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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劍仙》第4章42張饑民圖(正文開始)
  天啟六年秋試,有海南舉子閆貢生赴京趕考,三月份出發,正值春荒,從南方一路行來,見災民在家沒法活,逃荒無處去,投河的、自縊的人難以計數。勉強活著的,只能挖草根、刮樹皮賴以果腹,“枯容黧面,人人俱似鬼形;恨天怨地,個個求歸陰路”,甚至有人“食亡親之肉”。

  見生靈塗炭,百姓不得活命,甚有易子而食者。嚴貢生於是憑借著畫畫的特長畫了四十二章饑民圖,想要進京獻給皇上。

  此事神宗之時早有先例,刑部右侍郎楊東明曾於水災之年上饑民圖共十四幅,單看名字已讓人震撼不已:“水淹禾稼”、“河衝房屋”、“饑民逃荒”、“夫奔妻追”、“賣兒活命”、“棄子逃生”、“人食草木”、“全家縊死”、“刮食人肉”、“餓殍滿路”、“殺二歲女”、“盜賊夜火”、“子丐母溺”。一舉為楊東明博得天下盛名。

  今日嚴貢生也想仿照先賢,還嫌十幾張圖不足以描繪這個人間地獄,一口氣畫了四十二張,誓要進京給皇上看看。傳言這木匠天子不識字,我就要用我高超的丹青技術刺激一下他的眼,也博一個天下美名。

  此事沒出河南,已經傳的沸沸揚揚,有傳聞說權宦之首,九千歲魏忠賢為了蒙蔽聖聽,已經派出東廠番子和錦衣衛殺手在路上截殺嚴貢生,毀了饑民圖。

  這樣的事如何得了?於是江湖好漢們出場了,這些人沒事還找事乾,有了這博美名的事還能讓嚴貢生一人獨享?

  於是江湖豪傑們紛紛自告奮勇保護閆貢生,說來可笑,明明連人家名字也不知道,突然跳出來跟嚴貢生稱兄道弟的人越來越多,又各自呼朋喚友仿佛聚會。同去同去,保衛饑民圖!人人爭先恐後,仿佛不去就等於丟了東西。終於各路豪傑成為了一隻龐大的隊伍。

  行至在河南許昌,護送嚴貢生的隊伍已經達到二百余人,一路江湖門派,涫花,點蒼,武當,莫不傾力支持,管吃管住。包括離得遠的峨眉,青城,海南劍派,通通趕來支援,竟然自發的成了一場武林盛事。

  與好漢們的狂歡形成反比,一路上各個府道衙門仿佛送瘟神一般送走這幫隊伍,恰似老牛甩尾趕蒼蠅,就差沒派兵驅趕了。

  令人驚奇的是,旅途上各個盜賊山寨都噤若寒蟬,小心伺候豪傑們,美酒牛羊,噓寒問暖,生怕這幫爺爺們一個不順心替天行道了。竟然有點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意思。

  由於人數既多且雜,一日行程不過二三十裡,反而聲勢和名氣越來越大,對於朝廷來說,真是騎臉上牆,這下子東廠錦衣衛想不管也不行了。近日真的開始狙擊這隻隊伍,但往往有來無回。來多了人吧,朝廷也要臉,明著殺了為民請命之人嗎?來少了吧,撒進去就沒影了。

  護送饑民圖隊伍遇到廠衛襲擊,這個消息傳到直隸無極縣玉皇觀,觀主尹天仇終於坐不住了,正義堂堂之師豈能被廠衛狗賊阻擋!於是星夜趕赴山東德州府。

  直隸無極縣玉皇觀,本是道門分支,小門小派分的太開跟野道人也沒啥區別了,觀主尹天仇生來嫉惡如仇,又有一身好武藝,也是江湖一流高手,本來想著年紀大了,到了自己家門口再迎接好漢們不遲,如今好像是情況緊急,在不矜持了,我來接你們吧。

  這尹天仇迎接到饑民圖隊伍,正要自報家門,突然看見隊伍前頭有一人身高八尺,劍眉星目,笑聲爽朗,儀表不俗。好像是自己養的徒弟丁佩。

  這丁佩看見自己師父來了,頓時大喜,回頭跟眾好漢們說“各位兄弟,我師傅也來幫咱們了,大事成功在即阿。”眾人紛紛附和歡迎“想來丁兄弟如此一身驚人的藝業,師父更是不俗,咱們真是如虎添翼”。

  丁佩給師父一一介紹好漢們“這是點蒼山高師兄,快劍無雙,這是華山嶽師兄,劍法如神,這是涫花劉師妹,巾幗不讓須眉。”

  尹天仇衝大夥一一點頭行禮,招呼完了後,問道“怎麽不見嚴貢生?他和饑民圖呢?”丁佩往人最多處一指,只見人山人海中有兩人抬著一架躺椅,上面穩坐一儒生,時不時還有人衝他歡呼兩句,當真萬人擁戴。

  看來大家都以為進京有好處啊,名利真是誘人,為了出名,人人都瘋狂了,幾百人步調一致的向著京師,向著名聲,向著前途步步緊逼。也不知道有幾個是真心的。

  看來就算跑過去介紹自己,嚴貢生也沒空聽,於是尹天仇默默的拉著徒弟到隊伍一邊,慈祥的說“一跑出去一年多見不到人,有這種事來的真叫快。”

  丁佩不好意思的說“如此盛事,豈能錯過,徒兒本來遊離北方,突然聞訊,一路跑到河南迎接。也算給門派立威了,可惜咱們門派人數太少,算上師叔才三個人,名頭響不起來。”

  尹天仇微微點頭,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今年二十四歲了,武功一流,人品出眾,也感到一陣欣慰,得意的嗯了一聲。

  丁佩仿佛想起了什麽,慌張的說“叔父你出來鎖好了門沒有,我師叔包天笑惦記咱的家產可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自己懶不收拾家業,光想著咱們的東西。”

  尹天仇笑道“無妨,除了柱子就是牆,值錢的玩意我都藏起來了,你師叔一根毛拿不走。”

  兩人說完家常,丁佩又給師父講這一年多見聞,結識了那些好漢,如何行俠仗義。尹天仇心裡甚是滿意, 好孩子,簡直是出類拔萃,萬裡挑一,自己教的可真好。

  隊伍談笑間行了半日,已經快到直隸了,卻見大路旁邊有一涼亭,四周開滿梨花。樹下有十余人等候,為首的是一個白發老人,身形筆直,鶴發童顏,臉上竟然如少年一般光滑,後邊緊跟著一個小孩,十四五歲,這小孩眼神飄忽遊離不定,時不時喃喃自語,手腳也反覆抽搐般亂動,好像是個傻子。

  眾豪傑還以為是又來了接應,紛紛笑臉以對。有自來熟的還衝老頭喊到“江湖兄弟嗎?哪個門派的?一起上京獻圖阿!”

  那老頭突然開口,聲音清澈嘹亮也似少年,說出來的話卻如此不中聽“都給我滾回去!吃飽了撐得你們,你們一個個步伐穩健哪一個像饑民了,真有心救人倒是施舍糧食錢財阿,實在沒有殺富濟貧也行啊,在這瞎跟著起什麽哄!”

  領頭的點蒼山快劍高師兄聽了心生不快,大聲說到“你是何人?怎敢胡言亂語?”

  那老頭呵呵一笑“我天下第一這麽多年了,怎麽還有人不認識我,我是昆侖山何神龍!”

  高師兄一聽大驚失色,卻不肯掉了面子,強撐著說“你憑什麽是天下第一?”

  何神龍仿佛不可置信,像要樂出聲來說“憑我天賦異稟,我師父耐心教導,加上一點點努力。”

  高師兄求知欲爆棚,還接著問到“什麽叫一點點努力”

  何神龍終於樂了,笑完之後朗聲說“一百一十年勤學苦練而已”

  高師兄這才想起來要臉,不服氣的一撇頭說“哼!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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