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七年就在這麽詭異的宴會之中開始了。
劉協似乎在一瞬間就被打落了塵埃一般,甚至他都能夠明確的感受到楊彪等人對他的那種失望。
而劉協還沒有想好要如何回旋此事,就在此被突然出現的變故所打亂了。
曹孟德要升遷!
當年洛陽辯論,曹孟德借機重新更改三公制度,恢復丞相和禦史大夫等老三公之位,並且自認丞相一職。
之後這些年他驅逐幽州鮮卑等異族,收復幽州,協助劉協發布招賢令等等…
按理來說他的功勞已經是足夠了,但是一直沒有人為他奏請這些賞賜。
而劉協也樂見其成,恨不得他曹孟德就此忘記此事,甚至到死都不要想起來,否則他現在已經是大漢丞相了。
這些年禦史大夫楊彪的權勢又一次的被拆掉,“為了天下”劉協再一次的犧牲了好不容易得到了偌大實權的楊彪。
讓他麾下的那些禦史們成了一個個的擺設,甚至他本身都已經被架空了起來。
這也難怪楊彪對劉協徹底的失望,畢竟一個正常的皇帝,他怎麽能夠被這般的騙過去,也不琢磨琢磨這些東西是不是他能用的?
而現在,曹孟德的諸多心腹,再一次的匯聚在了一起,開始不斷的聯合上奏,不斷的為曹孟德鼓吹造勢。
在他們的口中,曹孟德穩定北疆,驅除鮮卑烏桓,乃是實打實的大功勳。
這等人物如何能夠不封賞!
劉協看著那群情激奮之下的眾多朝臣,看著沉默不語的楊彪伏完,看著惱怒之下直接被無數人彈劾的董承,他知道自己依舊是沒有選擇。
“丞相曹孟德勞苦功高,志慮忠純,特許參拜不名、劍履上殿,以當年蕭何舊事!”
這是臣子的最後一步,下一步便是封公做王了。
可是很明顯,當曹孟德走到這一步,而這天下還遠遠沒有平定的時候,誰都知道他曹孟德到底想要幹什麽了。
洛陽尚書令荀彧府邸。
天色仍然漆黑一片,今日本就是建安十七年之中的一個極為普通的日子,沒有突然出現的戰鬥和意外,天災仍然在繼續,瘟疫還是在橫行。
但是這朝堂上仍然在穩定的運轉,此時的荀文若按理來說應該出發了。
不過今日的荀彧並沒有起身離開家門,反倒是好整以暇的吃著面前的菜肴,同時面前還放著一杯清澈的酒。
“荀尚書,該上朝了。”此時的荀彧突然輕笑著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伸出手端起來了面前的酒杯,看著裡面那清澈的酒水,不由的發出來一聲哂笑。
“荀文若,該上路了!”
話音一落,一口將杯中的酒水喝了下去,毫無猶豫。
門外伺候的荀彧長子荀惲聽到動靜之後終於忍不住想要衝進去,但是卻發現那房門已經緊鎖,他們無論如何也打不開。
直到荀彧自己從裡面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父親...”
“該上朝了,將車馬準備好了沒有?”
“已經準備妥當,父親...”
“那就好了,你們在家等候就是,莫要多言,浪費時間。”
荀彧又一次的打斷了自己兒子的話語,然後大跨步的走向了府外,登上了那車架之中,同時看向了車架之中早就已經準備好的諸多文書。
那是這些年他一點一滴收集起來的東西。
也是今日他要告知天下人的東西。
朝堂之上,荀文若明顯是遲到了,不過就算是遲到了那又如何,緊閉的宮門在看到他荀文若下車的那一刻,立刻就乖乖的打開。
甚至當荀文若將車架之中的諸多竹簡文書露出來的時候,還出現了數十名侍衛前來幫他收拾。
因為他是荀文若,所以他有這份兒特權。
若是放在平時,哪怕是自己,荀文若都要製止眾人,然後先去請罪,等待陛下同意之後一板一眼的將這些事情做完。
但是今日他沒有,他只是平淡的看著那些戍守皇宮的侍衛在為他做著這些事情,這應該是他第一次主動在這裡享受這等特權。
朝中的議論已經慢慢平息了,說到底還是老一套的災民和賑濟。
同時還有幽州邊境之地的諸多問題等等。
雖然繁瑣但實際上不過是在這裡走一個過場罷了,所有的事情在曹孟德的丞相府已經全都解決乾淨了。
拿到這裡只是不給人留下話柄同時讓劉協親自點頭認可這些命令罷了。
就在即將散朝之時,荀文若通稟而入。
這一聲通稟,讓一直緊閉雙眼,沉默整場的曹孟德也都將眼睛睜了起來。
劉協這一次也突然來了興趣,一個要麽不來,要麽就緊守禮法的酒後,今日突然這般反常,那絕對是有事兒啊。
不過在劉協看來,有什麽事兒,都和他這個當皇帝的沒有關系。
嗯....還真是諷刺!
“宣尚書令荀彧。”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場好戲的劉協絲毫不在乎荀彧是不是前來痛罵自己的。
煩著這段時間自己收到的打擊已經夠多了,再多加上一個半個的沒有關系,這就是現在劉協的內心想法,他頓悟了。
荀文若沒有讓劉協失望,剛剛進入朝堂之中,二話不說就讓人將那沉重的竹簡文書放在了地上。
直接發出來了一聲悶響,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而荀彧也沒有等待別人詢問。
“臣荀文若拜見陛下,今日文若來晚還請贖罪!”荀彧先是躬身請罪,然後不等劉協說點什麽客氣話自己就站了起來。
這一下弄得剛剛伸出手準備張嘴的劉協滿臉的尷尬。
“朕剛剛是不是不該讓這老家夥進來...”
荀彧不管劉協心中如何想,也不去看曹孟德那一雙一直盯著自己的眼睛,只是淡然的走到了那些竹簡文書的旁邊,隨手拿出來了一卷。
“建安十三年,天下初定,幽州漁陽張氏一族送上等良鐵千金與鮮卑軻比能部,換精良戰馬百匹牛羊若乾,所得錢財萬貫。”
“建安十三年,豫州屯田之官鄭方欺壓屯田百姓,為求政績,不惜民力,導致百姓死傷數人,最後強行將這件事情壓製下去。”
“建安十四年,冀州審氏一族兼並土地三百頃,收納流民數以千計,審氏一族審榮以功勞出鎮鄴城令!”
“建安十四年,清河董氏一族董旭出鎮一縣之長,使董氏一族收納良田百頃有余!”
“建安十五年,朝廷徹底認可九品招賢考核之法,所收錄官員數十,天下大治,餓死百姓數以萬計,逃難者不計其數!”
“建安十五年冬,單單豫州汝南平輿縣,便活活餓死凍死了上千人,可朝廷收到的奏報之後,核查官員竟然是一個大治!”
“校事府校事明知此事不可救藥,卻熟視無睹,甚至與他們狼狽為奸,這件事情,丞相又知不知道?”
“董承身後的董氏一族借助陛下的名聲大肆斂財,逼死百姓數人,最後竟然將這件事情變成了陛下的過錯,這件事情陛下又知不知道!”
“曹氏一族如今同樣借機壯大,何宴依仗身份在豫州橫行,奢靡無度,大有奢侈之風,這件事情丞相又知不知道?”
“天下豪族假借此次事情兼並土地已超過萬頃良田,這些諸位可曾知道!”
“諸位當然知道,只不過丞相知不知道,陛下知不知道這就不一定了,你們想要做的事情都是天下的大事。
但是他們想要做的事情乃是家族的大事。
你們以為這天下只有你們自己不成,這天下的聰明人只有你們自己不成?
權利蒙蔽的眼睛,青州刺史給了孫毓,徐州刺史變成了臧霸,他們兩個什麽關系還用老夫來告訴諸位麽?
可是現在諸位動得了他們麽?”
荀彧將一卷卷的竹簡拿出來,讀出來,扔出去。
然後再次拿出來一卷竹簡,最後他看著劉協,看著曹孟德,看著朝堂的袞袞諸公。
但是荀彧在這裡說的義憤填膺,但是這滿朝袞袞諸公臉色平靜,似乎沒有任何的變化。
平靜的, 如同剛剛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
只有曹孟德的臉色越發的難堪了起來,甚至於眼神都變得開始有些閃爍。
荀彧最後走到了曹孟德的身邊,雙眼直視曹孟德,看著這個曾經自己最為信任的朋友,也是自己最為心來的主公。
他只是露出來了一個輕笑。
“老臣說完了,丞相!”
荀彧朝著曹孟德躬身行禮,將自己的頭和自己的腰身深深的低了下去,曹孟德沒有回話,眼睜睜的看著荀彧說話,看著荀彧躬身行禮,直到最後,看著荀文若就這麽在大庭廣眾之下倒在了地上沒有了聲息。
朝臣這個時候才一陣陣的喧嘩起來,所有人都在驚呼荀彧的倒下。
只有曹孟德將目光看向了另一邊的一個人,程仲德。
這一刻兩個人的眼光似乎出現了交匯,這一刻兩個人似乎又找到了當初的那種感覺。
建安十七年八月,荀文若自盡於朝堂之上,他的死似乎仍然什麽都沒有改變。
但是當這個消息傳入並州之時,郭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他哪裡需要改變天下,他改變一個人,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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