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相逢是緣，要不要算一卦?”

　　少年正從卦攤前經過，聽算命先生這麽說，禮貌地婉拒:“抱歉了大爺，我不信算命。”見算命先生盯著自己懷裡的荷葉雞，咽了口饞涎，少年笑了笑，撕下條雞腿遞給了他。

　　算命先生嗅了嗅肉香，見少年轉身要走，漫不經心道:“小友，若老夫所料不差，你應該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吧?”少年霍然轉身，睜大了眼睛，“你……你真的會算命?”

　　他確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穿越之前，苟豈是個程序員，在一家互聯網公司上班，由於長期熬夜加班，健康每況愈下。在老板的建議下，他敲代碼時會給自己戴上聽診器，一旦發現心音異常，可以在猝死前及時按下ctrl+s，避免丟失工作進度。

　　幸運的是，老板的安排果真派上用場。三天前，苟豈猝死在鍵盤上，醒來就發現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對於這個結果，苟豈有些失落，畢竟除了編程以外，他沒有別的一技之長。這兩日為了謀生，他在客棧兼職跑堂，雖然隻掙了幾個銅板，但與天南海北的客人閑聊，也收獲了許多故事，比如道士除妖、寶物出世之類的奇聞，他起初不信，直到昨日看見天上有人禦劍飛行，才終於明白，這裡竟是一個修仙世界！

　　那麽，算命卜卦的江湖術士，豈不也有可能是大隱於市的高人?

　　因此，當苟豈聽算命先生一口道破自己“穿越者”的身份，立刻激動地在卦攤前坐下，雙手捧著整隻荷葉雞送上，問道:“大師，您真會算命啊?”

　　算命先生接過紙包放在一旁，微微一笑道:“方才我遠遠就看見，你有道靈光從天靈蓋噴出來，這可是氣運昌盛之相。”他歎了口氣，“老夫苦苦尋覓了多年，今日終於遇到了氣運之子。”

　　苟豈看了看左右，指著自己鼻尖，“你說我啊?”

　　算命先生拿出一遝符紙放在卦攤上，道:“小友若能幫我一個忙，這十張‘許願符’就當是見面禮。”

　　“許願符?”苟豈好奇，“有什麽用處?”

　　“顧名思義，許願符的用途就是‘許願’，你把願望寫在符紙上，它就會給你一個任務，只要在限定的時間內完成，就能實現心願。”算命先生解釋完，又補充道，“不過，許願符只有氣運強大之人才能發揮強效，比如運氣差的人許願要發財，符紙上出現的任務會很簡單，獎勵充其量也只是給幾錠銀子。而氣運強大之人許願發財的話，任務可能會難如登天，獎勵也可能是敵國之富。”

　　苟豈張大了嘴，“這種好東西……你要送我十張?你……你要我幫你什麽忙?”

　　算命先生凝視著他，拿出了第十一張符紙，拈在指間，“幫我許一個願望。”

　　苟豈還沒反應過來，“你的願望，幹嘛找我來許?”

　　算命先生平靜道:“老夫運勢不濟，許的願望都派不上用場，你卻不同，你氣運正盛，正是用這許願符的最佳人選。”

　　苟豈沉思片刻，將信將疑，問道:“那你的心願是什麽?”

　　算命先生緩緩道:“我需要一柄捉鬼降妖的利器。”

　　捉鬼降妖?

　　這道人似乎不簡單……

　　“你要對付很厲害的鬼嗎?”

　　“厲害不見得，只是鬼魂無形無質，凡人的兵器難以傷到它們。”算命先生不知從哪摸出了一柄劍放在卦攤上，“老夫也不是沒自己試過，我以前曾許過一次願，

任務不難，得到的這柄‘卻邪劍’也並非俗物，但終究難堪大用。”　　“好吧，我可以試試，但不保證成功。”苟豈信了幾分，“告訴我要怎麽做?”

　　“寫在符紙上即可。”算命先生見他答應，立刻遞來一支毛筆，連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黃色的符紙微微泛白，苟豈提筆在空白處一字一字寫道:“麻煩給一柄捉鬼降妖的利器，在線等，求求了！”

　　片刻後，符紙上竟真的浮現出三行小字:

　　“【任務】摘下一株‘暮雪白頭’。”

　　“【獎勵】宇宙鋒。”

　　“【時限】五年。”

　　……

　　算命先生霍然起身，喃喃道:“宇宙鋒……宇宙鋒！那不是仙界的神兵嗎，何時竟出現在了凡間?”旋即他面上露出喜色，拍在苟豈肩頭，“不愧是氣運之子，老夫大開眼界！”

　　苟豈聽他口風，似乎這“宇宙鋒”是件頂用的兵器，也替他高興，再一看任務是要摘朵花，好像也不難，於是問道:“‘暮雪白頭’是什麽花，咱們上哪去摘?”

　　算命先生道:“這種花十分罕見，老夫只在古籍中見過，不過既然許願符給出這任務，就意味著人間必有此花留存於世。”他沉吟片刻，“這樣吧，小兄弟，等老夫尋訪到奇花下落，再去找你，這是你的任務，必須要你親手摘下才行，只是天高路遠，我不便時時帶著你，你自己眼下有什麽打算麽?”

　　苟豈道:“晚輩舉目無親，一片茫然，隻想找個門派拜師學藝，正要請前輩指點，有什麽好的去處?”

　　算命先生笑道:“不是給了你十張許願符麽，與其問我，不如問它。”

　　苟豈登時醒悟，於是取了一張許願符，在空白處提筆寫下了第一個願望:

　　“我想修仙！”

　　下一刻，符紙上再次浮現出三行朱紅色的字跡:

　　“【任務】加入任意門派。”

　　“【獎勵】該門派頂級功法。”

　　“【限時】七天。”

　　……

　　苟豈一愣，問道:“不是說我氣運昌盛，任務會很難麽，怎麽加入任意門派都行?這麽簡單，豈不說明我氣運很短小?”

　　算命先生搖頭道:“你仔細看看獎勵，能學到什麽級別的功法，是根據你加入的門派決定的。你若野心極大，想要加入一流門派，那可就不容易了。”

　　苟豈明白過來，直接問道:“請前輩指點，這世間哪一家的功法最好?”

　　算命先生輕輕一笑，“你想學最好的?你可知道，越好的功法，也越難修煉，倘若你天賦不足，恐怕窮盡一生，都要停滯在原地。”

　　“這樣嗎……”苟豈一怔，眉頭皺起，“豈有此理，那我這第一個願望，難道就此白白浪費嗎?”

　　“這要看你自己權衡了。”

　　苟豈沉默了一會兒，咬牙道:“大師隻管告訴我，哪裡有世間最好的功法！”

　　算命先生想了想，沉吟道:“天下間公認最好的功法，自然是凌霄門的《萬古雲霄》……不過這門功法你就別想了，那是凌霄門的鎮派絕學、不傳之秘，不可能傳你的。我看還是算了，再考慮考慮別的……”

　　苟豈聽見“鎮派絕學”“不傳之秘”等抓心撓肺的字眼，立刻挺直了身子，不悅道:“為什麽算了，這麽好的功法哪能就這麽算了?”

　　“《萬古雲霄》除了凌霄門歷代掌門能學以外，就只有立下不世奇功的弟子才有機會學到一點殘篇……你想學這門功法，那是癡心妄想。”

　　苟豈聽完，反而大手一揮，“不管他規矩如何，既然許願符說能學，那自然不會有假。只要他們肯收我，就一定能學！”

　　這一刻，在貪心的驅使下，一位在唯物主義光輝照耀下長大的理科生，變得比算命先生更加信命。

　　算命先生卻搖頭道:“沒那麽簡單，你以為拜師就很容易嗎?凌霄門是天下道門中，最強的兩個門派之一，收徒極其嚴格，對心性、悟性、靈根都有極高要求，每年都有數萬人慕名前去拜師，但能通過考核的，不過寥寥幾人。”頓了頓，又道，“退一萬步說，就算一番際遇巧合，你當真學到這門功法，那反而會給你招來無窮無盡的禍患，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不用我多說吧?”

　　苟豈這才冷靜下來，一時躊躇不決。

　　算命先生見他眼神中似有不甘放棄的火焰，歎了口氣道:“也罷，你如有凌雲志向、不畏波詭雲譎，那就往東而行，凌霄門距此三十裡，三日後就有一場入門考核;但你若樂天知足、小富即安，便往西去，西邊有一座青雲觀，雖是道門中三流的門派，卻擁有二流的功法，最重要的是，收徒標準很低，門內競爭環境也沒有那麽激烈，也是不錯的選擇。”

　　苟豈輕輕靠在椅背上，開始做這一生最重要的決定:要當一條鹹魚嗎?

　　其實仔細想想，自己一個程序員，雞都沒殺過，想要在這個修仙世界爭權奪利，會死得很慘吧?

　　可他又想起前世的社畜人生……說來挺可笑的，被壓榨久了，平常光是聽到手機響鈴都感到折磨——那是軟件又有需求要改了，有時發現了bug死活改不好，整宿整宿地掉頭髮……所以他很明白，世上不存在什麽小富即安。位居底層，注定要任人魚肉。

　　他仰頭望天，輕聲道:“那我……還是往東吧。”

　　算命先生點點頭，露出讚許之色，他已看出苟豈不再是出於貪念，而是深思熟慮後下的決心。於是說道:“凌霄門掌門九曜真人與老夫有香火情，你持我信物前去，他會好好關照你。”

　　說完，他遞出一塊令牌，上書“左丘”二字。苟豈珍而重之地收起。

　　算命先生考慮良久，又給了苟豈一塊白淨無暇的玉石，說道:“你我相逢是緣，我再借你一件寶物，名為‘問心玉’，此物有分辨敵我的作用，如果身邊之人對你心懷善意，則玉石滾燙，如果身邊之人居心叵測，則玉寒刺骨。你將它放在懷中，小心保管，江湖險惡，多多珍重。 ”

　　苟豈頓時不安，擺手道:“這麽寶貴的東西，我怎麽能收。”

　　“我還需要你幫我完成心願，更何況你身負如此驚人的氣運，卻又如此弱小，倘若早早死去，未免可惜。這塊問心玉只是暫時借你，未來道路艱難，它可幫你逢凶化吉。來日相見時，你再還給老夫。”

　　苟豈聽出這老人話語中的關切，不再推辭，雙手接過，將問心玉放入懷中，心中十分感動，自己還沒幫上他什麽，就接連得到許願符、信物、寶玉三件饋贈，不由感慨，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然而，就在問心玉入懷的一刻，立刻有一股刺骨的寒意從玉中透出，苟豈打了個寒噤，人一下子就傻了！

　　這玉……冰涼冰涼的?

　　剛才算命先生分明說，若身邊人居心叵測，玉石將冰寒刺骨。苟豈用余光掃視，此刻街上行人稀少，兩人在卦攤前後對坐，身旁再無他人！

　　所以，算命先生不是好人?

　　那他又為何贈送寶玉給自己?

　　苟豈心亂如麻，望著算命先生滿臉的關懷神色，腳底冒起寒意，他不自然地起身告辭:“承蒙大師指點，晚輩感激不盡……天色不早，我這就去了。”

　　“嗯，後會有期。”

　　苟豈轉身離去，行走時如有芒刺在背。走出很遠後，他才鼓起勇氣回望了一眼，見算命先生仍坐在卦攤後，正怡然自得地看書。

　　他心中矛盾之極，這問心玉究竟準不準?自己此去凌霄山，會不會是此人故意的安排?那裡等待自己的究竟是機遇還是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