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草原中前行,遠處房屋的輪廓逐漸清晰。
在泰斯上一次經過的時候,為了不被當地的守衛當作肥羊,他和博肯列選擇了繞開小鎮。同樣是沒有圍牆的小鎮,這裡的氛圍比吉薩更加壓抑,遠遠看到的草屋都是破舊的,門口的圍欄是用野獸的骨頭築起,房頂是草原隨處可見的乾草,房內的主人似乎已經不在了,空蕩蕩的院子裡只有殘留的皮毛和肮髒的汙穢,即使沒有走進屋子內,也能想象那裡面沒有多少生活的物件。
像這樣的房子還有很多,他們分散地坐落在小鎮的外圍區域。以泰斯做守衛的經驗來看,這裡的人們幾乎得不到守衛的關照,至於他們的財物,恐怕就算丟了也沒有人願意站出來聲張正義。
“你就在這種地方呆了幾個月?”
泰斯掃過這些簡陋的居所,從他對法比歐的印象來說,這位虔誠的僧侶應該不會追求物質的豐富,他腦海中已經開始想象著:這位光頭帶著他們走入一間破房子,泰斯二人在空無一物的草木屋內坐下,繼續聽著法比歐講述著落途神教的教誨。
穿過零星的破屋子,眼前的景象終於逐漸像一座小鎮而不是山野間的村落。居民的房子中出現了不少木柴,那些人的院子裡也多了活著的牲畜。偶爾見到幾位居民,他們會朝著法比歐身後看去,除了泰斯,他們尤其會盯著奧菲利亞多看幾秒,仔細觀察著藍色的棉袍。
遠處傳來馬蹄聲,黑馬帶著棕紅的車廂朝著泰斯三人駛來。在枯瘦駿馬背後,一位頭戴著黑色鴉骨的男人正拉著韁繩,氣勢洶洶,泰斯只能乖乖讓開,隨後馬車突然減下了速度,在快要撞上光頭僧侶的時候,馬車停下。
泰斯正觀察著這位奇裝異服的家夥,這位全身穿著黑色的男人主動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渥匹斯·卡特。初次見面,公主陛下。”
男人將黑鴉的頭顱放在胸口,左手空握著拳頭放在腰間,佝僂的後背微微彎曲,聲音聽上去顯得有些年邁。泰斯觀察著這位的臉龐,臉頰朝內收縮著,眉骨凸出,下巴離嘴唇有著吉薩到北境的距離,頭髮是暗灰的卷發,不過隱約中能看見幾絲金色,即使是做著問候的動作,他的左手也靠著腰間的彎刀,噢不,那彎刀更像是收割麻草的鐮刀,男人的眼神中看不見光彩,藍色的瞳孔中沒有任何人的影子。
泰斯立刻反應了過來,這人可能是國王派來的殺手。
“難道北境失利的消息已經傳到了中心城市?國王的騎士…馬車士這麽快就找到了公主?”
泰斯將面前的法比歐拉到了一旁,這位光頭除了說教,從沒有握過刀劍,泰斯可不能讓他面臨危險,身後的白沙從包裹中脫離,包裹裡裝著的草藥和肉塊統統掉在了地上,這位馬車夫的氣息非常危險,泰斯知道自己必須竭盡全力。
“等一下,他不是敵人。”
金發公主上前一步,手掌擋住了泰斯的眼睛,名為卡特的男子並沒有做出過激的行為,縱然白沙已經將他圍住,他也只是低著頭。
“神明創造世界耗費了上萬年,你應該花一點時間耐心聽他把話說完。”
卡特周圍的白沙逐漸散落,最後聚集在了泰斯腳下。
“小鎮並不安寧,您需要更加謹慎一些。”
車夫卡特手指在黑牙顱骨上敲打著,黑色的烏鴉朝著泰斯三人飛去,不詳的黑鳥從泰斯頭頂飛過,在奧菲利亞身邊繞著。短小的黑羽從烏鴉身上不斷掉落,
在奧菲利亞腳下逐漸堆積起了一圈黑色的羽毛。 少女身邊的烏鴉不見蹤影,身邊圍著的黑羽不動聲色地融化,黑色的煙霧籠罩著奧菲利亞。在最後一片羽毛消失的同時,奧菲利亞的金發也變得漆黑,她的膚色也加深了一些,光滑的皮膚上出現點點雀斑,看上去要普通了不少。
“請先看看這是否令您滿意。”
黑衣卡特將顱骨戴上,坐在了枯瘦馬匹的背後,馬車廂的門自動打開,這是示意泰斯三人上車。三人走上了棕紅的車廂,坐在了黑色的木板上。
“卡特是尤姆鎮的車夫,不過他不常會在小鎮出現,而且很少有人找他。”
“難道是小鎮裡的人太過貧窮了?”
“你可以先看看這裡的景象。”
法比歐看向馬車外,卡特已經在帶著他們環繞小鎮。
一路上,泰斯可以見到尤姆鎮幾處關鍵的建築,在法比歐的解說下,泰斯對小鎮有了一個初步的印象。
處在大草原中心的尤姆鎮正好是這片區域地面較低的一片。雖然草原上生長的雜草讓整個尤姆大草原都充滿了水分,但是這裡的土壤十分稀疏,積水幾乎很難在地面上蓄積,而像吉薩那樣的水井在草原之地也沒有多少效果。
小鎮低窪的中心區域就成為了草原上唯一的蓄水池,被稱作尤姆湖畔。城鎮裡的富人都選擇了靠近水源的地方,至於住在小鎮最外的窮人,他們只能花大價錢買下木桶積累雨水,或者喝下用泥土擠出的水分。
泰斯等人從小鎮的東面開始參觀,馬車先從南面環繞。
中心的湖畔朝著三個方向延申,也正好將小鎮分為了三塊。
東南面是富人的居所,那裡戒備森嚴,在他們路過的時候,都有身穿皮革的士兵朝著車廂看去。有錢的女人聚集在一起,頭上插著好看的羽毛,坐在光滑的木椅上聊著天。
西南面是守衛和軍隊的區域,但是現在的尤姆鎮已經只剩下了守衛,那軍隊的營地只是一圈被圍起來的豬圈,裡面留著幾位老人飼養著野豬。而守衛的駐地也很簡陋,如同馬廄一樣的扣押所還是用乾茅草堆起來的,場地上倒是有許多守衛坐著談笑,他們手中的長矛幾乎和魔人的武器一樣,只是帶著鐵片的木棍而已。
雖然西北面和西南面連在一起,但是西北面完全不同。
西北的議會廳是鎮長的所在,雖然和守衛同屬一片區域,城鎮大廳卻是華貴了不少。用北境煙木製成的房梁看著就十分結實,屋頂還是用南方運來的珍貴紫囚木,這種南方的木材最適合雨水豐沛的地區,房簷上幾乎看不見雨水侵蝕的痕跡。
據說,鎮長的居所也在議事廳,整個房屋是拉長了一倍,但即使是尊貴的富人,也只能走進正面的議會間。
議會廳的對面就是泰斯熟悉的商會。作為整片大陸最富有的脈絡,商會的建築自然也是最堅固的堡壘,不同於木材或者草料,這裡是用石頭堆砌的平房,房頂掛著獸皮旗幟,那熟悉的錢幣“標識”下刻著尤姆商會的文字。
繞過小鎮北面,來到東北的一角。
泰斯原本以為,光頭僧侶會在小鎮外找個破舊草屋住下,沒想到這裡才是他落腳的地方。
由於曾經的“神物”傳說,尤姆鎮對於教派都有著十足的重要性,因此這裡成為了他們公用的地盤。在大部分教會還算和諧的今天,信仰不同神明的信徒都可以住在修好的木屋內,前提是庇護所內沒有其他人居住。
雖然因為尤姆地處偏遠,不是所有的教徒都願意為神明奉獻寶貴的時間,這裡木屋幾乎沒有住滿的時候。然而教會的人也不會輕易放窮人進入,即使他們聲稱自己將生命獻給某位神明,那支教派的使者也會給出考驗,如果不能回答,還會遭受皮肉之苦。
法比歐一路上多次暗示泰斯,只要他願意皈依於落途教派,他就會作為擔保人為泰斯爭取一間乾淨的房屋。但是泰斯委婉拒絕了,雖然他並不在乎名望,但是違背心思參與教會活動會讓他感到不愉悅。
馬車停了下來,法比歐看了眼黑發的奧菲利亞,最後他獨自在教會區下了馬車。
東北區域除了並排的木屋,更突出的是中間的石碑。光禿禿的四棱石碑上沒有留下任何文字或符號,而石碑頂部卻是斷裂的殘留,剩下的部分只有兩名士兵的高度,白色石碑四周散落著各種顏色的圓形石頭,
在泰斯他們到來這個地方的時候,已經有僧侶跪在圓形的石頭上,朝著中心石碑誠心祈禱著。
馬車繼續行駛,泰斯他們再次走入了富人區的東南角。
棕紅的車廂門已經開啟,那名一身黑的車夫已經站在了門口。
泰斯摸著黑色木板,扶著棕紅廂門,張望著門外,乾淨的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
少年腦海中回響著法比歐帶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
“小心卡特,小心送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