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熊軍的出現讓徐榮感覺到了震驚,他知道飛熊軍就在李傕軍中,但是他沒有想到這種生死決戰的時候,李傕竟然會舍棄飛熊軍留守。
在那上千名身披三層皮甲,手持長矛,腰間懸掛短弩的士卒,徐榮的額頭第一次出現了冷汗。
“殺!”在這個時候,明知前進會死,但是徐榮仍然選擇了再一次嘶吼出聲,因為他知道此時的後退同樣是死。
李儒看著依舊衝鋒的徐榮,臉上無喜無悲,他不懂戰陣,但是他知道如何將一個人從希望之中徹底的比如絕境裡。
比如現在。
“飛熊軍上前,張濟將軍接管戰場,張繡將軍兩麵包抄,這一次某家也要讓徐榮感受一下被大勢鎮壓是一種什麽感受!”
李儒的聲音平靜到了讓人心寒,但是隨著他的命令,這戰場的局勢越來越明顯了起來。
一支響箭升上了天空,緊跟著一支騎兵從遠處出現衝向了那徐榮的方向,而他的身後也轉過了一名將軍,正式西涼大將,張濟。
在他們出現之後,徐榮的大軍徹底的被分裂開來,後軍被李傕郭汜配合胡軫徹底的截斷擊潰。
與此同時,徐榮迎面撞上了那威風赫赫的飛熊軍,一陣廝殺之後,他們徹底的陷入了絕境。
張濟穩扎穩打,絕不輕易妄動,張繡的猛打猛衝,靠著自身的勇武不斷的撕裂者徐榮的後陣。
兩叔侄配合上飛熊軍的廝殺,最終將當年西涼軍第一統帥徐榮徹底的陷入了陣中。
看著周圍越來越少的士卒,看著越來越近的張繡,徐榮卻是完全沒有驚慌害怕的感覺,他現在的心中只有一句話。
“這一刻,終於還是到了。”
徐榮已經放棄了繼續指揮,這最後一戰就讓自己最後給自己一次體面吧。
他這一生顛沛流離,從幽州到涼州,從涼州到司隸,這不斷的廝殺征戰,他也從一個無名小卒成為了那所謂戰無不勝的將軍。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哪裡是什麽常勝不敗,只不過他敗的時候還沒有絲毫的名氣罷了。
還是一個,對手都不稀罕知道他叫什麽的小家夥。
“殺!”越來越多的喊殺聲匯聚到了他的身邊,他周圍的士卒已經被斬殺殆盡,僅剩的百余人仍然死死的守護在他的身邊。
這些人是跟著他征戰南北的親信,算不得多麽的精銳,但確實對他忠心耿耿。
如今因為他的原因,卻要命喪於此,徐榮心中唯一的那一絲絲的愧疚,或許就是對他們的了。
“將軍,我等無能,不能保護將軍了。”
一名年輕的士卒突然朝著徐榮說了一句,然後在他看向自己的時候,朝著他露出來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緊跟著臉色一轉,凶狠的朝著李傕衝殺了過去。
而在他身後越來越多的士卒也是如此的衝殺了出去。
這一刻徐榮的所有愧疚都卡在了自己的心底,即便胡軫叛變,即便羌胡和匈奴人倒戈,即便大量的士卒跪地請降。
但是他身邊的這些人,仍然沒有放棄他,或許為將之人在這最後的時刻,還能夠有願意為自己赴死之人,這就是一種驕傲。
“李傕,郭汜,張濟!”徐榮雙手拄著長劍,那廝殺中披散的頭髮在肆意的飛舞,滿頭烏黑的發絲之中也慢慢的展露出來幾抹銀白的顏色。
在眾人徹底將他包圍的時候,他這一聲大吼,讓這戰場上的目光都停留了下來。
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可是所有人都不敢主動上前。
徐榮是他們的統帥,至少曾經是他們的統帥,或許他們對這個人並沒有什麽忠心,但是他們對這個人充滿了尊敬。
他不是一個天賦異稟的天才,但他是和自己一樣,一刀一槍的從最底層殺出來的。
張濟一直都記得,當初徐榮來軍中的時候,他們乃是同一個伍的同袍,若乾年後他們從無數個慘烈的戰場上背靠背的廝殺下來。
成為了千中無一的存活著,活到了現在,曾經的徐榮是他最可靠的後背,是他最信任的同袍。
“西涼軍偏將張濟,見過徐榮將軍!”
現在的徐榮,仍然是他最尊敬的統帥,他值得自己這樣一拜。
與此同時,西涼軍大將郭汜也來到了徐榮的面前。
“末將郭汜,當年乃是西域一帶馬賊悍匪,與將軍交戰與西河,被將軍擒獲,顧念末將頗有幾分能力,求得主公收容。
今日一戰,末將郭汜,再次拜見將軍!”
郭汜當年出身賊寇,被徐榮所擊敗之後,徐榮可憐他身世無奈,也憐惜他的一身本事,便主動求了董卓,讓他加入軍中。
這些年郭汜和很多人一樣,都收到了徐榮的不少恩惠,他的帶兵本事一半是天賦,另一半就是徐榮的教導。
“末將張繡,中平三年入軍,為將軍帳下都伯,數年間將軍教導銘記於心,末將今日,再次拜見將軍”
作為張濟的侄兒,張繡並沒有一進入軍中就來到了張濟的身邊,而是被張濟送到了徐榮的身邊當一個小小的都伯。
從頭開始鍛煉他帶兵的本事。
一名接著一名的將校站了出來,徐榮出身微末,他太清楚自己一個什麽都沒有的窮小子想要學會點什麽東西有多麽的難。
所以當他有能力幫助其他小輩的時候,他從來沒有任何一種原因拒絕任何一個想要求教的小輩。
不管他是將校還是士卒,這是一個從來沒有被真正信任的統帥,但他是被所有人都尊敬的長者。
最開始的張濟郭汜等大將,再之後的校尉司馬,甚至最後還有很多士卒都來到了徐榮的面前。
一個接著一個的跪在了徐榮的面前,這是對徐榮的道別,也是對徐榮的最後的尊崇。
全場最後只有很少的人站在了原地,其中就包含了李傕,李儒,胡軫。
胡軫是不敢去見徐榮,他一直對徐榮都是避而不見,又何嘗不是有一種不敢面對的意思。
李儒不跪是因為徐榮不值得讓他一跪,徐榮曾經是三軍統帥,而李儒則是一手執掌了董卓崛起的過程,他們誰也不會比誰差。
至於李傕。
若是說這西涼大軍之中哪個將領不需要接受徐榮的指教的,李傕絕對算是一個。
這是董卓的親信,如果是郭汜是山賊出身,靠著天賦和努力走到這一步的,那麽李傕就是純粹靠著天賦走到現在的。
作為北地小世家的子弟,李傕是董卓軍中為數不多的非寒士出身的將領。
允文允武,頗有謀劃,也一直是被董卓真正所依仗的存在,這也是為什麽李儒在知道董卓已經無力回天的時候,第一時間找到李傕的原因。
他是這所有西涼大軍之中唯一一個能夠憑借著自己的天賦走到這一步的人。
所以李傕雖徐榮非常的尊敬,甚至有些懼怕,但是卻可以光明正大的告訴眾人。
他從來未曾受過他徐榮的恩惠。
此時看著跪倒一片的西涼子弟,徐榮也露出來了一個很是無奈的笑容,當初他們都是一同征戰的同袍。
這些人曾經是他最信任的下屬,自己曾經帶著他們征戰雍涼,曾經帶著他們與全天下廝殺。
可是如今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自己和他們成功的走到了截然不同的兩條道路上,而且自己還就這麽乾淨利落的輸了。
“將軍,可曾後悔?”
這一刻,站在了徐榮面前的是李儒,是那個曾經將涼州鄙夫董仲穎一手推到了那天下第一的權臣位置上的人。
看著李儒那平靜肅然的面目,徐榮只是淡淡的搖了搖頭。
“從來未曾後悔過,就算是再來一次,老夫仍然會這麽選。”
李儒看著“毫無悔改之意”的徐榮,臉色不由的變得陰沉了下來。
“董公對你縱然有些許的薄待,可他也對你重用有加,你能夠走到如今這一步,董公可以說是至關重要。
你今日說出這等話來,就不怕後人說你徐榮,沒心沒肺不成麽?”
李儒的責罵並沒有改變徐榮的心意,也沒有讓徐榮有任何的慚愧之心。
他只是依舊淡然的看著李儒,看著這面前的所有人, 看著他們輕聲說道。
“你們誰還記得十年前的模樣,你們誰還記得十年前自己的模樣,今日你們正在做的事情,和當初我們為之怒吼的事情,又有什麽區別?
當初你告訴董公,眾人皆濁,為何我等清廉,是你李文優告訴我們,只有賄賂朝中眾多官員和那些宦官,我們才有繼續下去的機會。
是你李文優告訴我們,我們和其他人不一樣,我等買官是為了能夠讓這大漢的百姓們不再遭受惡人的欺壓。
為何現在,就是我等在欺壓他們?
老夫上一次將人虐殺是對那潁川太守李旻,老夫親自將他扔到了油鍋之中,聽著他的慘叫和哀嚎之後才想起來。
他雖然是敵人,但他不是胡人,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漢人,而那一刻,老夫身後那些瘋狂大笑著的士卒,竟然是當初老夫立誓要斬盡殺絕的匈奴和羌胡。
李文優,你不覺得這太可笑了麽?”
聽著徐榮終於將自己心中的怒火爆發了出來,李儒這一次沒有在繼續反駁下去,只是慢慢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李傕,送徐將軍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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