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是四月初二,明日就是江南輪回教的開壇祭,雲棲山莊已經相當熱鬧。
客店周圍,教眾多半都聚在一起飲酒高談闊論,內容多是“如何成為天帝轉生,教主阿那律又如何如何神通廣大度化世人……”,年紀大一點的人有些拿著經書默默誦經,有的對著香案祈禱。
莊中,幾個女人在河邊搗衣,還有些小孩子四處跑跳玩耍,幾個漢子在房舍旁的菜地耕作,這些教眾原本就居住在莊子中。
武空和劉楚禦覺客棧太過吵鬧擁擠,便擇了一處略微安靜些的茶樓,相對而坐。
劉楚禦抿了口杯中的茶湯,看著窗外山莊中形形色色的人,感慨道:“我本以為輪回教中人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徒,如今這山莊中,有老人,有孩童,倒似個淳樸村莊。”
武空道:“我來此地已近半月,和其中的一些教眾也有過接觸,除了教中的香主堂主外,他們中大多數只是些不知情的百姓,因生活所迫而入教罷了。”
劉楚禦道:“那便是說他們多半都是受了教中首腦的蠱惑?”
武空點頭道:“這種人卻實佔大部分,但最棘手的正是剩下的小部分,他們才有能力在江湖上興風作浪,不管是發放奪命令,亦或是在中原荼毒更多百姓……”
劉楚禦聽到此處不禁松了口氣,武空卻看出了他微妙的心理變化,便問劉楚禦道:“劉道長為何有如釋重負之感?”
劉楚禦方才也正出神,聽武空問起,便道:“在下也不清楚,隻覺……若這山莊中的教眾都為十惡不赦的殺人魔,我們武林聯盟豈不是要如屠村一般,卻也太殘忍了些……”說罷,轉頭看向窗外追逐打鬧的孩童。
武空微微一笑,喝了口茶,也看向窗外,這一看卻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一顆老榆樹下,兩個頭頂衝天鬏的小娃娃,正和一眾孩童搶著蹴球,不是錦瑟、華年兩小兒卻又是誰?
“阿哥!快傳給我!阿福要把球搶走了!”錦瑟大聲叫嚷著。
“阿妹接著!”華年在三個孩童的夾擊下,飛起一腳將蹴鞠踢給了錦瑟,錦瑟用腳將球停穩後一勾,蹴鞠正中樹枝上掛著的銅鑼。
“鐺!”
“快哉!快哉!阿妹踢得真好!”幾個孩童笑作一團……
武空遠遠地看著錦瑟和華年,心中不禁後怕:“若是在杭州城時少了那一念之仁,將這兩個底細不清的娃娃斃於手下,如今豈不是要釀成大錯?”
劉楚禦問武空道:“武少俠,於天罡大俠是個什麽樣的人?”
武空聽劉楚禦突然問起,看著劉楚禦眼中的渴望和崇敬之意,卻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略一思忖,微笑道:“他就像是水。”
“水?”
武空道:“不錯,把水裝在壇中它就變成壇子的形狀,把它裝在葫蘆中它就變成葫蘆的形狀。——它適應,它容納。面對危險時它可以波瀾不驚,面對愛它可以是波濤洶湧,而它的恨,也可以是滔天巨浪——它敢愛敢恨,也處變不驚。它是可以是湖的清澈,也可以是雨的滋養,更可以是酒的甘甜,但不論怎樣改變它的樣子,都改變不了它從不偽裝的高尚,因為高尚的東西,是誰也無法改變的。”
“沒錯,誰也無法改變的,從不偽裝的高尚”——這是劉楚禦的心聲, 他已不需要用語言來表達自己對武空這段話的認可,
因為他的眼中已然寫滿了敬意和認可。 “走吧,到外面看看去。”兩人便出了茶樓,正閑逛間,突聽得不遠處的說書聲:
“於是,秦檜奸賊便將那莫須有的罪名扣在了嶽飛頭上……”
這說書人說的卻是嶽飛的事跡,四下裡圍了一圈人,兩人也走上前去,穿過人群見一張方桌前站著一位鶴發白須,穿著樸素的老者,手搖蒲扇,說的繪聲繪色,周圍人都聽的聚精會神,生怕錯過了精彩的部分。
“……於是,一代抗金英雄嶽飛蒙冤慘死在大理寺中,供狀上只寫了八個大字……”
“啪!”響木一拍。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講到此處,周圍的聽眾多已落下淚來,武空和劉楚禦也不禁胸中情緒激蕩。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沉痛之筆,字字擲地有聲,感染了多少中華兒女!英雄已逝,留下的是氣節,而正是這種氣節,凝聚成了華夏。
武空見這說話人舉止氣度甚為不凡,便問身旁一人道:“這說話人是什麽來頭?”
那人一臉難以置信地道:“這位你都不知?這可是前朝最高明的說話人,但他以前講的都是些《太平廣記》、《山海經》、《夷堅志》這些奇人異事……但自從宋朝滅亡,他便隻說嶽飛、屈原、文天祥這些先人的傳記了……”
武空心下佩服:“沒想到這位老者竟是位愛國志士,應去相識一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