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永和二十年的春節,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一天。
京城,臨安。各家各戶張燈結彩慶祝新春,大街小巷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孩童在纏著父母給買糖畫。這種情形和往常所有的春節一樣。事實上自長臨承國祚立國至今,就外無強敵,內無憂患。上到王公貴族,下到農商仕紳,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這種安定的生活。
到了下午,萬裡黃雲,天空變成了暗黃色,所有人都知道要下雪了,下大雪了。都早早的回到家中燒好爐火,備好乾果瓜子之類的東西打磨夜晚的時間,畢竟還要守歲。今年的雪來的比往年晚了許多,但也沒有人太在意,因為只要趕在如春前下了下來就不怕麥苗被凍壞。
到了傍晚的時候,雪果然是下了起來。剛下就是鵝毛大雪,沒過多久整個長臨城就變成了銀裝素裹的模樣。瑞雪兆豐年,當人們都認為這場雪是祥瑞的表現的時候。臨安城的最高處,摘星樓,一位老人猛地的睜開了眼睛。
“今日這雪怎麽來的如此突兀”,因為根據他的推算最近的一場雪是在半個月之後,而且下的不會這樣大。他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走上望月台,突然一抹亮光以常人難以察覺的速度一閃而過,但他看的真切。
這個老人叫李淳風,當代的太史令,也是長臨王朝立國以來最有能力的一位太史令。二十年前,他以一己之力斬斷數條即將成型的龍脈,逆天的改變了長臨朝本該順應天命開始走向衰落的結局,也維護了當時新皇上任的統治。因此他極受當今聖上的信任,可從那以後他就進了摘星樓閉門謝客。
在這二十年間除了皇上趙歷親自去摘星樓才能見到他,但是次數也不多。沒人知道這些年李淳風在幹什麽,包括他自己。他自知王朝興衰難以逆轉,這二十年來一直在找破解之法。可無論他怎麽推算得到的都是共同的結局,一個不能說出口的結局。
今夜的異象讓他不再逃避,“備車我要進宮面見皇上”。喝完最後一口粥的李淳風緩緩開口,語氣中聽不出任何緊張或是其他的情感。走下摘星樓前他最後看看了這裡的景象,大雪紛紛之中燈火飄忽,卻依然守護著所有家庭的團圓時刻。他不想看到自己推算出的那一幕情景,十室九空,煙火絕矣。
馬車準備好了,李淳風卻突然改了主意,他要騎馬過去。馬背上的他仿佛重回了少年時光,當時少年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想不到轉眼幾十年就過去了,摘星樓的大門緩緩打開。雖然大門被保養的極好,可將近二十年沒有打開,它還是發出了吱吱的響聲,它和自己一樣都老了,李淳風心想。
摘星樓之外是另一個世界,一個市井氣息濃厚的世界。
馬蹄踏過,白雪留痕,隨即又被風雪掩蓋。
皇宮到了,和禁衛亮出令牌之後,他本想繼續騎馬行進,以他的身份自然是有資格在這內城騎馬的,莫說是幾個禁衛軍就是當今的幾位樞相也不會說什麽。
他還是從馬上下來了,把馬交給一個禁衛讓他幫自己送回摘星樓,並讓他轉告自己的老仆:今天的粥很好喝。
雪越發的大了,這位老人在巨大的宮門之中顯得如此渺小,但他的背影堅毅,火光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沒有人知道他此行是為了什麽,背影消失不見後,腳印也消失不見。
聽說李淳風深夜前來的趙歷趕忙穿好龍袍,親自去外面迎接。李淳風見到趙歷出來迎接沒有露出驚喜的神色,
也沒有下跪。沒有人覺得奇怪,從李淳風到趙歷再到趙歷的那幾個跟隨他多年的近侍。 兩人一路沉默,到了禦書房摒退內侍之後的趙歷開口了。“不知道先生是否找到延長我長臨王朝國運的方法?”
李淳風搖了搖頭,趙歷心中一顫,一顆心涼到了谷底,還沒等他開口,李淳風又點了點頭。“不知道先生這是什麽意思?還請先生指教。”
“自周以後天下王朝的興盛再沒有超過兩百年的,此乃天命難以逆背。我長臨立國已有二百余年,本來在二十年前就該走向衰落,可我奪數條未成型之龍脈氣運注入我長臨國運才讓我長臨再得二十年的和平,可今日異象突起,氣運四散再無阻擋的方法。”李淳風平靜的回答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先生,不是我不舍得這皇位,只是我實在不忍我長臨子民深陷水深火熱之中啊!”
“今日長臨衰落已成定局,這點事情上變無可變。但民意終究還是能影響到天意的,我觀天象今年本來是沒有雪的,我相信我的推論不會出錯,可這雪還是下了。這場雪是一個預兆,但我無法算出變數究竟會出在哪裡。為今之計我只有再次強窺天機,找尋變數為未來早作準備。 ”
“先生您的身體?”
“殘朽之軀如何與這天下相提並論?我也不願這番人間盛景變成一片煉獄,橫屍遍野。今日我來了就沒想著回去”李淳風的語氣依舊很平靜。
“先生”趙歷還想多說什麽,被李淳風打斷,然後讓他明早再來,他李淳風會給這長臨王朝一個轉機的。
趙歷無言,轉身關門離開後,對著門後的老人鞠躬。
李淳風盤腿而坐,調動渾身氣息注入眼前的羅盤之中,羅盤飛速轉動,連接星河,一個少年的面貌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但他終究不是神,他只能知道這個少年姓趙,他用盡最後的神識將不斷消散的國運和那個少年想連接。
清晨,一夜無眠的趙歷,站在禦書房門前,遲遲不敢推門。他還是推開了,只看見老人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身前放了一張紙,紙上寫著“承天命者,趙姓郎也。國運北去,大亂終起。”
趙歷看著這十六個字一言不發。
沒人知道永和二十年的春節李淳風和趙歷究竟談了些什麽,只知道那天以後他們一個身死,一個退位。太子趙陽繼承大統,改年號為天洪。同日追封李淳風為國師,配享太廟。新設西北軍務所,掌管西北軍事。但是它能否發揮作用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與此同時和臨安數千裡之隔的漠北,武朝境內,當朝國師馮垚也推算出長臨國運潰散,正是武朝一直等待的機遇。當天武王拓跋宏秘密召集所有將領商討,這次討論持續了一整天才結束。而且整個過程采用絕對保密,沒有任何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