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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學生》第577章 功名10字路口
在秦德威這主考官的眼裡,將文征明和歸有光視為一對科舉奇葩。
  但其實這兩人差著輩分,文征明的妻子與歸有光的奶奶是姐妹。
  文征明今天私下提前跑過來,秦德威可以理解。估計就是文征明不想參加明天的拜師之禮,今天提前打個招呼。
  但讓秦德威感到意外的是,歸有光這個解元今天也過來了。
  身為“座師”,秦德威也沒什麽顧忌,直接就問:“歸震川又是所為何來?等不到明日嗎?”
  這句問話的真實意思就是:明天才是新科舉人拜座師的日期,你歸有光莫非跟文老頭一樣,嫌棄本座師年紀小,不想明天當眾拜師?
  論歲數,歸有光比秦德威要年長十歲,但這師生綱常它不講理啊。
  所以歸有光只能恭敬的解釋說:“衡山先生年事已高,唯恐出了差錯,所以我陪伴在衡山先生身邊照看。。
  至於明日拜師之禮,再來一次就是,與今日陪伴衡山先生無關。”
  原來如此,秦老師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瞬間就是春風化雨。
  如果歸有光這個解元,真敢說明天也不想參加拜師之禮,那以後就不僅僅是八次會試不中了,以後就沒有以後了!
  感受到莫名的壓迫消失,歸有光這才松了口氣。秦老師果然如同傳聞一樣,雖然年輕但十分不好糊弄。
  自己只是陪著文老先生過來提前拜訪串門,就立即引起了秦老師的疑心。
  難怪那王逢元隻肯扶著文老先生去太白樓,卻不肯跟著文老先生到秦府,只怕就是為了避免被秦學士所猜疑。
  坐在旁邊的文征明看得無語,這才幾年功夫,那個有趣的小學生怎麽就變得如此官僚了?
  文征明正想吐槽幾句,或者想個典故內涵秦德威。卻又見秦老師抬了抬手,慈祥的對歸有光招呼說:
  “震川啊這裡沒有外人,不必拘泥虛禮。坐下,坐下說話!”
  歸有光這才落了座,但仍然坐在文征明下首。於是秦德威就隔著文征明,熱忱的與歸有光閑聊起來。
  “震川啊聽說你發妻已故?又聽說你與發妻感情甚篤?”秦德威興致勃勃的問道。
  歸有光:“......”
  果然如同傳聞一樣,這秦老師腦回路特別異於常人,令人無法捉摸,難以招架。
  所幸秦老師沒有揪著這個問題不放,想到個正經話題,隔著文征明,又好奇的問道:
  “聽說震川你的散文隨筆極其出色,遣詞造句尤能打動人心?”
  歸有光也隔著文征明,很謙遜的答道:“老師謬讚了,學生我當不起這般褒美。”
  文征明扭頭看了看左手方向的秦德威,又扭頭看了看右手方向的歸有光,冷哼一聲。
  秦板橋你現在不但變得官僚了,還變得喜新厭舊、嫌老愛幼,見了新人,就不顧自己這個舊人了。
  於是文老先生便開始很努力的參與談話,主動對秦德威說:
  “歸震川的散文,確實是蘇州府第一,絕對不亞於眼下同在江南的王慎中、唐順之等人。你如果想欣賞,可讓歸震川給你寫篇小傳。”
  秦德威:“......”
  文征明你這個老東西壞得很!一不留神就被你內涵了!
  作為穿越者當然知道,歸有光一輩子最擅長寫的人物題材是悼亡、墓志銘之類的!
  誰想要這樣的人物小作文!
  於是秦德威打了個哈哈,擺出師長架子,對歸有光大加勉勵的說:
  “不急,等震川他日京城大比,金榜題名再說!我有信心!”
  歸有光感受到了來自狀元的激勵和祝福,連連應聲。
  然後秦德威還是隔著文征明,繼續對歸有光說:“但是文學之道,大有用處,你切莫放下,千萬要力求精進。”
  歸有光聽到這句,很是意外。
  因為一般科舉前輩鼓勵後進時,都說經義才是正道,詩詞文學都是小技,秦老師卻如此強調文學的重要。
  秦德威誘惑性十足的暗示說:“當今天子喜好文學,你懂的。”
  歸有光瞬間激動得輕微發抖,聽秦老師這意思,莫非是打算找個機會,向天子推薦自己的文章?
  這,這,這,真是人生的指路明燈啊!
  反正是閑聊,秦德威又舉了個例子:“你們昆山的老前輩顧未齋公,就是以文學結主知,五年時間從禮部侍郎升到了內閣大學士!”
  顧未齋公就是顧鼎臣,旁邊文征明聞言略感疑惑,聽說顧鼎臣靠的是青詞啊......青詞也踏馬的能算文學?
  秦德威看著精神奮發的歸有光,笑而不語。
  所謂青詞到底是什麽?本質上就是齋醮時的禱詞,是凡人寫給上天的請求。
  什麽樣的青詞是好青詞?就是要真情實意、情真意切,這樣才能達到感動上天的目的。
  在這方面嘉靖皇帝是大行家,以後當了首輔的夏師傅,就是因為找的青詞代筆太敷衍,行文感情不真摯,才被嘉靖皇帝所疏遠。
  但文辭感情真摯、打動人心,這不就是歸有光公認的最強項嗎?
  所以秦德威判斷,歸有光在青詞方面潛力巨大,非常有可能是寫青詞的好手。
  這樣的人才有多重要,只要懂嘉靖朝政治的,都不會不明白啊。
  只是在原本歷史時空,歸有光科舉太撲街,沒機會接近嘉靖皇帝,所以也沒有兌現過可能存在的青詞天賦。
  無論本時空歷史軌跡如何,秦德威已經決定發掘一下這位特殊人才。
  要是以後自己文治武功樣樣出色,只是因為青詞不如人,就打不過嚴嵩,那就真搞笑了。
  唯一讓秦德威擔心的,就是不知道大文學家能不能放下架子,捏著鼻子撰寫上不了台面的青詞。
  猜到點內情的文征明愕然,他有預感,歸有光可能會被秦德威帶偏了,在另一條岔路狂奔......
  文征明想了又想,對秦德威質疑道:“你這是來真的?老夫怎麽覺得有點離譜?”
  然後又對歸有光說:“你先冷靜冷靜。”
  秦德威朝向文征明,笑道:“說起來,在榜上看到衡山先生的名字時,真是令我不勝唏噓啊。
  不禁又想起當年,初見衡山先生時的場景,宛如歷歷在目。
  我還記得,當時我年幼無知,還隨口念了兩句詩,打算贈送給衡山先生的......”
  聽到這裡,文征明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那兩句詩他到現在也忘不了!
  鴛鴦戲水全無力,燕子銜泥不上梁!
  無論哪個男人,也不願意被贈送這樣的詩詞!他文征明只怕沒幾年壽命了,還想要身後名!
  於是文征明怒道:“七年前,你秦德威拿這首詩威脅老夫;七年後,你還拿著這首詩威脅老夫!
  但你說來說去,總是那兩句,整首詩真的存在麽?”
  秦德威招呼仆役拿來紙筆,然後揮筆立就,又將詩稿遞給文征明。
  並提醒說:“這首贈詩,衡山先生你自己看看就好,若泄露出去讓別人知道了,可就不怪我了!”
  歸有光十分好奇,探頭過來也想看,但被文征明擋住了。
  文征明背著歸有光,迅速偷偷掃了幾眼詩稿,只見得上面寫道:
  “六十作新郎,殘花入洞房。聚猶秋燕子,健亦病鴛鴦。
  戲水全無力,銜泥不上梁。空煩神女意,為雨傍高唐。”
  霧草!詩霸之威風,恐怖如斯!文征明將詩稿折了起來,塞進了懷裡。
  然後他二話不說就向秦德威告辭,轉身往外走。
  歸有光也趕緊告辭,跟著文征明出去了。
  兩人走到外面時,文征明對歸有光歎道:“秦板橋可能會帶著你,看到連我都沒見過的風景,但福禍未知。”
  就說了這麽一句,文征明又沉默了,一路上只是若有所思。
  回到寓所,歸有光忍不住好奇的問:“衡山先生你在想什麽?”
  文征明不知為何,陷入了對過去的緬懷,仿佛自言自語道:
  “當初我們吳中四士裡,我文衡山還算是個淡泊的人,但唐六如、祝枝山不一樣。
  這兩人其實極有功名進取之心,疏狂放縱的內裡都是抑鬱不得意的悲歌。
  我莫名的就想著,如若秦板橋早生七八十年,能遇到年輕時的唐六如和祝枝山。
  那麽唐、祝兩人的人生際遇,又會變成什麽樣?”
  歸有光不太懂,或許是還沒到能懂的時候。當然,也可能因為蝴蝶效應,這輩子沒有懂的機會了。
  今天放榜日,榜上有名的狂歡,榜上無名的買醉,反正都是要喝酒的。
  而到了第二天,就是新科舉人拜座師的日子。
  正常情況下,鄉試座師都住在公館裡的,但秦德威這本地人就是個特例,他住在了家裡。
  幸虧這秦府是一年半前才建成的新府邸,佔地面積不小,足夠安排地方拜師了。
  秦德威在正中穿堂設座,新舉人們自願組合,分著批次,一波波的上去拜見。
  每人還都帶著銀錢綢緞之類的當禮物,秦德威今天起碼能收個幾百銀子綢緞。
  按照江湖規矩,今天行過禮後,秦德威和這科舉人就是正式的座師和門生關系了。
  在大明,座師和門生是很重要的政治關系,可以互相影響也可以互相成就。
  老師更喜歡有前途的學生,學生也會期望老師發達。今科這些新人,對座師還是很滿意的!
  雖然秦老師年輕的很不可思議,但除了跪起來有點尬之外,就沒毛病了!
  如此年輕的座師,就能說明前途遠大啊!
  而且聽小道消息,秦老師是天子寵臣,現在就有操縱朝廷事務的實力。
  當門生的人,誰不想遇到一個有前途的老師?誰不想讓自己抱上更粗的大腿?
  但對秦德威而言,今天就是個很考驗記憶力的時候。
  畢竟今天來拜師的一百三十五人,不對,是一百三十四人裡,大部分都是之前不認識的,以後也很難都記住。
  秦老師見了幾批陌生人後,終於看到邢一鳳、王逢元、何良俊、吳承恩等這幫熟人,組成了一個批次進來了。
  場面一度有點尷尬,從前的同輩,忽然之間就變成“直系長輩”了,今天還踏馬的要跪拜!
  這感覺就像是五百年後,對著一位熟悉的同學叫爸爸!
  堪稱催人淚下的倫理慘劇,心理障礙不是一般的大。
  而這幾個人又沒有文征明那麽大的面子,今天沒法不來,注定要直面秦德威。
  還是來自松江府的何良俊首先打破了現場的沉默,也打破了心中桎梏。
  他“噗通”的跪在秦德威面前,撐地叫道:“老師!我想做官!”
  秦德威也很意外,說實話,本時空的這幾個人裡,他對何良俊了解最少。
  只知道此人在歷史上,是個混跡於江南的地方性小名士,也是一輩子沒考中舉人的那種。
  而且歷史上何良俊一生當中最出名的事跡,就是三十年後的“妓鞋行酒”事件。
  這種聽起來挺變態的破事,是晚明士風癲狂、怪誕到極點的標志性事件之一。
  而且還是何良俊帶著王世貞一塊乾的,沒錯,就是剛寫過詩吹捧秦德威的那位神童小朋友王世貞。
  王世貞學會後,又把這個段子寫進了千古名著《金平莓》。
  想想歷史上老年何良俊的癲狂事跡,再看看眼前這位想做官的青年何良俊,秦老師不禁深感人性之複雜。
  是不是大部分狂生的背後,其實都有一顆功名之心?
  如果自己幾十年科舉不中,會不會變得比他們更癲狂?
  無論如何,有了何良俊帶頭跪拜,就把氣氛搞起來了,於是邢一鳳、王逢元、吳承恩再也逃無可逃。
  只能咬咬牙,狠狠心,閉閉眼,蹬蹬腿,生無可戀的行大禮。
  等眾人起身後,臉色都一般般,毫無師生相認的喜氣。
  秦老師指著何良俊,笑嘻嘻的說:“依我看來,若他年爾等步入官場,還是何元朗最有前途!你們另外三個,不給我扯後腿就不錯了!”
  吳承恩招呼著其他人說:“走了走了!”
  邢一鳳卻又對秦德威作了個揖,開口道:“過了這幾日,你去看看高長江吧!”
  秦德威無奈的歎口氣,在這大喜的日子裡,什麽叫遍插茱萸少一人?
  任何事情都是有成功率的,高長江就是運氣差、點兒背,試卷就是被漏掉了,還能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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