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卻將她一攬,扣在胸前。
然後兩隻手在她背後把袖子互卷起來,說道:“要給我做什麽好吃的?我也來幫忙。”
趙素猝不及防嗅到了他身上香氣,頓了下說道:“拉麵會做嗎?”
皇帝手頓住:“不會。”
“那就坐著。幫我盯著灶膛裡的火。”
她三兩下把杏子吃了,然後指著旁邊的小板凳。
皇帝這才看到灶上的湯,走過去揮了揮飄出來的蒸汽:“好香。”
“是海參。很久沒有做海鮮了。做了今兒這頓,可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做給你吃了。”
皇帝在板凳上坐下,看著背朝著這邊揉面的她:“雖然不能在禁衛署當差,但你還是能進宮的,沒有人說待嫁期間不能見面。”
趙素說道:“那也還是等內閣那邊消停了再說吧。這當口去拱火,沒必要。”
皇帝支腮看了會兒她,伸手扯了扯她袖子。
趙素扭頭。
他說道:“你是不是為了這個,幾天沒進宮來?”
“才不是。”
皇帝微笑。
趙素頓了下,把麵團放在案板上。回轉身說道:“那些說我舉止乖戾,不配當皇后的家夥,是不是早就憋著一肚子壞水了?”
說真的,她憋不住了。那些酸秀才,一日複一日地製造輿論,為了讓世人回憶起她本性是多麽頑劣,竟把她從小到大乾過的事全都翻了出來,包括她三歲時把人家花盆倒了這種事,這京城裡本來就有許多原主的仇家,還有她穿越後結下梁子的仇家,有了這機會,還會不落井下石?這樣一來,很多捏造的事情也出來了,聽得人當真冒火!
皇帝斂色,牽起她手來:“讓你受委屈了。”
“也不關你的事。”趙素在他旁邊坐下來,沮喪地道:“他們本來就看我不順眼,這次也不過是剛好抓到了一個機會。”
皇帝揚唇:“不是那麽簡單。比起打擊你,他們大概更想反對朕。”
“你?”
皇帝把手收回來,望著地下日影:“從當太子的時候起就開始了。或者——又更早。”
趙素支楞起來:“怎麽回事?大梁不是一直挺太平嗎?”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十年前圍場我曾遇險的事嗎?”
趙素點頭。這怎麽會不記得?他口中那個疑似穿越的老人家還下落不明。而這個人,也成了趙素的心結。
“那次遇險,我其實懷疑不是意外。”
“……”
趙素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
皇帝原本平淡的神色,此刻也略顯凝重。“那時我雖不是太子,在先帝僅有三個皇子的情況下,我與二哥實際上也都是有禁衛嚴密守護的。因為我最小,甚至大哥還不放心我,時常親自檢驗侍衛的能力。但是那日,我卻成功避開了侍衛,還在發生事故後好幾個時辰都無人尋找。”
趙素當日在聽說這件事時,心思全放在那疑似穿越的老人身上,並未去深想其它。此時聽來,竟不知如何接話。
“雖說我偷跑出行宮時為了避免阻撓,確實是花了一番心思,而我對自己的手段也有十足信心,可即便如此,我失蹤半日也無人出來追尋,後來想想,還是有些費解。”
“你回去後沒問麽?”
“當時年紀小,不知險惡,又因為帶著延平一起出去,擔心母后責怪,又因為有驚無險,所以並沒有說。”
“那你後來也沒有問問侍衛們怎麽回事?”
皇帝看到這兒目光就投向了她:“侍衛們說,他們都以為我在行宮裡,並沒有人發現我出去。”
這真是個死局。
年少的皇帝想跑出去玩,能出得了門,必然是費盡了心思。
既然費勁心思,以他的才智,那麽侍衛們確實沒有發現,也是有可能的。
趙素默了會兒:“你後來是怎麽發現的?”
皇帝目光深深,把剩下那隻杏子的皮剝了,遞給她:“是後來大哥去了趟西北,回來就決定要易儲,而我們本以為太平的朝廷,忽然湧現一批人嚷著不許。
“看到本來是我們自家的事情,結果他們一群外姓人爭得面紅耳赤,我這才知道,原來開國的皇帝平定的只是國亂而已,朝堂鬥爭,是無論何時都存在的。
“暫時的太平,不過是因為己身利益沒被損壞罷了。
“事實上,每一朝被推上去的新君,哪裡不是各方勢力盤算後的結果?龍椅之上的皇帝,永遠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一言九鼎,他只能夠努力再努力,用謀略來平衡各方,捍衛政權。
“所以我就起了疑心,當然,目前為止也只是疑心而已。””
皇帝臉上浮現出比平時更明顯的肅穆神情,他的語氣是果斷篤定的,他的憂心也是存在的。
趙素道:“可是你也是先帝和太后的嫡出,都是一個爹媽,而你也實力不弱,立誰有那麽大區別嗎?”
皇帝微哂:“這只是表面。 實際上,他們反對的是違反祖製,允許立幼而不立長。帝後率領各部創立新朝,我們三兄弟由他們倆悉心教導,沒有誰是不配這個位子的。
“你以為他們當真在乎這皇位落到誰手上嗎?他們其實在乎的是,世道在帝後手上越來越偏離他們預想的軌道,變得不受控制。”
說到這兒他看向趙素:“這股力量不容小覷,他們當然不會謀反,但是不加理會卻會逐漸形成暗流,等成了氣候,國家也就完了。而這股影響,你應該能猜到,正是和你一樣來歷的我的母后帶來的。
“原本像過去每一位開國皇帝那樣,先帝平亂,定國,組建新朝廷,沿用前製設立各大衙司,這些都很符合禮製。太后在平亂定國的過程裡雖有些挑釁禮教之舉,當年在立儲事上依然遵循立嫡立長的原則後,也被忽略了過去。
“這二十多年,她並沒有急於顛覆這個世界,而選擇了潛移默化的方式。她也沒有告訴我們這些,是在知道你的來歷之後,我花了很長工夫,才梳理清楚她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