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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鳴劍錄》第13回 良辰安在(二)
  是夜,雪兒又潛入聽書閣來私會太子,見他平白無故添了憂愁,即探問因由。太子不想瞞她,悉將許娥告發雪兒留宿太子宮之事說知。雪兒本來只求能與太子相親相愛,倆長廝守,從沒去想過什麽名份地位,即使從嫁為側妃,也毫不計較。畢竟她自小見慣安比羅迦王爺妻妾成群,知道太子將來要做皇上,妃嬪眾多勢所難免,止要太子真心對待自己就好。哪料到許娥卻不能容她,非要拆散她與太子這對鴛鴦眷侶,甚至不惜以太子的前程相要挾。

  她生來受到藍玉公主的百般嬌寵呵護,在墜月沙洲過著差不多與世隔絕的日子長大,心機單純,閱世甚淺,此時非但無法體會到許娥對她的妒忌怨恨,反倒覺得許娥恁般排斥自己,意要獨自霸佔太子,太不應該。衝動之下,竟暗自決定瞞著太子去找許娥理論清楚,期望得到對方的諒解,不再阻撓自己與太子的美好姻緣。在她看來,太子當然是對她一見鍾情,她與太子最是般配不過,如同天造地就的一雙玉璧,放到哪裡去說,都應佔盡公道。

  次日晚間,她早早進入太子宮,卻不到聽書閣去會太子,而是直奔寢宮來尋許娥。寢宮的侍應宮人看見雪兒突然到來,一副正氣凜然、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以為她要使性撒潑找許娥算帳,頓時慌作一團。數名宮人知道雪兒品性剛烈耿直,擋在門前好心拉住她勸說,欲阻止其與許娥爭鬧。

  雪兒卻和氣的道:“各位盡管放輕松些,我此來並非挑揀許姐姐的碴兒,而是有些事情遲早須得與她談談,日後好與她相處。”那些宮人聽了此言,以為是誤會了她,才肯放手,去向許娥通報。

  許娥想不到雪兒會大膽登門求見,甚感意外,心裡罵道:“這個騷貨真是不要臉,犯賤糟蹋太子還敢前來論說長短,簡直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這等妄顧尊卑、囂張跋扈之人,若容她入宮為妃,自己決無寧日!須得給她一些顏色瞧瞧,把她趕出宮去。”著即盤算好對策,緩步出到寢宮大殿,倨傲召雪兒入見。

  兩位情場冤家之前從未打過照面,唯許娥在暗地裡曾多次窺伺雪兒,對其美貌妒斷肝腸。此時看到眼前的雪兒雖然衣著樸素,但青春年少,面若桃花,嬌嫩秀美,婷婷纖纖宛如仙女下凡,更是眼熱忌恨。為煞住雪兒的神氣,她故意擺出自己作為一宮之主的威風,裝作不認得雪兒,盛氣凌人的問道:“你是什麽人?何事膽敢夜擾本宮!”

  雪兒聽著覺得逆耳,不客氣的道:“姐姐雖不識得我,但想必聽過雪兒之名。雪兒此番來找姐姐,實是有事情想與姐姐明白細說。”許娥侮謾道:“本妃何須去聽什麽雪兒妖名!你無非一介民女,豈可亂呼本妃為姐姐,想高攀麽?!真是粗鄙野蠻,莫知貴賤,無禮之甚!有什麽事情且盡快直說,少來與本妃套近乎。”

  雪兒止不住心頭來氣,旁邊的宮人皆替她捏了一把冷汗,然卻無人敢在許娥面前替她說話,只能偷偷以目暗示,盼她能忍耐得住。雪兒念及尚未把事情說開,也不想當著眾多宮人之面率然陳辯與太子之私,便強壓住性子,對許娥道:“我要與姐姐詳談之事不宜有旁人觀瞻,請姐姐移步到無人處說話。”

  許娥巴不得有機會讓雪兒在宮人面前出醜,故意刁難道:“什麽事情教你見不得人?!你既有膽子做得出來,難道還怕別人知道恥笑麽?!本宮哪都不去,就在這裡聽著。”雪兒顧全大局道:“此事非止關乎我一人,且關乎姐姐和鎬民哥哥,

難道姐姐真想公之於眾麽?”許娥不知道太子還有鎬民哥哥這個名頭,愕然問道:“鎬民哥哥是什麽人?本宮根本不認識他,你休要胡言亂語。”  雪兒笑道:“你連這個都不懂,難怪鎬民哥哥不喜歡你。我如今告訴你鎬民哥哥是誰,你一定要記好了,他便是太子殿下。”許娥破口罵道:“好個膽大包天的妖女,竟敢亂取花名,犯逆汙蔑太子。左右聽令,作速將她逐出宮去!”卻見在旁的一眾宮人都站著不動,個個神色有異,戰戰兢兢,不敢抬頭正視自己。許娥立時火起,向眾宮人厲聲喝斥道:“你們這些奴才怕她怎的?”

  一名宮人壯起膽來辯解道:“啟稟正妃娘娘,雪兒到太子宮來,乃經皇后娘娘恩準。她稱呼太子殿下為鎬民哥哥,已得皇后娘娘特許。小的們實不敢忤逆皇后娘娘之命。”許娥端的嫉妒至極!怒不擇言駁斥道:“普天之下焉有這等歪理!奉為至尊的堂堂太子殿下,卻被一介民女嬉戲般的叫什麽鎬民哥哥,成何體統!”

  話剛出口,立感懊悔,察覺此言不僅有冒犯王皇后之嫌,且顯得自己雖為太子正妃,卻遠不如雪兒與太子那般親密無間,豈不是自損顏面?急忙尋思轉圜之計。雪兒倒似毫不介意的道:“許姐姐若是想知道鎬民哥哥的來歷,何不覓個妥當之處,聽我言明其詳?”

  許娥眼見雪兒佔著便宜賣乖,愈加犯窘氣惱,憤懣之下,忽地心生惡念,想出一個歹毒的主意來,順著雪兒的話頭應道:“既然你定要賣弄關子,本宮不妨依你,姑且聽聽你有何說法。”即摒退左右宮人,獨自領著雪兒向大殿屏風後面的側室走去。

  兩人剛進入側室,許娥立馬關上室門落閂反鎖。雪兒本不想有人進來打擾,且見室中僅有自己和許娥,以為她真的願私下聽己所言,故對其舉動全未多加留心。然而許娥卻是另一番謀算,不等雪兒啟齒,已目露凶光,雙手陡然向雪兒的俏臉狠毒抓來。

  雪兒大吃一驚,急忙閃頭避過,不解問道:“許姐姐,你怎麽啦?我們有話應當好好說,豈可動手傷人?”許娥不答,咬牙切齒,兩眼冒火,一抓落空,二抓又至,盡向雪兒的臉蛋招呼。雪兒輕易躲開,她習練過武功,身手敏捷,對方不會武功,任憑蠻勁狂亂抓撕,當然拿她毫無辦法。

  如此再三,許娥見傷不著雪兒的面容,顯得暴怒異常,十指尖利如勾,張牙舞爪向雪兒渾身上下擂掐咬撕,恁般手段都用上了,反倒連雪兒的一根衣帶都沒能碰到。雪兒已知其意不善,想去打開室門出外,但許娥搶先擋在門閂之前,仿佛惡鬼附身一般,死死纏住雪兒不肯讓她脫身。雪兒見許娥本來斯文高貴,舉止有度,想不到她瞬間變成了勢要吃人的母老虎,難免有些驚慌失措,不敢強行推開或製服她,一時怔怔的望著其人,莫知如何是好。

  許娥似欺負雪兒光躲不還手,忽地撿起門旁的一把掃帚,劈頭蓋臉向她猛烈抽打。雪兒一邊避讓一邊勸阻道:“姐姐莫要逼人太甚,否則我也不客氣了。”許娥陰邪狠毒的道:“你有膽子便趕快動手,本妃正求之不得。只要你敢碰本妃的一根指頭,就休想再活在世上。”她口中說著,手上的家夥仍不停地向雪兒攻擊挑釁。

  雪兒恍然明白許娥的險惡用心,原來對方早已算計好,故意把自己引入側室,然後趁此無人之機,逼迫自己對其動粗,好找借口將自己從太子身邊踢開。因室內只有她和自己,不管發生何事皆無旁人可以見證,到時即使自己有理也說不清楚,唯有束手就范的份兒。想明此節,更加不敢對許娥用強,處處暫且避讓,切盼出到室外在宮人眾目睽睽之下與她分辨。

  許娥發覺雪兒始終不肯落入自己的圈套,急得追著她左竄右跳,東奔西跑。雪兒冷不防轉到門閂之前,勢欲啟門而出。許娥見已攔不住她,當下將心一橫,使出苦肉計來,倒轉掃帚,躺倒地上,一邊往自己的身上捶打,抓撕弄傷自己,一邊大呼救命,顛倒黑白誣告雪兒把她騙到無人處圖謀加害。

  雪兒聞言見狀登時大駭,想要製止許娥自虐之舉已來不及。須知許娥何等嬌生慣養,細皮嫩肉的哪需太多折騰,三下兩下即在手腳和胸口等顯眼處弄出幾處瘀青和傷痕,皮綻肉裂,鮮血直流,仿如真個遭人欺凌暴虐一般。

  雪兒心知此時自己即便開門逃出去,也已有口難辯,不由得進退兩難,茫然問道:“姐姐何苦難為自己定要陷害於我?”許娥置若罔聞,只顧呼天搶地編造雪兒的罪狀,繼續把自己糟蹋得簪落髻散,衣衫零亂,花容失色,一副不將事體鬧大決不擺休的架勢。

  雪兒從未想到有人會這般處心積慮,也從未遇到過眼前此等厚臉無賴之事。她見許娥視自己如同無物,一味扮戲造假,誣陷中傷自己,對其扭曲事實的醜態既厭惡又害怕。鄙夷不安之下,自幼隨父母避世絕俗的孤傲性情油然而發,嗤之以鼻的看著許娥的所作所為,心想:“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只要自己沒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且看你這般惡劣做作,又能拿我怎麽樣!”乾脆翹起手來,在一旁冷眼嘲笑觀望。

  她篤定這個想法,也是她涉世未深,不知如何處置是非。畢竟人心叵測,眼見為實。許娥的呼救之聲早已驚動守候在室外的宮人仆役,有人趕緊去找太子,有人著即溜往未央后宮向王皇后密報,更有人喚來宮中衛士,將側室之門踢開。室內看到的一幕確實令外面之眾有些詫異,雪兒若無其事的站在一旁,許娥卻抱著掃帚撲地撒潑號哭喊冤,口口聲聲說是雪兒適才萬般惡毒虐害她。

  雪兒當場辯解,言之鑿鑿向眾宮人衛士說明實情。但眾宮人衛士見到許娥模樣淒慘,似傷得不輕,哪肯相信雪兒無辜?既然雙方各執一面之詞,便先不管青紅皂白,由數名衛士將雪兒製住,捆綁起來。雪兒認定公道必會有人做主,也不反抗,聽任衛士拿下。

  本來許娥較雪兒年長許多,雪兒在她面前如同小鳥依人,若說雪兒欺負她,的確有些匪夷所思。但那日太子宮上下人等幾乎無不見到雪兒使性撒潑追打太子的情景,知道她是習武之人,能耐不小,若真的使氣把許娥痛揍一頓,也不是沒有可能。因而無論雪兒向眾宮人衛士如何分說,仍是無人敢斷定眼前的是非曲直。

  不一會兒,太子匆忙趕到。他在聽說雪兒去找許娥的麻煩之時,兀自不信,如今親眼目睹許娥的慘狀,哪裡還敢懷疑。盡管他對許娥並無好感,但知道此番事體甚大,止不住生氣的責備雪兒道:“你自個兒三更半夜跑到許妃這裡來做什麽?還把她弄成這個樣子,你怎麽能做出此等無法無天的糟糕事情來?”

  雪兒滿懷委屈地向太子道明情況,許娥卻在一旁不停地打斷雪兒的話頭,插進惡意中傷之言,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捏造控訴雪兒的暴行,將自己無辜受害說得如同真的一般,弄得太子滿頭霧水,分不清到底誰是誰非。但他從兩人的目光中多少能感覺得到一些事實真相,心想:“如果雪兒要對許娥施暴,決計不會愚蠢到專程跑來太子宮寢殿使詐動粗。而且雪兒的武功了得,當日六名匈奴大漢尚且敵不過她,以她的身手和脾氣,若真是抱著歹意對許娥拳腳相加,恐怕許娥非殘即廢,早已動彈不得,哪裡還能夠有力氣說話?此中必有隱情,須得妥當處置。”

  顧念及此,稍稍定下神來,吩咐衛士解去捆綁雪兒的繩索,對她和許娥道:“你們兩人生出的這些事端,純粹在給太子宮鬧笑話,不管誰佔的理多,都是不對。今晚就到此為止,待查明實情之後,再定是非罪狀。”

  許娥聽見太子心裡分明偏向雪兒,哪裡肯依,要死要活的鬧個沒完,數次裝著要尋短見,幸得被宮人拽住,才沒有假戲真做。太子對許娥好言寬慰,想讓她消停下來,以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平息眼前事態。但許娥已決意要鬧到太子與雪兒決裂,將雪兒置於死地,當然不肯善罷甘休,非要將雪兒扭送掖庭獄官治罪不可。

  太子想責令雪兒向許娥謝罪,又覺得不妥,那樣無異於逼迫雪兒當眾承認其真有虐害許娥之實,雪兒定然不從。想要勸導許娥顧全大體,讓她平靜下來,卻適得其反。見許娥越鬧越凶,自己被夾在兩方中間真個是騎虎難下,左右難做人。

  局面正無計收拾之際,王皇后已經聞訊火速趕來,見到雪兒和許娥僵持之狀,全不問情由,即令衛士重將雪兒拿下,聽候發落。然後走到許娥的身前將她扶起,命宮人取來醫藥給她處理包扎傷處,安撫她道:“娥兒不要驚慌,一切有本宮替你做主,決不容許謀害你之人逃脫懲處。”

  雪兒急忙申辯道:“懇望皇后娘娘明鑒,許姐姐端的是自個兒弄傷自己嫁禍於我,而非我敢加害她。”王皇后回過頭來,仿若一下子不認識雪兒似的,疾言厲色喝斥道:“你是什麽人!膽敢夜裡闖入太子宮來,企圖謀害太子愛妃,這可是謀逆犯上、滿門抄斬的滅族大罪,你可識得利害!”

  雪兒見到王皇后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著實被嚇了一大跳,結結巴巴的道:“我……我真的沒有對許姐姐動手。我敢對天發誓,是她自己故意弄成這副樣子,嫁……嫁禍於我。”王皇后怒道:“大膽妖孽,罪證昭彰,還敢抵賴誣陷。左右先掌她五十大嘴!”

  押住雪兒的衛士聽令,毫不手軟,揮起大掌就要向雪兒嬌嫩的臉龐搧下。太子疾步上前止住,替雪兒向王皇后求情道:“雪兒往來宮中乃得母后恩準,母后也曾答應聘納她做孩兒的側妃。如今雪兒雖未正式嫁入宮來,但已非同外人,其是否真有傷害許愛妃之過,實望母后查明是非曲直,再依宮律處置。”

  王皇后正色道:“驁兒不可袒護惡人,今後為娘決不準許你與這個妖女再相往來,更不要提娶她為妃之事。你快快站到一邊,休要多言礙事。”太子不忍看到雪兒受罰,爭辯道:“難道母后親口許諾過的事情,轉眼便不算數了麽?”王皇后鐵下心腸,陰沉著臉道:“此一時彼一時。你若是不分好歹,定要渴這妖女的迷魂湯,為娘連你也趕出宮去。”

  刹那間,雪兒渾如被當頭潑了一瓢冷水,從腦門涼到腳後跟。她萬沒料到王皇后貴為一國之母,對兒女婚姻大事竟會這般兒戲,連實事真相到底如何也不多問一句,就隨時改變主意。焉知王皇后此時實屬無奈,當見到許娥與雪兒已經形同水火,勢不兩立,只能忍心將雪兒舍去,以取悅許娥,免得這位太子妃將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何況日後尚須依憑許家之力穩固太子的地位,與此相比,對雪兒的幾句許婚之言算得了什麽。

  太子茫然無助地望著雪兒,違逆母意是為不孝,舍棄雪兒是為不義,一時不知何所適從。雪兒對太子已是恩愛情深,實不甘心與太子含冤了斷,心裡更是痛如刀絞,愛恨憂憤交加,始知酸甜苦辣世間百味難嘗。突然間悲從中來,忍不住兩行珠淚簌簌而下,顫聲哀求道:“鎬民哥哥,你不能拋下我。”

  太子強自振作寬慰道:“雪兒,你先不要焦慮傷心,事情尚未到無可挽回的地步。”許娥聽得妒火攻心,即又哭鬧起來,刁蠻到底,裝得冤情難雪,痛心疾首,對王皇后哭訴道:“娘娘一定要替孩兒主持公道,將這個謀害欺負孩兒的野蠻賤人投入監牢定罪,決不能放過其辜。”她畢竟年歲較長,心智比太子和雪兒成熟得多,明知太子一意護全雪兒,忌妒氣憤,卻不敢抱怨太子的一丁點兒不是,怕他記恨在心,日後更加不會搭理自己,因而盡將怨恨撒在雪兒身上。

  王皇后握住許娥之手,替她抹去淚水,仿佛疼愛無比的道:“娥兒放心。此等妖人,本宮決不饒她。”太子聽得著急起來,知道若交由獄吏判定雪兒有欺凌許娥之罪,雪兒必死無疑。從許娥的險惡用心推斷,愈加覺得雪兒蒙有冤屈,趕緊再替雪兒分辯。王皇后卻對他斷然喝止:“驁兒,你有完沒完?!”

  太子不得已住嘴。在場宮人懾於王皇后之威,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眾衛士察言觀色,見太子赫然向著雪兒,一時皆不敢悖逆太子之意懲罰她,隻得眼睜睜望著王皇后,聽候更作指示。王皇后當然不想令太子在眾宮人衛士面前有失威望,但不得不顧全許娥的面子,見她仍在抽泣哽咽不肯罷休,遂道:“掌嘴之罰若是太輕,那就免了。且將這妖女投入掖庭永巷詔獄,依王法處置。”

  掖庭詔獄是大漢宮廷專為關押女犯而設的監牢,共分三等。第一等是在未央宮內的永巷,關押的都是禁宮內嬪妃、侍女等坐事或受冤甚重的女犯,裡面設有秘牢,甚至還有長年不得見天日的地窟囚室,刑罰暴虐殘酷,令人發指。當年高祖劉邦歿後,其寵妃戚夫人便是被呂後下令砍斷手足,廢為“人彘”,關押在永巷中折磨至死。第二等是設在各處禁宮內的暴室、織室,職司監禁和懲罰犯事或受冤較輕的嬪妃、宮女從事低賤勞作,為皇家染製織縫衣服被褥、巾帷帳幕等物。還有一等是設在內朝少府屬官之下,用來收押宮眷以外的女犯。

  本來大漢朝廷法治較泛,長安京城的詔獄甚多,九卿府寺、北南二軍、京畿司隸、各宮衛尉家令均設有關押坐法犯事之人的監牢,不分男女。雪兒並非宮內之人,若以罪論處,應當交由太子宮衛尉家令收監,由王鳳負責稟報廷尉有司定罪。但王鳳乃太子舅親,王皇后擔心其暗中庇護太子和雪兒,許娥知道肯定不服,而又不想將雪兒移送他處,讓外人知曉太子宮內的是非,傳揚家醜。掖庭永巷就在王皇后的眼皮底下,一切在其掌控之中,當下便以私闖禁宮傷害後妃為名,令衛士將雪兒連夜移送掖庭永巷秘牢,以示對她進行嚴懲。

  數名衛士架起雪兒就走,太子欲加阻攔,卻被王皇后製止。王皇后語重心長的對他道:“雪兒是非罪名如何,國法自有公斷。未來之君當模范天下,難道堂堂太子殿下,竟要偏袒私情, 壞法器,廢社稷之尊麽!”

  太子聞言大受約束,莫敢直視王皇后,自忖雪兒即使有冤,確實也當按例審決,隻好權且作罷。雪兒被拖拽而行,淚眼依依回望太子,傷心欲絕,好像此生此世,要到黃泉才能再與太子相見,但求能夠多看他幾眼,情何以堪!未出太子宮門,已經昏厥過去。

  許娥望著衛士將雪兒押走,知道她被收監之後,即是服刑之人,名譽盡毀,王皇后應當不會再將她娶為太子側妃與自己爭寵。去掉了心頭大患,當下大感快意,雖然不敢表露出來,但眉宇間難抑快意之色。王皇后見許娥愁眉舒展,知她心氣已消,安慰她幾句,便起駕回未央后宮。

  眾人送走王皇后,許娥即刻收斂委屈狼狽之狀,對眾宮人仆役頤指氣使起來,左右吩咐,前呼後吆,差遣其等到各處奔忙張羅宮內諸事,堂堂皇皇一宮之主,好不神氣。太子見她陰晴驟變,轉瞬間便似換了一個人,更加確信是其故意作祟,棒打鴛鴦,蓄謀拆散自己和雪兒。不由得心頭有氣,連招呼都不打,急欲回聽書閣去歇息。

  許娥心知弄走了太子的紅顏知己,其心中必定大為不悅,趕即換上一副溫柔體貼的嬌媚神態,向太子明遞秋波,暗輸款曲,投懷送抱,鶯鶯燕語,想討他歡心。甚至專門叮囑兩名貼身侍女備妥枕被席帳,極意挽誘太子留下來共度春霄。然而經此一事,太子對她已嫌惡至極,不管她如何做作,就是無動於衷,不屑一顧。侍寢宮人尚未來得及動手收拾,太子借口折騰了大半夜勞累心煩,便已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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