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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與阿遠》15章 雨聲早寒
  老八的屋子裡種了四盆牡丹,都是白色。雖在生著暖爐的房間裡放著,到了這個時節,也早都枯萎了。老五推門進去的時候,老八正蹲在窗下擺弄那四盆白牡丹。

  手上忙活著,老八也就沒有回頭,只是招待了句,五哥你坐。

  說話之前老五就已經坐下來了,聽到這話反而又站了起來,湊到了老八身邊彎腰看著。

  “這花兒都死了,你還擺弄它做什麽?”

  這花瓣兒基本上都落完了,盆子裡零星還能看到幾片沒有爛掉的,也都成了泥土的顏色。

  “牡丹冬天不會死。”老八笑了一下,並沒抬頭。

  “呃?這看著是死了的。”老五又彎下腰湊近了些看。

  莖枯花謝香銷色盡,看不出來哪裡還有活著的樣子。

  “五哥平時不養花吧?”老八忽然抬頭看著老五問。

  “不養。總覺得花兒這東西,太不經風雨,日暖即為拂雲花,冬來便作委地樵……”

  疾風從東起,吹折不終朝。朝為拂雲花,暮為委地樵。寄言立身者,勿學柔弱苗。他從小都是被這樣訓導著長大的。

  老八笑了笑,往一旁挪了挪,老五便也蹲在了花盆前看著。

  盆子裡枯枝爛泥,也沒什麽可看。

  “牡丹冬天不會被凍死。牡丹花根部耐寒性很強,冬天枝枯萎,但根部肯定是活著的。”老八往泥土裡指了指,老五也暗暗吃驚了一下,這看上去分明是死透了的……

  “牡丹耐寒,我在西北家鄉的時候就養過,只不過是紅牡丹。立冬前後,只要放在房間的向陽處,越冬的時候剪枝除草,來年清明過後依然現蕾。”老八邊說手底下邊忙活著。

  老五伸手試了一下那泥土,濕濕的,新澆過水的樣子。

  “很多看起來嬌弱的植物都不似你想的那般。”老八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衣服站了起來。“五哥你知不知道有一種植物叫鉤吻野葛?就生長在南方野外的山地路旁、丘陵疏林中,開花很香也好看,有人見到就把它移來栽在庭院中,愛它的氣味芬芳便拿它調和酒漿。只是這野葛劇毒,拿它入酒,喝了就死。像這種植物,既不應該采掇,也不應該移栽。它從來都是生長在野外的,看著好看也嬌弱,為了生存卻長得一身的劇毒,野外長得久了繁茂了,刀子斧頭砍它都砍不斷……”

  “年深已滋蔓,刀斧不可伐。何時猛風來,為我連根拔。我聽過這東西……”老五也站了起來,看著老八。

  “對,誰都休想動它,啥時候吹來猛風,除非連根子拔掉!”

  二人相對,沉默了許久。

  “家鄉的時候還種紅牡丹,怎麽到這裡改種白的了?”老五輕輕歎了口氣,很不容易覺察,轉身走到了桌子前,扶著桌沿坐下。

  老八見他轉身的時候用手捂了一下肋骨下,想來上次酒壺上沾的血跡就是那裡來的。

  “像家鄉的雪。”老八頓了一下說。

  這個地方萬年不下雪,偶爾下一點也像不情不願硬擠出來的似的。在老八的眼裡那都不能算是雪。

  “是啊,小時候還下過兩場大雪,一晃很多年過去了。”老五望著窗外。

  庭前落盡梧桐,水邊開徹芙蓉。窗外的秋天已經很深很深了。

  .

  淮水的另一端,阿阮也望著窗外,手裡握著塊玉佩,玉佩是小指粗細彎彎的一綹,像大雁展開了又抻長了的翅膀。

  林老爺離開房間前掏出這塊玉佩遞給了他,

那是他在臨淮書院鬧騰了一場被官府帶走後丟在那裡的。或者說是被官府的人扣了的。  他當時也不在意了,阿遠在,這些東西都是念想,阿遠死了,這些東西都成了累贅。

  只是林老爺一直派人跟著他,他前腳被放出來,林老爺後腳就把玉佩贖了出來,這會子又還給了他。

  這塊玉佩和阿遠的刀一樣,也叫雁翅。

  元老頭兒死前留了一把刀,一個玉佩,一套劍譜,一套刀譜。現在想想,這老頭兒也不是什麽尋常的人。不知道年輕的時候惹了什麽仇家,被人弄成了個又瘸又聾的。

  阿遠大些,元老頭兒還在的時候就開始教阿遠練刀法,用一把生了鏽卷了刃兒的破刀,連個刀鞘都沒有。那時候阿阮還小,個頭兒比刀還高不了一個指頭,只能坐在一旁望著阿遠。

  天氣不好的時候,阿遠就給搬張椅子,元老頭兒就坐在房簷兒下看著阿遠在院子裡練功,天氣好的時候,阿遠就把椅子搬到院子裡,元老頭就坐在跟前看著阿遠練功。

  這元老頭又聾又瘸,眼神兒卻是無比得好。阿遠動作高一點兒低一點兒,偏一點兒歪一點兒,力道大一分小一分,他都能看出來。一個動作練個百八十次,必得有過九成九準準的揮刀,才能換下一個動作。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元老頭兒也沒教阿遠刀法,只是拍了拍阿遠小小的身子板兒,捏了捏細細的胳膊腿兒,搖了搖頭,說了個這麽好的筋骨,這麽單薄,可惜了,也只能練個輕功了,嗯,練個輕功很合適。

  沒吃沒喝挨餓受凍,當然單薄。

  沒想到阿遠練得比常人快了好幾倍。旁人好幾個月小半年才能掌握的,阿遠十天半個月就會了。元老頭絮絮叨叨很多次,天分這麽好,還這麽勤奮,不練可惜了,不練可惜了。絮叨到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時候,反正阿阮的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老頭兒就把刀法傳授給阿遠了。阿遠每天四更起,頭一天的動作每個練一百遍,寒暑不斷,風雨無阻。

  阿阮也從來不敢拉著阿遠去玩兒,阿阮年紀雖小,卻也懵懵懂懂地知道,只有阿遠刻苦練功,元老頭兒才會喜歡他們,只有元老頭兒喜歡他們,他們才不需要再去街上流浪挨打。這破屋子,雖上無遮風片瓦,下無立錐之地,卻好歹是個屋子,不會再有人攆著他們揍,把他們一腳踢到一邊兒去。

  元老頭有個不成器的兒子。好幾個月的不出現一次,每次出現都是問元老頭兒要什麽傳世武功。元老頭兒耳聾也聽不到,但想來他這兒子鬧了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不用聽就對這逆子的心思了如指掌了。每次這人一鬧,元老頭兒都會把一本刀譜,一本劍譜塞給他,他卻每次都扔在地上,說元老頭糊弄自己。說這看著沒什麽稀奇,不是什麽絕世武功,元老頭每次都不厭其煩地重複一段話,哪有什麽絕世武功,武功都是靠人練出來的,又不是靠寫話本兒寫出來的。陳康肅公堯谘善射,當世無雙,賣油翁亦是但微頷之,以酌油示之,取一葫蘆置於地,以錢覆其口,以杓酌油瀝之,自錢孔入,而錢不濕。無他,惟手熟爾。

  元老頭的兒子是從來不聽這些話的,說一遍和說一萬遍都和沒說一樣。每次元老頭說了這些,這小子必得對家裡那幾個破凳子踢踢打打一番,嘴裡罵罵咧咧一番才肯離開。每次離開的時候,看到站在院子角落裡的倆孩子,就跟黃鼠狼看到了小雞崽兒似的兩眼放光,好幾次指著他們恨恨地說,早晚把你倆給賣了。

  冬天來了的時候,元老頭兒的身子就像被風卷著吹跑的枝頭枯葉,連反抗一下的機會都沒有,一日差似一日,很快就不行了。閉眼之前趁著回光返照的勁兒把倆孩子叫到床頭,指著床底下讓阿遠去摸,阿遠鑽到了床下最深處,一鼻子一身的灰,鑽出來的時候懷裡抱了一把刀,一個小木盒子。盒子上、刀鞘上跟阿遠的鼻子上似的,也全都是灰,看不出來什麽顏色的。

  元老頭費盡力氣接過刀,在自己那同樣看不出來是什麽顏色的破被子上蹭了蹭,勉強蹭出來點刀鞘的本色,油亮油亮的黑色。元老頭想拔開刀,顫顫悠悠半天也沒拔開,還是阿遠幫忙把刀鞘拔下來了。就在刀露出刀鞘的那一瞬間,這黑漆漆的小破茅草屋瞬間被點亮了一下,晃得阿阮眼睛都花了。

  “你既然能拔開,那就給你吧,反正我是不中用了,也不能落到我那倒霉兒子的手上,否則早晚給當了。”元老頭用他那砂紙一樣的手又細細摸了一遍刀背,阿阮看到他摩挲的地方刻著什麽字,卻也不認識,擠著眼睛看了半天隻認出來個雨字。

  下雨的雨。下雨最討厭,又冷又濕,沒處避雨,連個乾衣服都沒有。尤其是夜裡,每次夜裡刮風下雨,元老頭兒屋頂上的破茅草都會被卷走,阿遠就必得頂著風冒著雨爬到房頂上去修補,自己就在屋簷下伸著手怔怔地望著,生怕阿遠摔下來。

  阿阮向後退了半步躲在阿遠身後,他挺不喜歡這刀上的那個字兒,連帶著不喜歡這刀。

  元老頭兒衝他招招手,他隻好又從阿遠的背後鑽出來。

  元老頭兒用他那還剩不到半口的氣兒象征性地吹了吹小木盒兒上的灰,打開了小木盒。裡面有一塊紅布,撥開紅布裡面放了塊玉佩,水盈盈的白得透亮,彎彎的一小綹兒。元老頭兒把玉佩拿出來塞進阿阮的手上。

  “這是我活到這會兒最值錢的東西了,一直舍不得拿出來看,看到了就會想起個人。現在死了,要見面了,這也就沒用了,你們拿去吧,也算是沒白伺候我這一年。這刀叫雁翅,這玉佩也叫雁翅,是一對兒的……”

  阿阮本來挺不喜歡那刀,可覺得自己和阿遠有一對名字一樣的物件兒,又挺好。

  元老頭又從枕頭下面費半天勁摸出來兩本書。“這一本刀譜、一本劍譜,你們都拿去背下來,不認識的字兒就當是記畫兒一樣記住,以後長大了自然就認識了。背下來了就燒了,隨風颺了吧。”

  回光返照的時間畢竟有限,也沒交代其他的太多,最後一句是,讓倆孩子把他埋在房子南去三十裡外的小山上,小山上有棵大棗樹,樹下有個孤墳,看到墳上寫著愛妻早寒就對了。認識這四個字兒嗎?阿阮搖搖頭,阿遠點點頭,元老頭兒就心滿意足地咽氣兒了。

  埋了元老頭之後的十幾天,二人都在從早到晚地背書,阿阮背劍譜,阿遠背刀譜。阿遠認字兒,背得快,每天自己背完了就把劍譜念給阿阮聽,阿阮就跟著背。偶然遇上幾個不認識的字兒,阿遠就在地上照著畫上幾十遍記住。別人都是過目不忘,阿阮是過耳不忘,只要他心思放在什麽事兒上,無論多複雜,聽一遍就能記個大概,兩三次便能準準地記住。

  燒書的時候,阿阮指著劍譜最後一頁背面挨著線裝處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兒問阿遠是什麽,阿遠湊近了看看,念,贈愛妻寒。然後自己又翻開刀譜到同樣的地方,也看到了一行字:贈元郎,雨聲連早寒,雁可為之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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