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先生挨個檢查課業,而且速度很快,因為大部分人都背不了幾句...世官子弟,都琢磨著繼承家業,哪有愛讀書想科舉的?
偶爾有能背幾段的,就勉勵幾句,不強求背全了。連幾段都背不下來的,就只能戒尺侍候了
所以沒多久就快到徐世安這裡了,但徐世安並不慌張,正所謂聖天子垂拱而治,考驗的是宰相的能力。
他已經將大政托付給新伴讀了,說定了蒙混過關,就是蒙混過關。
輪到優等生徐妙璟的時候,果然跟別人不一樣,很流利的一口氣就背完了。
全學堂就這麽一個有點讀書種子模樣的人,還是年紀最小的一個,曾先生當然必須大加誇獎:
“甚好!看來你最近還是很用功,其實我本意是這五日內能背完就可以了。”
徐妙璟撓了撓頭,憨憨的笑了笑,不知如何應對這種誇獎。
但姐姐徐妙璿開口幫著說:“為了背誦課業,我這小弟不知有多辛苦,昨晚他發下誓願,不背完不睡覺,一直熬到了四更天。”
滿堂嘩然,大家都是學渣,怎麽只有你這麽秀?
曾先生也不禁動容,擊節讚歎道:“讀書就該以勤奮為先!如此刻苦,必成大器!”
徐妙璿仿佛陷入了狂熱的自我感動,也順著曾先生的話說:“老師教誨的對!我弟弟最近聽到一首詩: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他對此深有感觸,也學著寫了一首...”
秦德威慢慢張開嘴巴,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同時還連帶著發出深沉而悠長的聲音,傳到了學堂每一個角落。
確實太困了,早晨還沒睡夠就被親媽強行叫了起來,現在又到了一個重新犯困的節點上。
頓時學堂裡眾人下意識都將視線挪了過來,哪位壯士如此膽大,竟然在課堂上發出這種直擊靈魂的響聲?
這裡面還包括了曾先生的嚴厲目光,不停的在秦德威以及旁邊徐世安的身上來回掃視。
他非常有理由懷疑,這是不法分子刻意在課堂上搗亂。
被波及的徐世安一臉懵,讓你秦德威想法子幫著蒙混過關,你就是如此對待別人信任的?
秦德威施施然朝著曾先生,躬身道:“抱歉,昨晚我家三公子太勤奮了,一直讀書到五更天。我這個伴讀隻好陪著一起,所以實在太困了。”
徐世安繼續一臉懵逼,你說的人是我?
學堂裡眾人齊齊無語,剛才徐妙璿吹水說徐妙璟讀書到四更天,你就來個五更天,要不要這麽刻意?
曾先生苦笑幾聲,周姐姐怎麽會有這樣沒譜的兒子?是不是從小缺少父愛的原因?這可怎麽管教?
當即就有人大笑道:“這真真是最好笑的話了,就老三那德行,還能讀書五更天?笑得我牙都要掉了!”
秦德威很淡定的回答說:“這有什麽不能信的?連我這個小小伴讀跟著一起耗到五更,都把《梁惠王》背了下來!”
隨後秦德威張口就來,同樣背誦了一遍。這本來是個很簡單的事情,但在學渣遍地的徐家族學裡,就顯得鳳毛麟角了...
眾人大驚,這個新人有東西!
曾先生也十分詫異,習慣性的勉勵說:“讀書勤奮固然為佳,但也當養好身體,不可竭澤而漁,太過辛苦...”
“讀書怎麽能叫辛苦?”秦德威睜大了眼睛,反駁說:“我家三公子說過,
讀書應該是快樂的,愉悅的,越讀越有精神的,讀著書時,連呼吸之氣都是香甜的,哪能叫苦呢?” 曾先生不以為忤,哈哈大笑一聲道:“也是妙論!”
徐世安仍在一臉懵逼,這話是我說的嗎?
眾人心裡一起大罵,徐老三要是能說出這種話,他們就敢把手裡的書吃下去!
秦德威沒管別人怎麽想:“所以剛才有人提起了三更燈火五更雞那首詩,我家三公子就很不喜歡這首!”
有人提起?已經被曾先生和學堂眾人暫時遺忘的徐妙璿死死盯著秦德威,什麽叫有人提起?連名字都不配有嗎?
“這首詩把讀書寫的太苦了,完全沒有樂趣,也缺乏向上的豪情大義!所以我家三公子也為讀書寫了一首詩...”
眾人心裡一起大罵,要是徐老三能寫出像樣的詩來,他們就敢把面前這張桌子吃下去!
徐世安懵逼到底: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幹了什麽?
秦德威鏗鏘有力的朗聲誦道:“鬥大黃金印,天高白玉堂!不因書萬卷,哪得事君王!”
徐妙璿看了看自己幫弟弟寫的詩,默默的撕掉了。
“好極!”曾先生不假思索的下意識叫好。
想想就理解了,一個喜歡看兵書的人,那內心深處肯定有建功立業大志向,當然更欣賞這樣充滿功名進取含義的詩詞。
正所謂詩言志,周姐姐這個兒子,了不得!才十二歲就有如此功力,真乃天賦異稟!
看來把曾先生震住了,秦德威沾沾自喜。
十二歲小少年的天賦展示到此為止,等一會兒散了堂,再去找曾先生私底下聊聊,表明渴望讀書的心願。
然後請曾先生出面,向母親說明自己多麽天賦出眾,勸母親支持自己讀書,計劃完美!
曾先生回了講台上,開始授課。
秦德威坐下,對徐世安說:“幸不辱命,你看先生這就放過你了。”
徐世安心情有點複雜。所謂月明星稀,如果月亮太明亮,很多星星就看不見了,所以曾先生當然就遺忘了他...
“你只顧自己裝逼,卻不曾管我!”徐世安很不平衡的說,裝逼這個詞還是跟秦德威學來的。
“三公子何出此言?怎可憑空汙人清白?”秦德威詫異的反問:“我每一段話都帶上了你,說你讀書到五更天,說你以讀書為樂,還說你寫了詩,我已經盡力幫你了。”
你還不如不說呢!徐世安想哭,“別人又不信!”
秦德威攤攤手,無可奈何的歎口氣說:“那我又能有什麽辦法...我也管不了別人。”
散堂的時候,秦德威站起來,想要趕緊去找曾先生溝通,但是卻有人攔在了面前。兩大團在眼前晃晃悠悠的,秦德威不用抬頭看臉就知道是誰。
“你為什麽要刻意針對我們姐弟?”徐妙璿很氣憤的問道。
秦德威很茫然,很迷惑,針對你們?有這事?說句不客氣的話,在這個學堂裡,根本沒人有資格值得他刻意針對!
徐妙璿列舉事實說:“我們背功課,你也背功課,我們說讀書辛苦你偏說讀書快樂,我們寫詩,你也寫詩。還說不是刻意針對?”
秦德威恍然,很禮貌的答覆說:“那並不是刻意針對你們,我甚至都沒在意前面發言的人是誰。聽說過一句話沒有?毀滅你,與你何乾?”
徐妙璿愕然,隻覺得自己尊嚴被打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