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靈帶著孔婉到靶場，順手從兵器架旁邊摘下兩張弓，又取下一個箭筒子挎在身上。兩人來到靶場，靶場不算大，有些箭垛子、也插著幾個人形的箭靶。

　　陶靈走了幾步，沒有百步開外，而是來到五十步左右的地方;左手持弓，右手扣弦搭箭，拉開弓略略一看，“嗖”的一下便射出一箭。只見這一支箭飛出去，正中人形靶前心位置。

　　“先練這個。”陶靈說道，“這個練熟了，再練這個。”

　　說這話，陶靈把弓交在右手，左手自箭筒子裡取出一支箭。一樣扣弦搭箭，輕松射出，齊齊插在頭一支劍旁邊的位置。

　　“左右手都熟悉了，練這個。”

　　就看陶靈手裡拿著弓往遠處走了幾步，然後停下。猛然一轉身，朝來時方向衝出幾步，接著矮身形在地上一滾;一滾之後起身形，沒完全起來，而是半起半跪的姿勢，手裡順勢拉弓搭箭，朝人型靶射出一箭;射完就地一滾又是半跪著起來，再來一箭。孔婉看向靶子，前後幾支箭都扎在人型靶中間位置，分毫不差。

　　“不用特別遠，就差不多我今天的這個距離，能練到這個程度就夠用了。”

　　陶靈說著把弓和箭筒子遞給孔婉，道:

　　“你先試試。”

　　孔婉接過來，也有樣學樣，挽弓搭箭。看著箭靶子，一箭射出————

　　就看弓拉如滿月、箭去似流星，這一支箭，正插在比人形箭靶子頭部還高出五尺左右的後牆上。這一箭勁頭還真足，箭頭直接釘石頭牆裡面了。陶靈一看，道:

　　“稍微歪了點啊。”

　　孔婉很不好意思，臉都紅了。陶靈說道:“沒事兒，反正知道怎麽練就行。你就先練射箭，這個一是練臂力;二是能練眼力;第三是練體力。能把箭射好，再練別的也都容易了。你在這再練會兒?”

　　“嗯。”

　　“行。金燈，你這些天就陪我師妹吧。師妹，你有什麽不會的去問金燈，她懂得也不少。每天你就是這個流程，我估計練射箭你也得練一段時間。我大概過一個月回來，到時候看看你練的怎麽樣。你這邊練累了，就讓金燈帶著你，整個越王洞、還有四時山莊轉一轉。打打獵，賞賞景，可玩的地方不少。不喜歡外面走可以去我的三仙洞，裡面你隨便玩，有貓有魚有鳥，還有一些修行相關的書籍，你都可以看。”

　　這邊陶靈和金燈、孔婉交代好事情，轉頭去找銀盞。銀盞見他過來，問道:

　　“少爺，什麽事?”

　　“三仙洞裡面說話，我有件機要之事和你商量。”

　　“是。”

　　兩人沿濱水回廊一路走到三仙洞。陶靈一挑簾子，進了六角亭。進亭子把門窗都掩好，這才打書架上取下一張山河地理圖。把圖放到桌案之上，拿鎮紙鋪平壓好，叫銀盞過來一同觀瞧:

　　“約莫這個月月底，最遲下個月，我要下一趟靖州，去綏寧。”

　　銀盞很是吃驚，說道:

　　“少爺，這不合規矩吧?這地方誰都去得，可就咱們去不得。三位大仙在此地清修，正邪兩道上，但凡是修行中人都不能過去。”

　　“這我自然是知道。”陶靈說道，“奈何我受了兩家的囑托，一定是要去一趟。我想咱們江天劍派素來對三位大仙十分的敬重，只是偶然去這麽一次，料也無妨。”

　　銀盞點點頭。陶靈接著說道:“這次出行，我要辦三件事。第一件最緊要的，是找到當地的一處鶓人營寨，

叫瓦鳴寨。貞陽侯讓我帶一批貨物，去和鶓人通商。”　　“哦……”

　　“第二件事，是虎旗營的朋友要托我帶四個他們的主顧去靖州。他們那邊具體是什麽事，我還沒過問，他們可能也會派人跟著。這倒不算太急，等我從長沙回來再說。”

　　“嗯。”

　　“最末一件事，是我自己的私事。貞陽侯送了我一把鶓人刀，確實精妙無雙，據說打刀之人就在綏寧瓦鳴寨。我要暗中訪一訪這位高人。”

　　“了解。”

　　“這半個月我要先去長沙教習府兵。”陶靈說道，“小師妹那邊有金燈照看，你就專心替我辦這幾件事。頭一樣，找向導和翻譯，這自然不必多說。二一樣，你需要幫我想個帶貨的方法，那邊的地理環境我們不熟悉，你看看用駝畜還是水運。基本上都是一些瓷器日用品，大概過幾天會差人送到莊上，到時候你記得帶人去收。”

　　銀盞連連點頭。陶靈問道:“怎麽樣?你腦子轉的快，和我談談你的見解。”

　　聽陶靈發問，銀盞毫不猶豫，直接用手指地圖說道:

　　“我以為從咱們這裡去綏寧，還是走陸路比較妥當。沅江往南去水勢很湍急，容易出事。走陸路的話，有南北兩條路。都是從常德出來，北邊一路，是走沅陵去懷化，再南下洪江到綏寧;南邊一路，經寶慶地界去邵陽，再奔綏寧。北邊多山多水，路途偏僻，妖魔搶匪出沒;南邊路比較平坦，更順暢一些。”

　　陶靈想了想，說道:

　　“難得去一趟，能多巡查一下當地當然更好。這樣吧，去的時候是帶貨去的，咱們走南邊大路;回來的時候想必沒那麽些事，就從北邊走吧，順道看一下當地風水。”

　　“那就先這樣，我再找人問一問，研究一下路線行程。”

　　“好。”

　　陶靈這邊給銀盞敲定了活，便回自己屋子收拾行囊。打好包袱，一溜煙的從三仙洞出來。路過東試劍台，看見金燈陪著孔婉，還在那裡練射箭呢。陶靈打了個呼哨，本就是道個別的意思，沒想到孔婉竟然把弓一扔，挎著箭筒跑過來了。

　　“誒，怎麽了?”陶靈不解道。

　　“靈師哥，你要去哪?”孔婉問道。

　　“嗯?我剛才沒和你說嗎?”陶靈笑道，“我要去一趟長沙府辦事。”

　　“長沙府，不是在湖南嗎?”

　　“是呀。”陶靈說道，“離咱們常德也不遠吧。我得時常幫著咱們劍派和官面上的人走動，定期得到附近的州城府縣給當地的府兵做教習，指導這些當兵的練武。”

　　“這樣啊……”

　　陶靈看孔婉低頭不語，四截斷眉毛一耷拉，比尋常小女孩委屈還招人疼。他自己有些納悶，看這小師妹跟別的這些師兄弟都沒這麽親，怎這麽黏自己這三十大幾的大師哥呢?不過，自己樂得寵她，難得本門多了個女孩，那自然是不同的對待。

　　陶靈一低頭，靠近些說道:

　　“別這樣啊，師哥去半個月就回來。你在這邊好好練，沒事也去多去杜莊上，找你那幾個師哥玩去。老三、老四、老五總忙，老二、老六一般都在莊上，你一找準在。好好練啊，師哥回來再教你新本事。”

　　“嗯。”

　　這邊把師妹哄好，陶靈又把越王洞其他管事的大小雜役都叫來訓話，所有事都吩咐好了，他才徑直出洞、奔赴長沙府不提。

　　這一去，半個月的光景轉瞬即逝。孔婉按照陶靈所說，每日專心練習箭術，金燈、銀盞抽空就來陪她。兩人看著孔婉練功，眼見著這功夫一天比一天要好，這小姑娘天賦是相當之高。確實是陶靈看得準，這是天生練武的坯子。金燈、銀盞入江天劍派幾乎與陶靈同時，只是沒有拜杜啟為師，而是做了陶靈的劍童。論起來，步毓、戴真都比他們入門要晚一些。杜派這六位師兄弟當年學藝的過程，他們倆都看過。兩相一對比，孔婉的這個天賦，隻比老大陶靈略差，比那五位可要強一截子。隻約莫十天，孔婉這手箭術就已經相當可以了，陶靈臨走時來的那幾手，她此時是分毫不差也能來。到十天以上，偶爾隨莊客外出圍獵，已經能無師自通、縱馬騎射————是的，這些日子除了練射箭，孔婉騎馬往來於越王洞和四時山莊，馬術也日漸嫻熟。

　　這邊武藝見長，那一邊孔婉也和越王洞、四時山莊上下人等處的不錯。最可喜可賀的，之前用木劍拍傷的英薔反而與孔婉化敵為友，半月間小姐妹兩人已然稱得上是閨中密友。兩人實際心性暗合，本質上很聊得來。此前門派裡閑人送英薔一個雅號“憨丫頭”， 這幾天也送了孔婉一個“愣小妹”。原因是孔婉做事很認真，有時顯得有點愣頭愣腦的。

　　孔婉多是練功，閑暇時與金燈等人嬉戲遊玩，日子一天天過的也是逍遙自在。然而陶靈不在，自己心裡總是有點空落落的，四下無人之時難免感到一些寂寞。因此，每逢無人之際，孔婉最喜歡是去三仙洞後山洞的那棵古樹下，坐在六角亭邊石凳子上愣神。不只因為此處風景絕佳，更是因為此處有一件人間第一的樂事:逗貓。

　　這陶靈在自己的三仙洞裡，養了六七隻貓，品相不一，不過都是討人憐愛的樣子。平時難覓蹤跡，有時只能隱約聽見貓叫。唯有坐到大古樹下石凳石桌旁，帶上魚乾，低聲呼哨，這才紛紛顯露身形。

　　孔婉得閑時，最喜歡來這地方逗貓玩。

　　這天，孔婉練功結束，又是一個人溜達到三仙洞後山洞。從陶靈屋裡拿了些魚乾、蝦乾，坐到石凳上，嘬著小嘴輕聲喚著貓兒。不一會兒，就見草叢中幾條黑影閃過，幾隻貓紛紛露頭。陶靈養的這些貓已經和她很熟了，有直接躥上她膝蓋的，也有直接上石頭桌子、在她面前扒拉石桌上畫的棋盤線玩。孔婉揉著膝蓋上那隻大白貓，一花一黃兩隻小貓在她軟底靴子周圍蹭癢;看著不遠處幾隻貓兒互相抓撓逗弄，自己不由得心情大好，覺得今天似乎會有什麽好事。

　　正想著，就見金燈滿臉喜色，來到後山洞水潭邊，正看見孔婉在這裡逗貓玩。金燈走到近前，笑道:

　　“七姑娘，我家少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