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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尋記》第19章 浮生之日皆沉淪 歸來顛倒蘊乾坤(四)
  范筒心裡一驚,回手一抄,將榆錢兒小手緊緊拉住,此時榆錢兒卻已經整個人掉下了兩人踏足的大石頭,懸吊在水潭正上方的半空之中。

  自巨洞之內流出的水流自兩人頭頂衝過,無數水花濺到兩人身上,轉眼間兩人便已濕透。范筒牢牢抓住榆錢兒,咬牙道:“錢兒,撐住,我拉你上來!”

  榆錢兒小手緊緊握住范筒緊張的道:“筒兒哥,快救我……”

  范筒點點頭,半蹲在大青石上,一手牢牢扣住石壁上的縫隙,不住四周打量,尋找合適的地方,想將榆錢兒甩將上去。

  可是在常年的衝刷之下,整個石壁之上便只有兩人落腳的這一塊大青石,頭頂便是急速流過的水流,發出的轟隆聲吵得范筒有點心浮氣躁。

  范筒用力將榆錢兒向上拉去,怎奈自己也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孩,並無多大力氣,雖然平日裡鬼點子多,但體力活卻不是自己的強項,況且自己一直未曾覺醒天賦,便連普通的武學練習也比常人差上許多,再加上水流急速流過產生的巨大壓力,想將榆錢兒拉上來卻更是難上加難了。

  范筒低頭看著渾身濕透的榆錢兒,眼神之中雖然有驚慌之色,但臉上卻是一副信任篤定的樣子,在她的心目之中,無所不能的范筒救下自己那完全是小菜一碟。

  此時范筒卻是有苦說不出,一方面責怪自己不小心,沒有照顧好榆錢兒,一方面暗恨自己廢材,無法學武,導致現在一個小小的意外便難住自己。雖然平日裡總是以天才自居,但實際上范筒自己心裡對於無法練武一事卻幾乎已經快成了心魔,解決這個問題成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事情,要不然也不會不管天高地厚的帶著榆錢兒就悄悄摸進歸來峰。

  “錢兒,撐住,我一定會救你上來的!”范筒眼神堅定的對著榆錢兒大聲吼道。

  現在的情況讓范筒進退兩難,向拉榆錢兒上來,卻沒有那份力量,看著下面被水流衝擊得不斷翻滾的潭水,仿佛散發著幽暗的噬人光芒,心裡也是隱隱發怵,卻也不敢想象掉進水潭的後果,一時之間也僵持在原地。

  范筒心念電轉,知道再繼續下去,等自己力量耗盡,唯一的結果就是和榆錢兒一起掉入水潭之中,至於拋下榆錢兒的想法,卻是從來未曾有過。

  時間一分分流過,范筒扣住石壁的手指已經隱隱冒出血跡,手臂不住顫抖著,眼看便要堅持不住,而拉住榆錢兒的手掌,也由於用力過度,變得慘白。

  “筒兒哥,要不,要不你松手吧,錢兒不怪你……”榆錢兒看著范筒扭曲的臉色,心裡也是明白當下的情況,狠心的喊道。

  范筒怒道:“放屁,老子還要帶你看遍大好河山,仗劍天下,你還要陪我捅破這該死的十萬大山,帶著芷溪村的老少爺們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將這天地鬧個天翻地覆,你給我閉嘴,好好撐住!”

  情急之下,再加上手上傳來的陣陣劇痛,種種念頭紛至遝來,范筒也是怒從心頭起,憑什麽咱們芷溪村人便只能窩在這荒山野嶺之中,憑什麽芷溪村人便是無父無母之人,憑什麽就要順從這天地間隱隱的安排,一輩子按部就班的碌碌無為,憑什麽老子如此天才之人卻不能練武?老子便是要反抗,就是要捅破這天地間的枷鎖,尋找到真相,還芷溪村所有老少爺們一個公道!

  “啊~~~~”一邊拉住榆錢兒,范筒仰頭怒吼,想著自己以及芷溪村的莫名來歷,想著所有村民們在表面樂觀之下隱藏的無奈和失落,想著與自己一同嬉鬧,但終究會長大重複老一輩渾渾噩噩一輩子的小夥伴們,這些年來,一直被范筒深深藏在心裡的念頭此時卻是噴湧而出。

  是的,自從記事以來,范筒便在吳先生的指點之下用最短的時間翻遍了村裡收藏的古籍,以自己絕頂的才智將村民們的特有能力一一學會,在他調皮搗蛋、玩世不恭、不敬天地的表象之下,隱藏的卻是一顆無畏的心,一顆要給芷溪村所有人一個交代的心,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實想法,便是連榆錢兒也從未透露過分毫,大家一直都以為范筒不過是一個頑皮的孩子,卻沒有想到在他的頑劣之下,卻是承擔了多少他這個年紀所不應該承擔的東西。

  一切的一切,都源於自己三歲那年的一個夜晚,在燦爛的星光之下,范筒與吳先生躺在自家院子裡,抬頭仰望著星空,一切都是那麽都幽遠,那麽的深邃,吳先生摸著范筒的小腦袋,問他:“漂亮嗎?”

  “漂亮!”天真的范筒看著漂亮的夜空說道。

  “是啊,真的漂亮,夜晚看著星空,會讓人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和天地的偉大,世間所有的一切,均有定數,咱們芷溪村也是一樣。”

  “在著天地間便只有我們芷溪村嗎?”范筒呼閃著一雙大眼睛道。

  “當然不是,天地之大,無從探究,我們只是被困在了這十萬大山中的天地間的小小的一群可憐蟲而已,在這片星空下,還存在著許許多多和我們一樣的村子,一樣的人。”

  “那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是從山裡蹦出來的嗎?”

  “呵呵,那誰知道呢,天地萬物的存在,都有它的道理,世間萬物,都有自己的軌跡,也許咱們芷溪村人的宿命就是一代接著一代的這樣生活下去,直到歸來峰不再存在……”

  “好無趣啊,雖然咱們芷溪村的人生活的很開心,但是這樣好像被安排好的感覺實在不好。”范筒嘟著小嘴道。

  “是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日升日落,生老病死,一直循環不止,縱容活的安逸,卻如你所說的,無趣的很。”

  “那我們可以離開十萬大山去看看啊,你不是和我說過,在十萬大山之外,肯定還有著更精彩的世界嗎?”

  “是啊,古籍裡是有記載,而且我的天賦也告訴我,天地之闊,並非只是十萬大山這小小之地,你現在看到的,只是小小的一片天地而已,在遙遠的以前,天地之間的熱鬧繁華,與現在不可同日而語。那時候,人多的數都數不過來,可有趣著呢。”

  “哇,像螞蟻窩裡的螞蟻那麽多嗎?他們也像螞蟻一樣會打架嗎?”

  “哈哈,比那個多多了,也比螞蟻窩精彩多了,如果能見識一下,那該多好……”吳先生站起身,雙手負在身後,看著遠處月色下若隱若現的歸來峰,語氣突然一轉,黯然道:“誰不想有自己的父母,誰不想有自己的血脈親人,這天地到底出了什麽問題,為何如此,為何……”

  “哼,那我們便離開這十萬大山,去尋找啊。”范筒氣嘟嘟的道。

  “呵呵,談何容易。”吳先生回頭望了范筒一眼,繼續道:“自有記載以來,咱們芷溪村的先輩就從來沒有停止過探尋,如果算算時間,芷溪村存在的日子怕是有幾萬年了吧?”

  “哇,幾萬年的時間?有這麽長嗎?”范筒也站起身,雙手在身前拉開比劃了一下。

  吳先生莞爾,拍了拍范筒的肩膀道:“比這個長多了……”

  “我覺得咱們芷溪村的先人們真的太差勁了,這~~~麽長的時間,都沒有走出十萬大三。”范筒繼續比劃著道。

  “哪裡有你想象的那麽容易,其實早在千年前,就有前輩走到過十萬大山的盡頭……”

  “哇,好厲害,那他們出去了嗎?外面真的有你說的那些精彩的世界嗎?”

  吳先生搖搖頭,黯然道:“沒有,出不去,在十萬大山的盡頭,是無盡的霧海,與天地連成一片,霧海的邊緣無法靠近,進入者必死,屍骨無存。太難了,便是穿過十萬大山也千難萬難,更不用說還有無盡霧海在後面攔著。”

  “真牛,和咱們進山打野獸一樣,打了小的出來老的,穿過十萬大山還有無盡大海。”范筒嘴裡嘖嘖有聲的道。

  吳先生額頭淌下一滴冷汗,這比喻也只有范筒這種腦子不正常的人能作出來了。

  “那說不定穿過無盡霧海就可以找到你說的世界了呢,他們就沒在努力努力?”

  “怎麽努力?進去就是個死,十萬大山還有生還的機會,進入無盡霧海找死嗎?”

  “咦~~~~說到底還是怕死嘛。”范筒沒心沒肺的道。

  “啪”吳先生敲了范筒腦袋一下道:“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行,你去啊?我等著你破開這迷霧,帶著我們走出去。”

  “破就破,你就等著看吧,等我……等我長大了,必定要解開這些謎題,到時候佩服不死你……”范筒頭一仰,鼻孔朝天的道。

  “噗呲”一樂,吳先生滿臉玩味的看著范筒道:“我看你骨骼清奇,那這個終究芷溪村的重任就交給你了啊。”

  “必須的啊,除了本天才這樣的人物,還有誰能擔此大任?簡直就是舍我其誰啊?”人小鬼大的范筒臭屁哄哄,雙手叉腰道。

  “知道你厲害,那你就快點長大,我等著看你的表現。不過其實我研究了這麽久,要想破局,也並非走出去這一條出路。”吳先生無奈的看著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道。

  “咦?老吳你不厚道啊,還有其他辦法?居然還勾引我去闖無盡霧海,你想害死我繼承的遺產嗎?”范筒滿臉警惕的道。

  “你……你多大,我多大,你有個屁的遺產,要繼承也是你繼承我的…..啊呸,重點是這個嗎?”吳先生也是一陣心累,從打收養了范筒以來,就沒有一天不被氣的七葷八素的,他自己都感覺自己這幾年的養氣功夫大有長進了。

  “嘿嘿嘿~~”范筒一臉得意的看著吳先生,一直以來,氣吳先生都是自己的必修功課啊,如果一看吳先生生氣的樣子,自己會覺得神清氣爽啊。

  “嘿你個頭,說正事。這些年我研究發現,其實要想解決這個問題,還有另外一條途徑,咱們村不是一直有記載每隔百年就會莫名出現外來之人嘛?我通過研究他們的遺物,總結出一個可能,那就是來到這裡的人,都是通過一些特殊物品突然就被送到此地的,我就想著,既然他們可以通過其他途徑來到咱們芷溪村,那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也尋到這樣的物件離開這裡呢?”吳先生不理范筒,自顧自的說道:“而特殊的物件,必定是要在特殊的地方才會有,而這十萬大山裡,最為奇異的地方就非浮生島上的歸來峰莫屬了,我想,離開的機緣便只會在這裡。可惜這歸來峰卻無法進去,究竟是哪裡不對勁呢?”

  說著說著,吳先生卻是自己陷入了沉思。

  “啪”范筒在吳先生屁股上用力一拍,嚇了他一跳,怒道:“你幹嘛?”

  “這有什麽好想的,等我長大點,我幫你去看看不就得了,你不是老是說我是什麽天選之人嘛,你們進不去歸來峰,肯定是因為你們不夠資格,我肯定行!”范筒仰頭看著吳先生一臉篤定的道。

  “嗯?對呀,我怎麽沒想到,不過這可不是我說的,還記得我和你講過的嗎,你出現的時候身上帶著一塊令牌,是那個令牌說的!”吳先生猛然道。

  “啊喲我去,老吳你別嚇我,令牌會說話?再說了,那令牌你不是說不見了嘛?”范筒一臉不信的看著吳先生道。

  “我騙你幹嘛,是真的,令牌當然不會說話,不過那天我把你帶回家後,那令牌突然自己飛了起來,上面光芒大作,在其周圍出現一圈文字,還好我對古文也有相當的研究,要不還真看不懂。”

  “哦?你怎麽沒和我說過,上面說的什麽?”范筒好奇道。

  “那上面浮現的字跡斷斷續續的,不甚清晰,我只能隱約看清幾個字是天選之人、延續、火種、破立幾個字,也不知道說的什麽意思,完全連不起來。只能靠推測,我覺著那令牌是和你一起出現的,上面說的天選之人估計應該可能八九不離十就是你了。”

  “哈,那肯定得是我啊,在芷溪村的歷史上,你見過比我更天才的嗎?行了老吳,這事沒說的,我辦定了,誰也擋不住。”

  “哎哎哎,你別激動,這事要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啊。”吳先生看著范筒恨不得馬上出發去歸來峰的樣子,趕緊勸道。

  “行吧,我也只是說說而已,看把你激動的,說不定我明天睡一覺起來就忘了。”范筒嘿嘿怪笑著道。

  “哎?你這小混蛋,老子和你說這麽多,你耍我啊?”吳先生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說老吳,你怎麽今天突然和我說這麽多事情?還要勾引我去做這麽危險的事情,我才是個孩子啊~~~~”范筒悠悠挖這鼻孔道。

  吳先生心中怒道:“你他娘的還知道你是個孩子……”

  臉上卻是不敢露出半點不耐,陪著笑道:“那個,筒哥兒,其實吧,你也說了,整個芷溪村也只有你有這個能耐了,雖然現在你還小,不過提前和你說了讓你做好心理準備也是好的嘛,這個可是關系到我的幸…..”說道此處,吳先生猛然打住。

  “嘿,我就說嘛,老吳你肯定沒憋好屁,突然之間和我說這些,總不可能是因為我長的帥嘛。”范筒一臉膩歪的看向吳先生。

  “呃,其實也有關系啦,你也知道,咱們村的情況,和記載上其他的正常人不同,無法有自己的血脈後代,這樣的話便是組成家庭,總也會有遺憾的,我尋摸著,如果你能弄清歸來峰的秘密,說不定就能解決這個問題,到時候其他功勞歸你,這個功勞歸我,我就有把握追到林…….那個啥了。”

  “嘿,沒看出來啊老吳,你這是一環套一環的引我進套啊?真有你的,有你這麽坑我的嗎?好歹我也算你兒子吧?”

  “我呸,老子可不敢當,就你這種妖孽,如何是我這種凡人能當爹的。”吳先生用最硬的口氣說出了最慫的話。“你就說罷,幫不幫我,我這三年來可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的……”

  “停停停,說的好像我是吃那東西長大的一樣,安了老吳,你說的事我記著了,以後有機會一定幫你辦啊。”范筒嘴上略顯敷衍的答應著,其實心裡卻暗暗下定決心要到歸來峰走上一遭,即便不是為了尋到解決芷溪村問題的辦法,也要報答吳先生一番啊,雖然吳先生平日裡除了教授自己知識外,相當不靠譜,但是對於自己的關懷照顧, www.uukanshu.net 那卻是實打實的,范筒本就異於常人,雖然才堪堪三歲而已,卻已經懂的甚多,雖然平日裡總與吳先生拌嘴打趣,其實心裡對於吳先生卻是尊敬有加,只不過未曾顯露罷了。

  如今吳先生提出此事,不管出於何種目的,只要有可能,范筒都會盡力去做,更何況他自己也確實對此事相當好奇,總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如古籍中所記載的俠士那般策馬天涯,仗劍江湖,顯然芷溪村這地方對於范筒而言,確實稍顯小了一點。

  “對了,老吳,剛剛你說你要追誰?”范筒追問道。

  吳先生緊張的左右打量了一下,一臉神秘兮兮的道:“噓~~~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別讓別人聽見,我想追人家,可人家不怎麽搭理我啊。”

  說完,苦著一張臉,目光中透著“你幫我想辦法”幾個字看向范筒。

  “嗨,多大點事,你這破事還有誰不知道的?不就是林若蘭嘛,這簡單啊,附耳過來。”

  吳先生一聽有戲,趕緊彎腰湊近范筒,一副猥瑣的模樣。

  “你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范筒一番面授機宜,聽得吳先生連連點頭。

  “這樣能行嗎?”吳先生問道。

  “絕對的,你還不相信我的腦子嗎?”

  “也對哦……”在范筒一通忽悠之下,從此吳先生走上了不歸路……

  大青石上,范筒眼前閃過在芷溪村生活的點點滴滴,以及吳先生的期望,心中怒意翻騰,加上水流造成的壓力,隻覺得身體猛地一震,體內突然莫名出現一股力量,湧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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