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酒樓,一個男人,一把劍,再一壺酒。
尉楊獨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壺酒,每當想起往事,他都要喝酒,愁緒如藤蔓,纏繞著他的心,再裹緊。
在他看來,至少現在看來,只有酒才能延緩他心中藤蔓的滋生。
連續奔波了三個月,他終於可以休息一夜,沐浴、更衣、喝些酒,明日還在那裡等著,他已經習慣也早已接受。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只有一個光點,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他願意去追尋,哪怕付出生命。
他的眉,眼之中寫著故事,這故事只有少數人知道,他的手上有老繭,那是握劍的手,古銅色的皮膚讓他的神態在燭光的照映下顯得厚重、柔情,但柔情,豈不也如燭光一樣,會被人吹滅。
一席黑衣,一個女人,一雙軟靴,另一柄劍。
黑衣是她的風姿,劍是她的信仰,靴子是他送的,靴子下,是她的路。
她修眉彎黛,秀眼生波,十指如蔥,美得不可方物,如黑夜中盛放的玫瑰,既是仙子,亦是羅刹。
她從樓下上來,毫不掩飾自己的腳步聲,當然,她已好久沒這麽做過,就這樣,走到了尉楊獨身邊。
尉楊獨沒有抬頭,仍向杯中倒著酒。
“你也是來殺我的?”
那女子冷笑一聲道:“是又怎樣?”
“你走吧,我不想殺你。”
“我是殺手,只有兩種選擇,要麽完成任務,要麽死。”
“還有一種選擇。”
“什麽選擇?”
“消失。”
尉楊獨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沒有人能做到從這個世界完全消失,除了死。”
“或者,讓他們死。”
“你做不到的。”
“那也要做。”
“你變了,徹底變了。”
“我只是學會了兩件事。”
“哪兩件?”
“掙扎和妥協。”
那女子聲音微顫道:“五年,五十六人,你究竟要掙扎到什麽時候。”
“掙扎到他們妥協為止。”
那女子薄唇緊咬,一滴淚珠劃落,忙忍住淚水,極力保持著語氣的平靜道:
“你為何從不向我妥協,你知道我這五年是怎麽過的嗎?我每一天都在害怕,怕接到殺你的任務,害怕聽到你死了的消息,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接到任務,我該怎麽辦,你可曾考慮過我?”
尉楊獨歎了一口氣道:
“若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把命給你便是
。”
“你到底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難道就是為了那個小賤人?……”
“別說了!”尉楊獨打斷她道:“我意已決,你走吧。”
那女子拭去淚痕,冷笑一聲道:“好嘛,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今日,我林驚月發誓,從此我林驚月與尉楊獨兩不相欠,再相見,便是決生死!”說罷,飛身掠出窗外。
尉楊獨仍未抬頭,拿起酒壺將酒杯斟滿,飲至一半確感味道甚怪,原來是錯拿了茶壺,便又斟了一杯,一飲而盡。
路途哪有容易二字可言,人們往往希望借酒澆愁,卻總在醉後才知借酒澆愁愁更愁,到最後已是如同癡了一般,一杯接著一杯,血也好,淚也好,其中個中滋味,也隨著烈酒吞入肚裡,火辣著自己的心,無人能懂亦再不向他人提起。
“都是一葉扁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