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頭倒吸了一口涼氣。

　　再吸一口涼氣。

　　又吸一口涼氣。

　　……他冷死了。

　　好吧，開個玩笑。

　　看著花老頭不似作偽的震驚表情，原是空雙眼微眯，心中已是有所計較。

　　排除這種震驚全是演技的可能——雖然不是不可能，但如果隨便遇到一個人都能有以假亂真的大師級演技，戲劇表演類專業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花老頭雖然長得有點兒像六老師但他終究不姓章——原是空心中的另一個猜想也借此得到了驗證。

　　這個時空的大萌對火器的管理如此嚴苛，輕則砍頭重則夷族，為什麽那些自詡正道的江湖人士依舊敢私藏火槍，並用於江湖爭鬥中?

　　答案就是，他們可能既非藝高人膽大，完全不怕官府的圍捕，也不是背後有刺客辣條之類的秘密組織撐腰，單純就只是因為他們沒見識，也不懂法而已。

　　很生草麽?是的，很生草！

　　但想想卻也不難理解，這些江湖中人，說好聽一點兒叫江湖俠士，說難聽點兒，那就是社會盲流無業遊民，逼裝得再好也改變不了他們極道組織的本質，現代社會基礎教育普及，還有一大堆普法節目，照樣有不少人只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何況是通訊不發達，教育也沒全面普及的古代?原主身為讀書人，專心八股文章，在進入國子監進行入職培訓之前，對大萌律法都是一知半解，江湖人士日常打打殺殺沒人管，時間一長，失去對法律的敬畏再正常不過。

　　那種白衣飄飄逼格拉滿，出場自帶BGM的江湖俠士，大概就只能存在於故事中了。

　　原是空一直在努力把自己的腦子從“武俠小說”模式裡摘出來，因為他沒事兒的時候喜歡讀點兒歷史，所以明白武俠小說其實就是套個皮看個爽而已，對於武功之外的生活內容的描述和實際歷史情況基本都是對不上號的，最經典的就是郭靖請黃蓉，一頓飯吃了二十兩白銀，以宋朝的銀價，這不得查你個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

　　就算是美洲白銀大量流入的大萌，都不敢這麽個吃法，這還算比較考究的，而像是古龍大佬，他書裡的銀子你當軟妹幣來看就行了。

　　原是空有原主的記憶，知道這個大萌除了江湖武林之外，與自己所知的大萌差別並不大，所以考慮問題還是應當從歷史角度，而非武俠角度來進行。如此百般試探，就是為了在“歷史”與“武俠”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以作為日後思考問題所需要的標尺。

　　吸了一會兒涼氣，在把自己凍死之前，花老頭再次拱手詢問:“教主大人所言，可是屬實?”

　　“如今吾等已是休戚與共，晚生又何必誆騙前輩?這對晚生可是沒有半點好處。”原是空態度十分誠懇，也沒法不誠懇，在他看來，這個不入流的小小魔道門派已經是自己的私有物了，是自己穿越過來的新手大禮包，給自己謀福利的事情，怎麽可能不誠懇?

　　“就是就是，非實哥哥可是新科進士，朝廷的事情，他說的肯定沒錯，爹爹你什麽都不懂，就別裝蒜啦！”小妖女花弄影照例女大不中留，胳膊肘朝著原是空拐。

　　“這……”花老頭捋著長須，還是顯得有些遲疑，“江湖事江湖了，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若是引來官府介入，日後行走江湖，怕是要被同道中人恥笑啊。”

　　有沒有搞錯啊大鍋，你是魔教，你不是正道，要不要這麽有節操?

　　這應該不是那種正邪立場顛倒的搞笑漫畫吧?

　　“前輩過慮了，

要說不守江湖規矩，也是那些正道雜毛先不守江湖規矩的，於決鬥之際偷施暗算，這能算是正道所為麽?”只要花老頭不點頭，自己這教主就是光杆兒司令，無奈之下，原是空也只能繼續做未來老嶽父的思想工作，“引來官府的也是他們，若非他們私藏火器，吾等便是前去報官，又有何用?”　　花老頭微微搖頭，否定得並不算堅決，但還是沒有答應。

　　“前輩，吾輩魔道中人，行事本就該百無禁忌，若凡事瞻前顧後，豈不是與那些正道雜毛一般德性了?”原是空再進一步，繼續勸說，大萌官府的大腿他是肯定要抱上的，不然就浪費了自己這個新科進士的開局資源，要把手邊所有能利用到的東西都利用起來，這才是合格的玩家。

　　“唉，罷了罷了，是小老兒愚昧，此事便聽憑教主吩咐了，我這就安排樹兒去請盧知縣發兵救援！”看得出花老頭經歷了一番很痛苦的思想鬥爭， 但這究竟是因為顧及江湖規矩，還是意識到原是空功名在身，尚有官府作為靠山，並非自己可以輕易掌握的，那就不好說了。

　　“不了，還是晚生親自去一趟吧，吾有功名在身，見了官場中人，應當是比前輩好說話一些的。”

　　花老頭口中的“樹兒”，正是他的長子，花弄影的哥哥，江湖人稱……好吧沒有人稱，比起老豆和妹妹，這位名叫花千樹的仁兄似乎沒什麽武功天賦的樣子，但算帳是一把好手，五仙教的日場吃穿用度貌似都是他在打理。

　　打點官府也算是門派日常建設任務，與武功高低關系不大，本來的確是由管帳的花千樹負責，但原是空是萬萬不能讓他去的。

　　開玩笑，他提出這個報警的主意，退敵本就只是順帶，核心目的就是與本地官府打個招呼，仗著功名在身，給自己拉一批隱形盟友，讓花老頭投鼠忌器，要是花千樹去了，借著自己的名頭搞事情，那還有自己什麽事兒啊?

　　“教主有傷在身，還是好好歇息吧，此等小事，交由犬子去辦就好，以小老兒和知縣老爺之間的交情，此事應當不成問題。”花老頭皮笑肉不笑，渾然忘了不久之前，自己才說過酒肉交情不頂用來著。

　　“區區小傷何足掛齒?茲事體大，事關我教生死存亡，還是晚生前去吧。”原是空自然寸步不讓，以勢壓人，“前輩稱晚輩為教主，可若是受了點小傷就怯懦不出，晚輩又如何當得起這教主之位，如何為教眾表率?晚生心意已決，還請前輩莫要再阻攔了，不然，請允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