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軍磚廠外。
自十裡營趕來的圍觀群眾,有的擔心培訓班能否辦下去,有的好奇磚廠大結局,也有的只是瞎起哄……
但眾人擠在烈日下觀望整整一上午,即便等到吃飯的點,依舊沒人離去,反而引來剛放學的中小學生……
一時間,人山人海。
“怎麽樣?”
“不知道,應該還在談。”
“我看鄉裡兩位領導也在場。”
“哪有,他們蹲廠長辦公室抽煙呢,壓根就沒進那間小屋。”
“應該沒啥事,否則早就把小顧拷上押走了。”
“有道理。”
由於顧安民走窯洞去的磚窯後方,而磚窯後方堆滿返鹼磚垛,即便有人發現其中途離場,也隻以為去了趟廁所。
議論紛紛中。
“咦?拐角樓來送飯了!”
“嘁,馬上就要開席,能有個屁事?”
“沒酒!”
“……”
議論聲瞬間安靜許多。
就在眾人拿捏不準事態發展的時候……
只見一名魁梧壯漢,扛著大號紙箱走進臨時招待處。
片刻後。
顧家小五腋窩下夾著卷成筒狀的白紙,昂首闊步走出屋門。
其身後,那位面相威嚴的領導,以及同行乾事,不知何時戴上酒紅色安全帽。
而銀行工作人員,則是頭戴白色安全帽,低聲交流著什麽……
與此同時。
張偉扯出一條土木施工技術交流大會使用的橫幅,然後在原本字體的位置,貼上一個個四方塊紅紙,並拿毛筆書寫:建軍磚窯複產能力評估大會。
緊接著。
顧家小五來到小平房條形基坑前,攤開腋窩下的紙筒,對四周指指點點。
其雙手偶爾比劃個弧形,偶爾重重落下,偶爾做出一些令人看不懂的姿勢……
臉色肅穆,頭戴酒紅色安全帽的老領導站在旁邊,時而點頭,時而看向攤開的白紙,時而若有所思……
“???”
遙望如此畫面,圍觀群眾有點摸不清頭腦。
“這是幹啥?”
“像是討論工程?”
“我似乎在那見過這種場面……”
“我也見過,某些大官考察建設項目,工程負責人會對項目您辛苦全面講解。”
“嘿,別說,乍一看,還真像那麽回事。”
“這麽說,不是來抓人的?”
………
磚窯廠長辦公室內。
兩位鄉領導蹲在牆邊,側耳傾聽旁邊小屋的動靜。
當顧安民帶頭離開,倆人對視一眼……
鄉二領導遲疑道:“這家夥該不會打算故技重施,把法院老領導也刊登上報,借此促進雙方感情吧?”
鄉大領導環顧圍觀群眾,隨後搖頭否定,“現場沒有攝影師,再說,縣報知名度有限,市裡領導十有八九看不到,他買首版沒什麽意義。”
“那就奇怪了……”
另一邊。
顧安民描述完瓦工培訓班的遼闊前景,又拿出免燒磚生產線的投資方案……
前者必然屬實,後者則是由拆解青磚城牆兜底,加上十裡營有的是水泥和石屑,吹起來內心也不發虛。
但這並不是磚窯複產的本錢。
若想打動市法院老領導,還需體現出建軍磚窯能為十裡營,或者本縣帶來什麽。
比如就業、收入、發展……
這對建軍磚窯而言,
只要完成'瓦工培設班',和磚窯轉型項目,必然不是問題。 因此,當前最重要的是,需要用一種手段,消除有關建軍磚窯破產的負面消息,讓外界人們相信建軍磚窯還能東山再起。
因此,橫幅就成了關鍵……
…………
'建軍磚窯複產能力評估大會圓滿結束!'
'熱烈祝賀建軍磚窯複產計劃榮獲上級領導肯定!'
'建軍磚窯全新生產模式即將上線……'
荒野小路上。
市法院與市農行車輛緩緩離去,背後是一條條用四方塊紅紙構成的橫幅,以及數不清的歡送群眾。
市法院老領導坐在車內,目光透過半開車窗,面無表情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坐在其身邊的某位乾事,數次張口欲言……
老領導收回目光,“想問什麽,直接說。”
“領導,嚴格來說,建軍磚窯並沒什麽重大過錯,百萬貸款,也非全部私自挪用。其最大支出項,一是捐小學,二是購置挖機,三是以磚廠名義買了輛進口轎車。第一點無法評論,第二點、第三點,屬於磚窯資產,只不過天災無情,導致這一切發生,我們有理由幫忙爭取四到六個月,甚至一年寬限期。”
“嗯。”
“因此,建軍磚窯目前面臨的最大問題,是違約金,而非貸款,並且,建軍磚窯只是一家鄉鎮小企業……”
“不明白我為什麽幫對方壓住違約金的問題,反而緊抓銀行貸款?不明白我為什麽因一個鄉鎮小企業,親自跑過來?不明白我為什麽避重就輕的幫助磚窯,卻又在表面上為難磚窯?”
“是的,領導。”
“敢問,說明你這段時間有了長足進步,我也不虛此行。”
市法院老領導說完,悵然一歎,“雖然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但沾了腥味的雞蛋,卻容易惹來蒼蠅,如若不處理,久而久之,這些雞蛋就會生蛆。”
問話者陷入沉思……
“法院是正義和公平的象征,我不希望……至少我在的時候,我不希望它沾染什麽古怪的東西。但這件事的背後,卻牽扯到我們內部。”老領導語氣沉重。
“……”
“此行,我的目的,是將蒼蠅一網打盡,嘿,你猜怎麽著?我竟然在這偏遠地區,無意間發現一個有意思的小年輕。”
市法院老領導樂呵呵的輕拍大腿,目光再次望向窗外。
問話者已然不再在意與磚廠有關的事情,“領導,這些'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