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順手接了,看了看之後才讓裴湛遞到這人的嘴邊。
食物的香味誘使這人撐著身子坐起來,又或者是剛才櫻桃汁的力量使他恢復了點力氣,他雙手接住這隻蛋糕一股腦兒就往嘴裡塞。
三塊蛋糕吞下肚,又喝了小半壺櫻桃汁,他勻了幾口氣,顫顫巍巍的爬起來改成跪姿,向大夥施禮:“小生杜濂,跪謝幾位貴人賜食之恩。還請告知尊諱,容我日後相報!”
皇帝伸了伸手:“不必多禮。你是哪裡人?”
杜濂由裴湛和張懷攙起來,站穩之後他回答:“小生是湖州府人。”
“湖州地處江南,是富庶之地,你是如何會背井離鄉,昏倒在此處?”
“官人有所不知,小生家中原先仗著有些薄產,日子確實也曾過得下去。但三年前家中遭難,父母親先後病故,小生收拾完雙親後事之後,不敢忘記父親臨終前的囑咐,便啟程進京來趕考。
“哪知道半道又輕信了奸人,我裝著二百兩銀子的包袱被訛了去,我身處異地,也無人助我,便淪落至此。”
皇帝凝眉:“進京趕考的舉子他們也敢訛?”
杜濂苦笑:“貪念一生,哪裡還顧得了那許多?”
“是在哪裡失的錢財?”
“在泰安境內。”
皇帝看了眼趙隅,再繼續看了看杜濂身上:“此地離京還有一二十裡路,你可有去處?”
杜濂搖頭:“小生在京中舉目無親,只能去驛館尋同鄉,看是否有辦法可想了。”
皇帝想了下,示意裴湛。裴湛立時取下荷包塞給杜濂:“這裡有些碎銀,你先拿著去驛館。”
杜濂執意不收,裴湛便把荷包塞進了他懷裡。
杜濂抿唇看著他們,隨後彎腰撿起翻倒的書箱,從中翻找出兩本拿布精心包好的書:“幾位的大恩大德,小生實在無以為報,這裡只有兩本祖上傳下來的古籍值些錢,還請公子收下,聊表小生一點感激之情。”
趙素看皇帝接了這書在手上,也湊眼看了看,只見是已經發了黃也起了毛邊的兩本書,看著不像是詩詞歌賦的書,而像是關於整理錢幣類的史記書冊。這書生身上衣衫襤褸,面色菜黃,但這兩本書卻被他以細布包裹得嚴嚴實實。
皇帝把書遞回去:“這書是你的家當,這點銀子於我們卻不算什麽。你保管好,等你前途安穩了,若有緣再送我不遲。”
說完他翻身上馬,率著眾人拐上了驛道。
“公子!”
杜濂拿著書追了一段,許是體力微弱,最終還是落在趙素視野裡,成為了一個小黑點。
遇見餓倒的書生這種事,好像不是特別重要,一路上他們都在談論屯營。出了寅三營地界,一行人順路又去卯四營,這次皇帝進了營,四處巡察了一番之後才回城。
趙素雖然對杜濂念念不忘,但她關注的角度大概也有點特殊,杜濂來自江南,一路奔波去過不少地方,前幾天方青雪才找她說過陸太后要把花月會的范圍,她挺想知道在遠離京城的地方,到底花月會有沒有造成預期中的影響。
進城到了慶雲侯府附近,趙隅看了看已經西斜的太陽,跟皇帝道:“天已正午,皇上既是微服出巡,可要前往臣的家中略作歇息?”
按照正常慣例,從這兒回到乾清宮,再等午膳傳來,想必都是一個時辰後的事了。皇帝私下也不是沒到過慶雲侯府,趙隅這才問了問。
皇帝竟沒多思慮,點頭道:“帶路。”
一行人便都進了侯府,慶雲侯不在,出來的是大伯父趙楠和四叔趙楹,在皇帝授意大家隨意的情形下,主賓便皆輕車熟路地在趙楠帶領下去了東邊園子裡的三荷齋就坐。
三荷齋是兩層的小樓,一層只有一間,進園子的工夫這裡圓桌已經擺上了,茶水也沏了上來。
“杜濂在明年科考之前肯定會去禮部衙門記名,你跟你伯父打聲招呼,倘若查核杜濂情況屬實,便把他戶籍掛到京畿來。”坐下來端起杯子,皇帝這會兒倒提起張濂來。
張懷似乎知道這話是對他說的,勾首領了旨。
戶籍掛來京畿,杜濂就能在京畿繼續熟受朝廷的福利。趙素倒不料皇帝還真惦記了一個窮書生。
不過想想皇帝皇二代的身份,也不難理解。哪個皇二代不想培養自己的勢力?世家盤踞上流社會已久,肯為天家著想的還好,就如張煜一般,能夠貼民為皇帝分憂解難,自當重用。那些不願服從的,就像何縱他們這樣,雖然某些方面不免要倚重他們,總不能全讓他們作了主吧?
他們喝茶的當口,趙素被花想容拉走了。
拐了個彎,到了葡萄架下,雲想衣和小蘭小菊都在這兒,一看到她們進來,大夥立刻都站起來了:“今日全城的人都在議論姑娘您!方才我們回來的時候特意在街頭找了個茶館坐了坐,到處都是在說姑娘昨日被皇上抬舉的事!姑娘,這下可再也不敢有人小瞧您了!”
趙素沒料到會掀起這麽大的風浪, 也不知道是不是從來沒當過風口上的豬,這麽一聽她就想到了“物極必反”一詞。她說道:“我這勁頭也下來了,也沒覺得多麽了不起了,以後還是悠著點吧,樹大招風。”
丫鬟們點頭:“奴婢們也不是那不知分寸的人呢,讓他們知道知道我們姑娘才沒有他們說的那麽不堪就行了。”
趙素點頭。
抿一口茶,葡萄架後的寶瓶門外就進來個人,原來是大伯母邢氏屋裡的丫鬟碧玉。碧玉未言先笑:“三姑娘在這兒呢,讓奴婢好找。今兒出去玩可還盡興?”
“盡興呢,”趙素點頭,“是不是伯母有事找我?”
碧玉簡明說了來意:“早上陳女醫來府裡給姑娘們請平安脈,姑娘不在,我們太太說讓姑娘明兒別出去,陳女醫還會來。”
趙素噢了一聲,道:“那不必請她來了,明日我去當差,正好經過醫館,我自己去趟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