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邊。

　　燕小乙見一箭未能射中周寂，下意識的伸手摸向箭筒裡最後一隻鋼箭，看著蹲在范若若身前焦急搶救的范閑，眼眸中精光一閃，箭矢剛一抽出，突然耳垂微動，聽到身後有風聲呼嘯而至。

　　“什麽人！”燕小乙挽弓搭箭，借著轉身的動作，長弓兩端的利刃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半圓的弧度，緊接著，金屬相觸的清脆聲從利刃傳來，一柄小巧怪異的飛斧倒飛而出，落入了一個衣著搭配猶如村姑的女子手中。

　　“聖女海棠！”燕小乙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箭手的威懾在於百步穿楊的距離，而非十步之內的纏鬥。

　　如今兩人相隔不過二十步，他完全沒有把握勝過眼前這個久負盛名的北齊聖女。

　　一側是虎視眈眈的上杉虎，一側是以逸待勞的海棠朵朵，有些不甘的瞥了眼不遠處的范閑，燕小乙最終還是決定暫時撤離，以免折在此地。

　　收攏身邊僅剩的兩名戍衛軍，毫不猶豫的拍馬就走。

　　海棠朵朵也不追逐，而是轉身看向蠢蠢欲動的上杉虎，雖未說話，但眼神裡的驅逐之意已經溢於言表。

　　“我們也走！”上杉虎心有不甘，但也沒有辦法，他和海棠朵朵不屬一脈，如今又被燕小乙的箭矢所傷，硬拚的話實屬不智。

　　一轉眼兩撥人馬都已撤離，只剩下周寂和范閑心急如焚的為范若若處理傷口，以至於連走到跟前的海棠朵朵都無暇理會。

　　“海棠姑娘.......”救人的事情王啟年幫不上忙，他只能一臉警惕的擋在海棠身前，既要防備她報復范閑，又要擔心她截殺肖恩。

　　海棠推開王啟年的肩膀，朝范閑走去。

　　目光掃見面如金紙的范若若，眉頭微皺，壓下了武力逼問的想法，相隔數步，沉聲道:“范閑，你給我下了什麽毒，快點解開！”

　　這時候周寂雖然可以用點穴截脈的方法止血和麻醉，但這裡的條件實在太過簡陋，即便范閑醫術極好卻也無從下手。

　　燕小乙的箭由精鋼打造，根本無法折斷，如果強行抽出，定會造成二次傷害，後果不堪設想。

　　他此時只能小心翼翼的處理箭矢兩側的傷口，協助周寂止血。

　　海棠眉頭心有不耐，體內翻滾的異樣情緒讓她越發煩悶，從腰後抽出短斧道:“扶好箭身！”

　　烏光閃過。

　　范閑下意識的抓住箭身，只見海棠手起刀落，一道平滑的切口從箭矢中間出現，由於范閑及時控制真氣，所以並未晃動箭身，讓他得以進一步的取箭療傷。

　　“多謝。”

　　范閑嘶啞的聲音傳來，“我並沒有給你下毒，你所中的其實是春藥，只需涼水浸泡，消去邪火就行了。”

　　海棠張了張口，想罵一句無恥之徒，但一看到周寂懷中的女子，不由搖頭輕歎，放棄了擠兌范閑的話，轉身離開。

　　.........

　　“對不起。”

　　取出箭矢，才可以進一步處理傷口，看著范若若胸口的血洞，周寂伸手想要觸碰她緊皺的眉結卻停在半空，沉默許久，最終低垂著頭，無比懊惱的說了聲對不起。

　　這一句是對范若若說的，也是對范閑說的。

　　幸好提前準備了急救包和一些應急的藥物，經過兩人許久的搶救，暫時止住了傷口表層的溢血，至於內髒方面，在當前的醫療條件下，根本無從下手，只能靜聽天命了。

　　范閑抬頭看向神色憔悴的周寂，

僅僅是這一會兒的功夫，平日裡這個灑脫俊朗的好友已然發絲灰白，面容枯槁，顯然耗盡了內力，透支了本源。　　范閑沒有答話。

　　他無法若無其事的說‘沒關系，不關你的事’;也無法滿臉仇恨的詰問‘都是你的錯！你怎麽不去死！’

　　一邊是朋友一邊是妹妹，他無從選擇。

　　天色漸晚，一直到范若若的傷勢暫時穩定，周寂和范閑才敢將她小心轉移，護送到使團之中，騰出了一個獨立的帳篷。

　　“她傷勢究竟怎麽樣了?”周寂的聲音很輕，輕到小心翼翼，生怕驚吵到昏迷中的范若若。

　　范閑表情愈發沉重，血絲爬滿雙瞳，悲痛欲絕的目光深深的刺入周寂內心，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掃了眼周寂血肉模糊的右手，嘶啞道:“你雖然泄去了箭矢一定的力道，但若若還是被燕小乙的真氣所傷，肺葉明顯受損，其他內髒具有損傷......”

　　范閑的聲音也愈發低啞，無比絕望道:“猶如風中殘燭，隨時都有殞命的風險。”

　　周寂緊握雙拳，還未包扎的右手再次溢出鮮血，劇烈的疼痛讓他保持著最後一分冷靜，張開手心，只有他能看見的四方陣圖緩緩浮現，周寂眼前一亮，驚呼道:“神廟！還有神廟！”

　　周寂話一出口，趕忙壓低聲音，言語中帶著一絲希望，也帶著一絲懇求:

　　“你當初就是因為身患絕症所以才被醫療冰封，你娘自己也是從神廟的冰封裡醒來。”

　　“也就是說，那裡一定還保存著超現代的醫療設備，說不定可以救下若若！”

　　范閑眼睛越來越亮， 聽完周寂所說，猛地起身，在帳中來回踱步，越想可能性越大，最後重重的點點頭，欣喜道:“確實可以一試。”

　　低眸看向還在昏迷的范若若，眼中的希望頓時散去大半，“神廟位於極北，以若若現在的狀態，想要過去恐怕很難。”

　　周寂沉聲道:“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先到北齊國都，休養一段時間，等她狀態穩定，就出發神廟。”

　　范閑歎息道:“隻好如此了。”

　　瞅了眼周寂還在滴血的右手，范閑再次輕歎，取來救急包替周寂包扎傷口。

　　周寂一臉平靜的提過身旁的劍匣，用僅剩的左手，無比艱難的將配件組裝完好，摩拭槍口、瞄準鏡，起身朝外走去。

　　范閑沒有問周寂要去哪，因為無需多問。

　　由於先前內力全部灌注腳踝以至於筋骨嚴重受挫，再加上本源的透支，周寂佝僂著身子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帳篷。

　　看著周寂蕭索頹然的背影，范閑眼眶一紅，張了張口卻又什麽都沒說出來。

　　……………………

　　(講句掏心窩的話。

　　這個結局是開書之前就定下的，我需要給范若若一個結局。)

　　(哪怕不完美，也必須要有。)

　　(周寂必須離開，但不可能帶著范若若一起走，原本是想在這裡直接把她寫死，但最後還是心軟了。)

　　(我無法想象周寂離開後，這個世界會怎麽樣，范若若會在歲月的蹉跎中孤獨終老，還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大環境下嫁給別人。

　　第一個太過悲苦，後一個無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