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蒙面刺客被擊退,苟豈迅速掏出五張雷符灑出。
震耳欲聾的雷聲一響,對方立刻被打得兩眼翻白,一陣抽搐後,昏死了過去。
苟豈驚魂未定,連忙拿出繩索,將他牢牢捆縛起來,隨後才扯下他臉上的蒙面。
然而,蒙面下露出的,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孔。
苟豈一怔,左看右看,確定自己從沒見過此人……難道說,他是被旁人指使來行刺的?
樹林中出了這麽大動靜,喬家兄妹、谷海自然都聽見了,竹廬附近的鄰居也都被驚動,紛紛朝此地跑來,口中都在喊著:“出什麽事了!”
苟豈心念電轉,自己平白遭受一場無妄之災,無論如何要查清是誰在幕後指使。若是招來執法堂,讓他們將人犯帶走,結果可就難說得很了。
最好,還是自己來拷問。
想到這,他迅速將昏迷的蒙面人扔到一旁黑漆漆的草叢中,自己則迎向林外眾人,手裡捏著一把雷符,裝出一副醉意熏熏的樣子,笑道:“嘿嘿嘿,我放的煙花好不好看?”
眾人一臉懵逼,問道:“什麽煙花?”
苟豈醉眼朦朧道:“我今天打贏黃旭啦!不得慶祝一下嘛……”一邊作勢要灑出手中一疊雷符,一邊笑嘻嘻道,“放煙花咯!”
眾人哭笑不得,急忙衝上來按住他,哄小孩一樣道:“趕緊放下,這‘煙花’可危險得緊!”
谷海嚇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幾分,懊惱道:“苟兄弟這酒品可真不行,下回可不能灌他酒了。”
喬嵩陽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轉頭向左鄰右舍賠禮道:“對不住對不住,把這醉鬼交給我們就行,大家回去吧。”
……
谷海和喬嵩陽一左一右,把苟豈架回了竹廬中。
一進門,苟豈就收起醉態,快步走到窗邊,雙目炯炯地朝外望去。
三人見狀均是一怔,谷海詫異道:“你沒醉?”
苟豈解開外袍,往肩上傷口處點了些藥粉,淡淡道:“換作你們被人刺殺一回,也會迅速清醒的。”
三人心中一凜,齊聲問:“怎麽回事?”
苟豈道:“方才有個黑衣人要殺我,已被我打昏綁了起來,我不想這麽快驚動執法堂,就把他藏進旁邊的樹叢裡了。喬兄,外面人已散了,勞煩你去樹林一趟,把人帶過來,別讓人看見……我要親自審一審。”
喬嵩陽點點頭,走出門外。
……
十分鍾後,昏迷的黑衣人被帶到屋內。
“你們可認得此人?”苟豈指著他蠟黃的臉孔問道。
三人都搖了搖頭,說從沒見過這人。
苟豈有些意外,心想谷海人面那麽廣,竟也不認得?忽然,他心中一動,試著探手在黑衣人臉上一摳,結果果真撕下了一小片“臉皮”,他笑道:“原來如此,這人帶了人皮面具。”說著將整張面具都撕了下來。
人皮面具之下,露出了一張蒼白瘦削的臉孔,看五官頗為英俊,但臉上毫無血色,形似僵屍一般。
然而一見此人真面目,谷海、喬嵩陽、喬芸兒都像是見了鬼一樣,失聲驚叫道:
“黃孤行?!”
苟豈一聽就傻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們說他是誰?”
喬芸兒微微發抖,躲到喬嵩陽身後,小聲道:“哥,黃孤行不是死了好幾年嗎,咱們不會是見到鬼了?”
喬嵩陽猶豫道:“那也不是不可能……”
谷海卻道:“倘若是鬼,
怎麽會有軀體?” 唯獨苟豈從沒見過黃孤行,心中顧慮最少,說道:“想知道他是誰,直接弄醒了問問不就行了。”
說完,他直接端起一碗酒,潑在了此人臉上。
黑衣人醒轉過來,初時恍惚,但一看清眼前情形,立刻臉色一變。
苟豈捏住他下頜,冷冷道:“你是何人,為何要行刺我?”
黑衣人沉默不語。
苟豈直接拿把水果刀扎穿他手背,森然道:“乖乖回答我的問題,還能留你一命,若想強到底,我自有法子教你生不如死!”
黑衣人仍一聲不吭,隻用怨毒的目光看著苟豈。
苟豈忽然笑了笑,悠悠道:“你以為不說話就有用了?看看這是什麽。”揚了揚那張人皮面具。
黑衣人一見面具,臉色大變,顫聲道:“你……你們知道我是誰了?”他聲音嘶啞,吐字不準,似乎不常說話。
苟豈拽起他衣領,將他按在圓桌邊的椅子上,笑道:“今晚本是我的慶功宴,可你來得不巧,這裡只剩了一桌殘羹冷炙……好在我這裡還有一道菜,想來符合閣下胃口。”
一邊說著,一邊取出三枚乾棗托在掌心,送到他面前。
黑衣人瞳孔放大,猛然掙扎起來,但他四肢被縛,很快摔倒在地。他渾身顫栗,嘶聲道:“趕緊放了我,否則我爹不會放過你們的!”
——果然是黃孤行。
苟豈與旁邊三人交換了眼神,決定趁熱打鐵,繼續恐嚇道:“以為搬出靈獸峰主的名頭能嚇到我們?哼,你們黃家的人可真有氣節,擂台上你堂弟敗於我手,丟盡顏面,你懷恨在心,所以想來暗殺我是不是!”
黃孤行滿臉怨毒,咆哮道:“還在這裝傻充愣嗎,你這狗賊,膽敢淫我妻子,我黃孤行與你不共戴天!今日我殺不了你,來日也必將你碎屍萬段!”
“什麽?!”
苟豈瞪大眼睛,回頭看向身後三人,見他們也一臉震驚之色。
四臉懵逼。
苟豈忍不住喝道:“你胡說什麽,你妻子不是執法長老的孫女蕭含玉嗎?我跟她壓根都沒見過面,怎麽可能與她有染!”
黃孤行咬牙切齒道:“白天你明明都穿了那賤人的肚兜,還狡辯什麽!”
此言一出,苟豈頓時呆住。
原來蕭含玉……才是自己那位神秘的道侶?
霎時間,他如夢方醒:對啊,那天道侶雖承認與黃旭沾親帶故,但黃旭的親戚也不止嬸娘黃夫人,蕭含玉不也是他堂嫂嗎?她還說過,不袒露身份是怕嚇破自己的膽,黃鶴夫人的身份固然嚇人,可執法長老的孫女也不是好惹的啊……
想到這裡,他已然信了黃孤行的話,自己陰差陽錯,好像還真把他給綠了……
苟豈緩緩坐倒,慢慢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整理了一下思緒,他冷冷道:“蕭含玉根本不知道你還活著,所以才會另找道侶。你口口聲聲罵她賤人、罵我狗賊,可你早幹嘛去了?這五年來你究竟為何要隱姓埋名、從不露面?”他越說越怒,“你可知道,染染背負著謀殺你的罪名,日夜在天刑山上受苦,不日就將被斬首,難道你對此都無動於衷嗎!”
聽他問起此事,黃孤行再度閉口不言。
苟豈冷笑道:“不肯說?那就讓我瞧瞧,你的骨頭有多硬。”
他重新把黃孤行按回椅子上,又問喬芸兒借了張手絹,蓋在他臉上,接著便端起酒壺,將酒液一滴一滴倒在他眉心處。黃孤行不明白他要幹什麽,左右掙扎,卻被苟豈死死按住頭。
谷海等人以為他要用刑,結果看到這一幕,都一頭霧水,心想這算什麽手段?
然而他們不知,滴水刑其實是世間最痛苦的刑罰之一,最妙的地方在於,它不會留下任何傷痕。正是因為這一點,苟豈沒有動用電刑。
很快,酒液一滴滴將手絹浸透,緊密貼在黃孤行的臉上,但不同於溺水,他依然能呼吸,只是吸不到多少氧氣,因為用力,脖子上青筋凸起,腦子裡也嗡嗡地在響。
起初他以為苟豈只是想用窒息的感覺來折磨自己……但很快他明白遠不止這麽簡單,漫長的幾分鍾過去,他開始感到強烈的不適,仿佛有人把手伸進頭顱中將自己的腦子當泥巴一樣捏,一滴一滴的水落在眉心,沉重得好像要把自己腦殼砸穿……
終於,黃孤行崩潰了,他拚命想說自己願意屈服,卻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響。
又過了幾分鍾,苟豈才揭開濕透的手絹。
“我說!我說!”黃孤行撕心裂肺地喊道,眼神中滿是恐懼。喬芸兒在旁看著,有些不寒而栗,心想那張手絹可不能再要了。
“噓……”苟豈捏住他兩頰,“大半夜的,別吵到鄰居休息了。”
“首先回答我第一個問題,五年前你輪值看守丹爐的那天,為何讓染染代班,自己卻跑去了一片墳地?”
黃孤行滿臉掙扎之色,良久後,吞吞吐吐道:“我……我去那裡修煉‘采屍功’……”
谷海吃驚道:“你敢修煉魔功?!”
苟豈問:“那是什麽功法?”
谷海解釋道:“那是一門著名的邪派功法,專門從女屍身上吸取陰氣,提升自身修為……這類功法初期容易速成,但往往傷天害理,因此天下道門對這種魔功深惡痛絕,一旦發現門下弟子修煉,都要廢其道基、逐出師門。”他看向黃孤行,冷冷道:“為了幫你加快修行,你娘千辛萬苦找來玉如意,還專門幫你配了一門婚事……沒想到你還不知足,竟想到練這種下三濫的速成功法。”
黃孤行臉色慘然,低頭不語。
苟豈問道:“那三枚陰棗也是用來修煉的?”
黃孤行低聲道:“不錯,將靈棗置於女屍玄圃內蘊養七七四十九天后,便可吸盡其陰氣,食一顆相當於提升百日修為……那天正好到了第四十九天,我怕誤了時辰,隻好找李小染替我輪值。”
“那你為何把自己關進棺材,染染揭開棺蓋後,又為何見到的是你的屍體?”
“采屍功有弊端,每次修煉完都要化解屍氣,期間會陷入假死狀態,與死人無異。李小染以為我死了,其實不用等半個時辰我自會蘇醒。”
苟豈強忍怒氣,問道:“有多少人知道你的秘密?”
“只有我父親。”
“不對。”苟豈微微皺眉,“黃鶴若是知道你在修煉魔功,又為何故意支使染染去找你?這豈不是暴露了你的秘密?”
黃孤行忽然淒慘一笑:“因為,這本就是他的目的!他故意讓李小染撞破我的醜事!”
眾人都吃了一驚。苟豈忙問:“那是為什麽?”
“自從父親知道我在偷偷修煉魔功後,一直在逼我停手,可是……一旦修煉采屍功,人就像上癮了一樣,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一段時間不服食陰棗,就覺得渾身空虛難言。我想戒啊,可是真的戒不掉……”黃孤行痛苦道,“我自己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含玉早晚會發現的……我其實不在乎,她發現又能怎麽樣呢,難道我的結發妻子還會去告發我嗎?可父親不這麽想,他說,世界上會永遠縱容、原諒我的人只有他和母親,即使是妻子,也不能信任……”
“後來,父親給我想了一個辦法:讓‘黃孤行’這個身份永遠死去,讓我戴上人皮面具,從此改名換姓、獨來獨往,在靈獸峰上當一個不起眼的平庸弟子,永遠不再見娘、不再見含玉、不再見堂弟,這樣我的秘密永遠都不會暴露,可以繼續采屍修行……”黃孤行淚如雨下,拚命用頭撞著椅背,“我怎麽可能答應呢!我說,寧肯讓執法堂廢了我道基,我也不要離開他們。”
“可我早該想到,父親決定的事情,從來不會更改。那天,他故意讓李小染來找我,就是為了害我秘密敗露,從此再無退路,只能乖乖服從他的安排……至於李小染,只是一枚被犧牲的棋子罷了。”黃孤行回憶著往事,複雜的眼神中又像是恨,又像是感激,他如行屍一般怔怔道,“再後來,父親從執法堂弟子手裡掉包了‘屍體’,那一具假屍被當作是‘無辜枉死的黃孤行’, 永遠埋進了土裡,而我醒來後,則開始用卑微的新身份在一座山洞中離群索居……但他永遠不明白,其實真假兩具‘屍體’都已下葬,只不過一具埋進了土裡、供娘親憑吊,一具埋在了別的地方、生不如死。”
苟豈看著他的眼淚,卻實在沒法生出半點同情,他冷冷道:“你覺得自己比染染更苦?”
黃孤行猙獰道:“修羅天刑算什麽,她不是還有你在關心嗎?我這五年日夜和死人相伴,從沒有人關心,連我爹也從沒來看過我一回。而你搶走了含玉,天天跟她在一起風流快活!若不是我今天耐不住寂寞偷偷去看堂弟的比武,瞧見了你身上的肚兜,恐怕到現在都還被你們這對奸夫**蒙在鼓裡!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
苟豈怒極而笑:“方才我知道蕭含玉是我道侶時,對你還有幾分歉疚,現在卻隻覺得好笑!從你自絕於正道、走上歧途那一日起,就注定了你和你妻子的結局。你自己貪心又懦弱,不敢面對門規的審判,任由你爹給你立碑做墳,怪得了誰?千錯萬錯始於你身,你受再多委屈也是活該,可染染什麽都沒錯,平白無故遭此無妄之災,何其冤枉!蕭含玉成了寡婦,就跟你沒有什麽關系了。我和她一個未娶、一個喪偶,結為道侶也是合情合理、光明正大。輪得到你這具行屍走肉說三道四?”
說完,他不再看黃孤行一眼,轉身吩咐道:
“天亮以後,去把執法長老和黃鶴夫婦請來。我苟豈最愛成人之美,既然前夫哥這麽想念親人,就讓他們一家好好團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