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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鳴劍錄》第1回 帝王將相(五)
  卻說歐陽華敏依照師父劍牘先生的囑咐,留在長安城中打探公孫暘的底細,轉眼盈月,仍無絲毫進展。這日閑著無事,信步來到東市街坊一間名叫客來香的酒家,坐到樓上靠窗一角,要了一壺燒酒,一碟花生,半斤牛肉,獨個兒自斟自飲。

  窗外是熙來攘往的長安街市,百業興旺,商旅繁華,甚是熱鬧。歐陽華敏一邊喝酒,一邊欣賞街景,盤算著如何挨到晚間好潛去柏梁台約與嬙兒相見。自打師父走後,兩人時常在柏梁台幽會,切磋武藝,交流心曲,燕語情濃,如膠似漆,隻恨光蔭苦短,哪知兒女情長?然而嬙兒深處禁宮,來去不得自由,更無法想象兩人鴛鴦情侶、俠影江湖的逍遙快活。每每想到此處,歐陽華敏便覺心裡壓著一塊巨石,難抒胸臆,如今提壺在手,更添愁腸百結,當即把頭一仰,將滿滿一壺燒酒勁灌口中,咕咕咕的痛飲一番。

  酒家生意甚好,樓上已近座無虛席。一會兒樓道裡忽然傳來吵嚷之聲,卻是有人要上樓來喝酒,店家因樓上已經容納不下,想勸引來人到樓下去,客人不依,吵鬧理論起來,邊嚷邊往樓上闖。

  來人到得樓上,歐陽華敏放眼望去,見是三名異族大漢,個個面相凶惡,言語蠻橫,店家想阻攔也阻攔不住。歐陽華敏對三名大漢甚覺眼熟,猛然想起那晚盜竊天祿閣的兩個鄯善人來,他們與眼前三名大漢的長相頗多相似之處,不由得心念一動:“若如公孫暘所言,這三名大漢當是鄯善國人,不知他們到長安都城來所為何事?”

  正思索間,那三名大漢望見歐陽華敏獨坐一桌,便向店家道:“我們仨就坐那一桌。”店家慌忙道:“客官莫急,且容小的先去通融一聲。”說著過來與歐陽華敏商量。歐陽華敏正欲弄清那三名大漢的來頭,便點頭應允,店家立馬滿臉堆笑,趕緊安排那三名大漢過來看坐。

  那三名大漢到得桌前,也不向歐陽華敏道謝,隻略略一揖,便即大大咧咧地三向坐下,呼酒下菜,旁若無人的狼吞虎咽,狂飲起來。若是平日,歐陽華敏早已起身避讓,如今既然有意接近他們三人,便佯作無礙,不動聲色,自顧飲酒。

  三名大漢席間所說的語言與漢話差別甚遠,歐陽華敏一句也聽不懂,正捉摸如何去探聽對方來意,其中一名大漢忽然用漢話對歐陽華敏道:“這位小哥獨個飲酒,莫非是遇上甚麽不順心之事?”歐陽華敏尚未及回答,另一名大漢已經接過話去:“木師兄,小哥年紀輕輕,多半是為情所困了。你我都是粗人,是弄不明白這雜子事兒的。”

  那姓木的道:“你莫不明是粗人,我木本清可不是粗人。否則當年藍玉公主怎肯下嫁與我?”那莫不明道:“公主下嫁與你,可不是因為喜歡你,是你趁人之危耍了些不要臉的手段,她為情勢所逼,隻好順從於你。”那木本清一聽,心裡來氣,道:“莫師弟說話要注意一些。你喜歡藍玉公主,我是知道的,可藍玉公主偏偏不喜歡你。她嫁與我實屬心甘情願,表明她心裡頭只有我一個人。你如今該叫她嫂子,得對她放尊重些,莫要再打她的主意。”

  莫不明道:“我打藍玉公主什麽主意來著?木師兄不要胡亂猜疑。”木本清嘿嘿笑道:“你從來沒叫過她嫂子。平日裡瞧你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心裡有鬼哩。你是不是還背著本師兄送過禮物給藍玉公主?”莫不明聽得稀裡糊塗,詰問道:“我送什麽禮物給藍玉公主了?木師兄若無憑無據,

切莫血口噴人。”  木本清道:“那天我看見她戴了一副漂亮的新玉鐲,卻不是我送她的。我問她是誰送的,她說是你莫師弟送的。我不許她戴,她就脫下來摔到地上砸了個稀巴爛,還和我慪了半個月的氣。你說這是不是憑據?”莫不明道:“我道是什麽事情?原來是這檔子事兒。那玉鐲是你們成親之日小弟送給藍玉公主的禮物,當時還是托你轉送給她的。本是賀禮,卻給你當成了驢肝肺!”

  木本清道:“我什麽時候替你交過禮物給藍玉公主?明明是你自己送的,還要抵賴於我。你真以為我是兔子新郎喜歡給自己帶綠帽哩!”莫不明也生氣起來,罵道:“木師兄你腦子裡長的是什麽記性?我的好心好意你不僅不領情,還一轉眼就給忘得一乾二淨,反倒誣陷我在打藍玉公主的主意,莫不是吃醋多了傷了腦子?依我看,藍玉公主本就不該嫁給你,簡直是一朵鮮花插到了狗糞上!”

  木本清氣得吹胡子直瞪眼,回罵道:“你奶奶才是一朵鮮花插到了狗糞上!”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爭吵起來,雙方毫不示弱,轉眼間便即拔身挺胸,捋袖掄拳,眼看就要動起手來。同來最為年輕的另一名大漢一直在旁靜觀,此時張口勸道:“木師兄、莫師兄切莫動怒,且聽為弟一言。王爺此次派我們師兄弟到長安來,專門交待有重要事情。眼下大師兄、二師兄下落不明,盡管大家心緒不佳,但兩位師兄切不可因一時之氣誤了大事。”那木本清和莫不明聽了,方才忍著氣打住話頭,把臉往旁一撇,緩緩坐下。

  歐陽華敏見狀,端著酒碗站起身來,向三名大漢道:“三位兄台均是豪俠義士,口舌齟齬因小弟而起,小弟著實過意不去。且以此碗素酒敬過三位兄台,還請三位兄台釋嫌寬懷,不予計較。”言畢,脖子一仰,將滿碗酒水一飲而盡。木本清和莫不明仍在氣頭上,彼此都不理睬。那位最為年輕的大漢道:“小哥真是好酒量。只是我等兄弟之事,與小哥無甚瓜葛,小哥大可不必如此多禮。”

  歐陽華敏道:“凡事總得有個因緣,若不是這位木大哥關心小弟,抑或小弟豁達大度一些,木大哥與莫大哥就不至於有此不快。揚灰取火尚須引頭,追根究底終歸是小弟不好。今天這頓酒菜,算是小弟請了。”木本清聽罷,忽然大聲喝道:“小小年紀,囉哩囉嗦。哪個稀罕你的臭錢!”

  周遭眾人均不覺一怔。莫不明接過話去,說道:“你們漢人表面斯文儒雅,恭謹謙讓,其實暗地裡背信棄義,陰險毒辣,出爾反爾,最是可惡。”歐陽華敏不明其意,問道:“莫大哥此話怎講?”莫不明詭異地冷笑道:“你今天請了我們,說不定哪天就得要我們賠上十頓酒菜錢。我們可不做這蝕本生意。你們漢人讀的書上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此中之義,小哥懂是不懂?”歐陽華敏正待辯解,木本清對那位最為年輕的大漢道:“伊師弟,你去結帳,我們趕著辦事要緊。”

  三名大漢結清帳目,起身下樓,到得樓梯口,卻被一名老者擋住去路。那老者披頭散發,鬢須如雪,面容蒼老,雙目已盲,眼眶凹陷,拄著一根拐杖,橫腿擋在樓梯口前。莫不明呵斥道:“哪裡來的瞎子!快快讓開。”

  那老者好像是沒聽見,朝店家叫道:“夥計,你幾時養了這幾隻惡狗?凶霸霸的。莫若我付錢給你,讓屠夫今兒就把他們給宰了,供我下酒。”聲音洪亮,樓上在座眾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有惱三名大漢辱罵漢人的,登時隨聲附和。

  店家匆忙過來,低聲下氣的對那老者道:“老人家,行行好,給讓讓路,且莫得罪了小店的客人,搞砸了小店的生意。小的全家上下老小還得靠著這埠頭討生活。”那老者甚是不屑道:“呔,你也忒是孬種,養幾隻惡狗自己管教不了,還不許別人替你管管。”邊說邊搖頭嘔氣,腳下卻紋絲不動。

  木本清等人早已氣得頭上直冒青煙,莫不明惡聲罵道:“老瞎狗,你奶奶的找祖宗爺爺認錯地方了,你該到閻王爺的府上找找才對。你若再不讓路,咱們仨就幫個忙,把你送到閻王爺那兒去。”那老者頭也不抬,鄙夷道:“方才是哪隻瘋狗在胡亂咬人,說我們漢人陰險狡詐?”莫不明大怒,不再搭話,伸手便向那老者肩上抓落,想把他拽到一邊去。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那老者肩頭一收一縱,莫不明已被彈出數步,重重的撞在了屋堂中央的立柱上。木本清和那姓伊的大漢一看來者不善,即刻從腰間亮出兵械來。木本清手持一介鐵尺,那姓伊的手中握了一根小指粗的鐵鏈,鏈頭的一端纏在左手腕上,另一端系著尖頭菱形鐵墜子。

  莫不明忍住疼痛,站穩身形,也拔刀在手。三名大漢站成一個半弧,迅即將那老者圍在當中。樓上的客人看見這種架勢,紛紛退讓閃避,往旁躲開。

  木本清道:“老瞎子,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緣何與我等為難?你且說個清楚明白,切莫逼迫我等動手。”

  那老者哈哈笑道:“你這個蠻子好不強詞奪理。我一個老態龍鍾的瞎子,說我為難你等,那敢情讓天下人見笑。我剛在樓梯口這麽站得一會兒,你們就過來推攘。沒把你爺爺推下樓去,反倒責問起你老祖宗來。真是蠻橫無理之極!”

  莫不明道:“木師兄,這個老瞎子刁鑽老辣,吃定了要與我等作對,你休要跟他廢話理論,且看我如何收拾他這副老骨頭。”言畢,揚起大刀劈頭蓋臉砍將過去。那老者側身移步閃了開來,順手借勢一帶,只聽得咕咚聲響,已將莫不明摔倒地上。

  莫不明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來,紫臉漲得通紅,羞怒難當,揮刀又再撲上。那老者信步遊走,方位不出三步之內,但莫不明不管如何舞刀劈刺,卻連他的衣襟也沾碰不著。兩人鬥得幾個來回,那老者忽地稍微縱身,躍出刀鋒之外,揶揄笑道:“憑這點兒三腳貓的功夫,也敢到長安京城來逞強。不妨你們三個龜孫子一齊上,好讓爺爺看看到底統共有幾斤幾兩。”

  躲在牆邊的一個小男孩正看得熱鬧,聽見那老者奚落藐視對方,便順口頑皮嚷道:“老爺爺,你喊他們做龜孫子,卻又自稱是他們的爺爺,那麽你就是龜爺爺了。”童心無邪,童言無忌,逗得圍觀眾人哄堂大笑。

  那老者更是樂不可支,笑道:“你叫我爺爺,不也成了龜孫子囉?”那小男孩道:“我小莽子可大大的不同。你我都是漢人,我稱呼您一聲爺爺,那是尊重您老人家。他們是蠻人,隻配做爺爺您的龜孫子。”老者聽得須眉抖擻,連連說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小朋友,你叫什麽來著?”那小男孩應道:“我叫小莽子……”一句話尚未說完,一隻毛茸茸的大手已向他當胸抓去。

  旁觀之眾看得清楚明白,原來是木本清看著師弟招招落敗,頻頻受辱,激憤難抑;聽見小男孩出言相譏,眾人嘲笑,更是怒火中燒,衝動起來,要捉拿小男孩教訓一番。那小男孩趕忙躲閃,可是木本清的速度太快,如何躲閃得及?正驚慌失措之際,卻見那老者反應敏銳之極,宛如周身長目一般,滑步上前,衣袖一展,已將木本清的大手擋了回去。

  旁觀之眾看得有驚無險,無不唏噓讚歎,拍手稱快。木本清臉面難收,騎虎難下,揮舞鐵尺一招雷霆萬鈞,勁向那老者的天靈蓋劈落。那老者揮袖擋格,側身閃過。木本清怪招頻發,直指對方要害。那老者依舊輕松自如,騰挪閃躍,一一將對方招數化解。兩人鬥得幾個回合,木本清絲毫無法佔到便宜。

  莫不明和那姓伊的師弟看見師兄久攻不克,顧不得以壯欺老,以眾暴寡,當即揮舞器械圍攻上來。那老者徒手相鬥,以一敵三,仍然不落下風。圍觀眾人本待伺機下樓閃避,免遭橫禍是非,但看到四人鬥得起勁,漢人老者遊刃有余大展神威,不由得群情激昂起來,已然不顧身處險地,駐足而望,喝彩紛紜。

  雙方越鬥越狠,正難分難解,冷不防一支劍鞘斜刺裡插了進來,擋開了木本清一方的兵械。那老者眼目雖瞎,但兩耳聰靈,早聽見有人上得樓來,卻料想不到來人竟會插手乾預,不知其是敵是友,著即順勢躍開,閃在一旁。

  旁觀之眾看得入迷,來人何時上樓,幾乎渾然不覺,見此情狀,刹那驚訝不已。唯獨歐陽華敏坐在角落處,已先看得明白,來人正是那晚從天祿閣逃走的盜竊之人。歐陽華敏不想讓他認出自己來,側身擋面,暗地裡留意他的動靜。

  木本清三兄弟一見來人,頓即欣喜若狂,異口同聲叫道:“二師兄,你原來在這兒!可讓我們找得好苦!”那老者聽見他們與來人兄弟相稱,立明就裡,桀桀笑道:“我道來的是何方高人,原是多了一個敵手。”

  那二師兄不去理會三位師弟,卻對老者躬身作揖,說道:“三位師弟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老人家,在下替三位師弟陪個不是,望老人家寬宥則個。”那老者道:“你這個人說話倒還算有點分寸。不過你若是想討好我這個老瞎子,那就大可不必。該罵的罵了,該打的也打了,我們彼此誰也不欠誰的了。”

  “老爺爺,你莫怕他們人多,我看他們再湊多一個也未必鬥得過你。”之前插話沾便宜的那個小男孩忽然又出聲攪渾。有人已認出他的身份,勸他趕快離開,他卻置若罔聞。

  原來他正是常常找嬙兒玩耍的那個王族權貴小莽子,今日他本來是上街玩耍,想找些奇聞異趣回去給嬙兒開心,路過這間酒家之時,剛好聽見樓上吵鬧不休,便溜上樓來觀看熱鬧,結果沒想到被木本清驚嚇了一番,心中甚是不悅。此時聽那老者言中之意,似是要與對方罷手言和,偃旗息鼓,便即插話挑釁,自然巴不得那老者狠狠地繼續教訓木本清等人。

  旁觀之眾皆知其意,且看那老者做何收場。那老者卻道:“小莽子說得對,我看他們是連一個老瞎子都鬥不過,所以就順著杆子給他們下台階,免得他們多個幫手照樣輸了,丟不起那四張臉面。得饒人處且饒人,既然這樣,我就不強人所難了。只是有件不大公道之事須得當場說一說。”

  木本清、莫不明和那姓伊的本已憋著一肚子火,聽著一老一小在你唱我和的挖苦恥笑,若不是剛剛見到那二師兄,他們三條大漢早就一擁而上,與那老的拚個你死我活,把那小的捏成泥丸。如今權且忍住怒氣,盡皆望向那二師兄,欲知他將怎樣處置。

  那二師兄隱隱蹙眉道:“有什麽不公道之事,老人家但說無妨。”那老者對店家道:“夥計,你去把三個龜孫子剛才結帳的那錠元寶拿來。”店家弄不明白那老者有何企圖,礙於他身手不凡,不敢詳加詢問,心不甘情不願的將一錠金元寶取來。那老者讓店家把那元寶擺在眾人面前,說道:“大夥兒猜猜看,此錠元寶到底是真是假?”旁觀之人有幾個膽子大的走將上來,用手掂量,用牙咬辨,均未發覺眼前這元寶有何不妥。

  那老者隨手抄起元寶,握在手掌心用力一搓,整錠元寶即刻碎裂分開,錠內露出紅黃色石塊。原來該錠元寶竟是用重度與金子相當的火焰石磨製成形,然後再在表面烙上一層薄薄的金箔,藉此以假弄真,實乃欺世盜財的勾當。

  圍觀眾人見此情狀,一片嘩然。那店家更是呆若木雞,做聲不得。先前木本清等人結帳之時,出手闊綽,好大的一錠金元寶竟聲稱不知往何處兌零,讓店家只須找回幾吊漢錢。店家心裡偷著樂開了花,就如賭博中了頭彩一般,以為今天走運,碰見了貴人。此時明白實情,真個是貪圖巨利上了當,懊惱難言。

  木本清等師兄弟眼看被人識破騙局,內心惶懼,卻強作鎮定。那二師兄狡黠道:“老人家,你焉知此錠元寶有詐?莫不是適好發覺該錠元寶被人掉換,做了手腳,卻栽贓給我三位師弟?伊師弟,你方才結帳所用的可是這錠元寶?”那姓伊的未及反應過來,嚅嚅囁囁道:“是……是……好像正是這錠元寶。”那二師兄抬高嗓門,厲聲喝問:“伊屠健,你且仔細瞧清楚,可是這錠元寶?”那姓伊的方明其意圖,當即近前佯作辨認,改口道:“不是此錠元寶。”

  那二師兄回轉身來,當眾抱拳道:“眾位客官明鑒,我三位師弟初次來到京城,懵懂無知,冒失衝撞,中人圈套,被人誣陷,此中冤情委屈,還望眾位客官在場作個見證。我萬某若是能夠查出真相,逮住設謀陷害之人,定當送交官府嚴辦。”旁觀眾人聽他說得言辭懇切,入情入理,實在捉摸不透內中真假。

  那老者道:“剛剛結帳的元寶,有誰能夠調換?這位二師兄莫非是懷疑店家麽?”那店家一聽,慌忙聲辯道:“老人家千萬莫要冤枉小的,小的敢對天發誓,決不是小的所為。況且元寶被人掉換,小的更是受害之人,眾位客官一定得替小的做主。”

  那二師兄道:“店家所言不差,掉換元寶的應當另有其人。老人家,你且說說,你是如何知道結帳所用的元寶有假?”言下之意,乃是懷疑那老者與掉換元寶之事大有乾系了。旁觀之眾紛紛將目光轉向那老者,看他有何說法。

  那老者道:“我雖雙目無法看見,耳朵卻聽得再清楚不過。那位姓伊的在結帳之時,給了店家好大的一錠元寶,卻只要區區找補。普普通通、簡簡單單的一桌酒菜,如何值得這許多真金?你這三位師弟又不似開朗大方之人,我便猜想其中必定藏有貓膩,果不其然,真是個天大的陷阱。”

  那二師兄道:“原來你是瞎猜得來。請眾位客官評個理,這猜臆出來的事情能否作得了數?以你老人家的身手,若想在我伊師弟的口袋中掉個包兒,那可容易得很。順便栽贓冤枉一番,也是自然。”

  那老者道:“是麽?你是說那姓伊的口袋中摻假的元寶是我這老瞎子掉包放進去的囉?你這個不講理的蠻子,為了護著幾個不爭氣的師弟就昧著良心說話,好不害臊。”

  那二師兄道:“我沒有說是你掉的包,是你自己說的。我只是猜想而已。”他故意這般繞著彎子說話,以彼人之道還施彼身,把旁觀之眾弄得稀裡糊塗,趁機便把摻假掉包的嫌疑推到了那老者身上。

  那老者拉下臉來冷笑道:“好個居心叵測、心機狡猾的野蠻子,我這老瞎子才不會上你的當。事實就是事實,強辯無用,待我將你們四個龜孫子口袋中的元寶全部掏將出來,砸碎給大家瞧瞧,到時看你還如何抵賴得了。”

  小莽子遠遠的聽見有戲可看,又接嘴道:“老爺爺,如果他們口袋裡其他的元寶都是真的,那可怎麽辦?”那老者篤定道:“他們口袋中若再無假的元寶,就自己乖乖的掏出來,省得弄髒了我這雙老手。”小莽子道:“他們為什麽要聽從你的話,自己掏出來?”那老者道:“他們不敢掏出來對證,就說明他們心裡有鬼。此錠元寶摻假之事,決計是他們乾的了。”小莽子淘氣道:“你要他們掏出來,就算是假的,到時他們也會說,所有人口袋裡摻假的元寶都是爺爺你掉包放進去的。”旁觀眾人聽他一味胡攪蠻纏,滑稽可愛,都忍俊不禁,暗自偷笑。

  那二師兄被這一老一小搭腔唱對台戲似的調侃譏諷,止不住慍怒於色,說話硬了起來,不甘示弱道:“你這老頭兒忒不識好歹,與小孩子一般見識,有本事就自己過來拿去,休再囉哩囉嗦。”此言一出,其三位師弟哪還按捺得住!爭著搶步上前,就要與那老者動手。

  那二師兄擺手示意三位師弟退後,自己一人擋在那老者身前。那老者按兵不動,不慌不忙的道:“你這位二師兄莫要自呈英雄,還是四個龜孫兒一齊上的好,免得有人趁我老瞎子不注意之時,在背地裡偷襲暗算,那可麻煩得急。”

  那二師兄怒不可遏,罵道:“你這黃口老兒休得猖狂,且看我如何收拾你。”話音未落,已大步流星踏上,一招黑虎掏心朝那老者當胸擊去。那老者早有防備,也不躲閃,舉掌接招,拳掌相擊,雙方均是微微一振。

  那二師兄看見對方竟然徒手硬接己招,未等招數使老,便已數招接連跟上,一招比一招凌厲。那老者全然不避,一一徒手接過。那二師兄心中一凜,知道遇上了高手,當下不敢怠慢,潛下心來,沉著應戰。那老者顯然久歷江湖,更是老到,接得對方十數招後,似已探知對手功力深淺,只不過顧慮對方出手力道雄渾,招式與大漢中土的武學流派又有頗多不同,加之他自己目不見物,全憑聽音辨位,是以沒有急於逞強求勝,而是攝定心神與對方周旋,時刻留心捉摸對方的招法破綻。

  那二師兄自憑拳腳功夫了得,腰間雖有佩劍,卻不伸手去拔,定要與那老者徒手相搏。轉眼間雙方便相鬥了數十個來回,但他似乎仍然未能斷定對方的家數淵藪。那老者卻越鬥越是舒坦,如同有意耍猴一般,不斷變換著招式與對方拆解,始終深藏不露,方寸不亂。即便那二師兄眼利目明,也難奈他何。

  旁邊三位師弟因未得那二師兄允許,不好貿然插手相助。木本清瞧著情形於二師兄不利,甚是焦急,忽然心生一計,偷偷挨近離小莽子不遠的牆邊,猛地向他撲將過去,意欲把他拿下以分散那老者的心神。眾人見狀,頓時驚叫起來。

  小莽子前面受過木本清的驚嚇,心中已有盤算,不待其人撲到,哧溜一聲,已從身旁的方桌底下鑽了開去。木本清一抓不中,羞怒滿面,跟著便從方桌底下鑽了過去。小莽子身小靈活,在十幾張方桌下鑽來鑽去,任憑木本清使盡渾身解數,就是抓他不著。兩人在桌子底下貓抓耗子一般,均弄得灰頭土臉,模樣狼狽滑稽透頂。

  小莽子孩童心性,越鬧越覺得好玩,一邊躲閃一邊頑皮地取笑木本清:“大烏龜,來抓我啊。快一點啊,若不快一點,連蝸牛都要爬到你褲襠裡去了。”木本清身為一個大男人,此時真不知把臉往哪擱才好,恨不得立馬抓住小莽子一口吞下去。可是他越急越顯得笨拙無能,腦袋不時撞中桌底桌腿謔謔連聲,魁梧的身軀都快要把方桌頂了起來。

  那老者聞狀,甚是開心,笑道:“小莽子,你養了好大一隻跟屁蟲!放個臭屁喂他,他的動作就會快得多啦。”小莽子道:“老爺爺指點得是,我這就給他放個屁臭。”在桌子底子學著放屁卟卟連聲,惹得圍觀眾人狂笑不止。

  莫不明和那姓伊的師弟實在看不下去,騰地跳上桌面,分向踏著方桌快步邁到兩頭,一人一邊擋住了小莽子的去路。小莽子叫道:“老爺爺不好了,跟屁蟲的兄弟聞到臭味,一齊圍上來了。”他以為那老者聽到後定會出手相救,卻沒想到那老者此時酣鬥正濃,雙方膠在一塊,一時無法分身他顧。

  小莽子眼見不妙,即速從桌子底下鑽出,撒腿向圍觀的人群中竄去。 木本清熊腰一挺,掀翻桌子,一個箭步飛身撲了過去。歐陽華敏所處的角落與小莽子隻隔著兩張方桌,眼看木本清就要抓住小莽子,情急之際,飛身躍出,半空中硬生生推開木本清笨重的身軀,護住了小莽子。木本清落地迅即站定,怒目圓睜,發覺站在跟前的卻是適才飲酒時同桌的那個英俊少年。

  “你奶奶個小兔崽子,乳臭未乾,竟敢和老子動手?”木本清嗷嗷咆哮,揮拳就要往歐陽華敏身上招呼。卻在此時,那二師兄猛然大聲喊道:“木師弟且慢。”木本清聽見師兄阻止,揚起的拳頭停在了半空之中。那二師兄緊接著叮囑道:“你切莫招惹眼前這位少年。”原來他已經認出了歐陽華敏,因那晚在天祿閣與歐陽華敏交過手,知道歐陽華敏並非平庸之輩,那老者一旦多了這個幫手,今日他們師兄弟四人莫說取勝,就是想脫身也決非易事。木本清心裡不服,卻又不明就裡,傻愣愣的站在那兒不動。

  那二師兄見到歐陽華敏突然現身,一時弄不清楚狀況,做賊心虛,即刻萌生退意。他接連攻擊幾招殺著,趁那老者留神防守之機,驀地騰空躍起,一個鯉魚跳龍門,落在了鬥場之外。那老者正鬥得興起,忽覺對方輒然罷手,不免感到意外。

  那二師兄道:“老頭兒,今日暫且饒了你,日後有閑暇再與你算帳。”然後衝著三位師弟嘰哩咕嚕了幾句,四人齊聲忽哨,各各從窗戶躍了出去,落到街上,片刻便消失在鬧市之中。

  歐陽華敏往窗外看準其等去向,不假思索,作速飛奔下樓,出門急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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