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在這一刻終於對自己的孫兒徹底的放下心來。
他不是武帝,自然也做不出留子殺母這種事情來,可別人能夠發現的問題,劉備自然也能夠發現的了,同樣他也有這方面的擔心。
擔心會不會因為劉贇的年紀太小而被他身邊的人帶的跑偏。
亂世失德,這是肯定的事情,劉備也不是傻子,他又如何不知道這一點,又如何看不到德行帶給他的拖累。
可他又能如何,他除了這點德行之外,他又有什麽?
他不想相仿曹孟德唯才是舉?
亦或者是他不想效仿孫仲謀用心機算計?
可他有資格麽?
除了本身的性格之外,曹孟德是什麽出身?
宦官之後?
你家的宦官之後能和個二愣子一樣得誰懟誰,上到皇帝下到貪官汙吏,什麽外戚宦官全都罵了一個遍不說,還準備乾點什麽。
三君不比他名望高?還是陳蕃,竇武不如他的家世好?
上有曹騰余威,又有曹嵩庇護,中有曹氏宗族相助,還有太尉橋玄舉薦看重,朋友都是袁紹袁術荀文若這種。
他唯才是舉可以,他不顧德行可以,反正他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他也已經到了這個份兒上了。
劉備有麽?
他的天下是怎麽來的他自己不清楚麽?他當初起家有什麽他自己不知道麽?他走到這一步運氣佔了多大的成分他不了解麽?
再說孫仲謀....劉備也在想,自己怎麽就沒一個叫做江東猛虎的爹,沒有一個談笑間打下江東六郡的大哥。
他倒是有個兒子,現在也沒了。
劉玄德這一生只有一個仁德二字,不管多少人懷疑,不管多少人質問,他都是要緊緊咬住仁德這兩個字。
甚至如今的劉備自己都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天性仁德,還是仁德的太久忘記了如何不仁德了。
他只是知道自己到了這個地步,他不能有其他的選擇。
如今的一切都是仁德兩個字帶給他的,那麽他就只能在這一條路上走下去,至少在天下一統之前他只能如此。
這是無奈,也是現實。
劉備不介意自己的繼承者有心計,有狠辣,這當然是一個亂世必備的東西,但卻不能只是狠辣和心計。
之前的那些事情是不是劉禪做的劉備還能不知道麽,這些事情是誰有這個本事,又是誰有這個想法劉備又如何能夠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卻仍然在這麽走下去,他想要測試的不是劉贇,而是劉贇的母親,那個日後定然要協助輔政的女人。
而結果,讓他非常的滿意。
“贇兒起來吧,既然你如此說,那祖父可就要罰你了....”
滿臉含笑的劉備將自己的孫子送回長安,令其在府邸之中幽閉思過,令諸多先生對其嚴加教導不許松懈。
但是讓人驚奇的是,劉備並沒有放過劉禪,對他的懲罰,沒有任何的減免。
而就在河東戰鬥慢慢沉寂下去的時候,另一邊荊州的戰鬥卻是再次爆發。
江夏之外,江東而來的水軍戰船在江面上縱橫,而此時江夏太守文聘正在陪著省親的黃祖看著面前的這一幕,兩個人臉色都十分的古怪。
“這江東又犯什麽病,他又打不進來,還隔三差五非要證明一下自己不成麽?”
他們身邊的副將對於這一幕也是毫無畏懼,相比較於輕易不動兵,動則雷霆萬鈞重重布置的曹氏來說,江東....
這尼瑪又來給自己送功勞了。
“要不咱們殺出去吧,你看那張文遠...”副將剛剛說完就看到文聘和黃祖兩個人同時面色不善的看向了自己,頓時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趕緊頭一低悻悻然不敢再多嘴。
而一旁的黃祖則是心中有所顧慮。
“這江東有些不對,他們如今內憂外患,孫仲謀自顧不暇,他這個時候前來,恐怕有詐。”
“剛剛某家已經給使君傳了消息過去,各地也都已經開始嚴防死守,黃忠老將軍親自駐守魯山防線之地。
保證不會出現什麽問題。”
“黃忠....這老家夥都過了古稀了吧!”
“嗯,傳聞都快八十了,說是要等著自己孫子出生....”
“.....莫不是吃藥吃傻了,什麽不要臉的話都說,他那兒子才多大?”
“最近和龐家相親家呢。”
“這家夥真是越老越...哎....罷了!”
兩個人的對話沒有引動對方的攻擊,同時也沒有讓自己麾下的兵馬前進。
而襄陽的諸葛孔明這一次也是在收到了戰報之後立刻做出了反應,同時將諸多斥候全都派遣出去一方萬一。
所作所為都是沒問題的,但是諸葛孔明還是有一種心驚膽顫的感覺,總感覺哪裡還有遺漏。
“如今荊州地位已經不是那般重要,到底哪裡還會讓曹孫兩方聯手。
可若是和曹氏沒有關系,他孫仲謀是喝了假酒不成?
敢來我荊州放肆?”
諸葛孔明想不通的事情如今已經開始發生了起來。
武陵郡之中的某處學堂之中,簡陋的房屋上面還有些許的漏洞,那上方的稻草實在不是什麽靠譜的選擇。
還有四面都有些許的漏風,這屋內的桌案也是破破爛爛,看著就是十分簡陋。
而這裡面的學生也是十分特殊,他們絕大部分都是孩童。
而這裡面的所有人都是膚色黝黑,皮膚粗糙,長得頗為矮壯的蠻人,他們全都是武陵蠻人。
這件屋子裡面唯一不是蠻人的就是正在一點一點教他們寫字讀書的先生。
雖然也是有些粗糙有些黝黑,身上也是粗布麻衣,還有不少的補丁,但那一身氣質,還有無論何時都風輕雲淡的臉色,這個先生是武陵最受尊重的人。
他來到武陵已經將近十年了,沒人知道他的身份,所有人都會教他一聲先生。
這位先生每日就是讀書教書,沒有典籍,沒有竹簡,他就一個夜晚一個夜晚的徒手將自己背下來的典籍刻在木頭上。
或者用每日用筆每天一點點的抄寫在木板上,一點交給他們這些人。
這個先生教導他們讀書識字,帶著他們耕種打井,為他們解決相互之間的矛盾,然後帶著那學有所成的孩子走出大山,走入那漢人的城池之中。
給他找到一份兒更好的活計或者更好的學堂,讓他們能夠成為一名真正的漢人。
他吃得是自己耕種出來的幾分薄田,喝的是自己打出來的井水,幾乎沒有得到過他們幾分好處卻為他們付出了無數個日夜。
到現在為止,便是如今武陵的王,見到了這個人都要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叫上一聲先生。
今日他再次教導完今日的學識之後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之中,忙碌之後看著已經漆黑下來的天色不由的點燃了那十分刺眼的松脂。
他要繼續抄寫典籍了,每日在這種環境下抄書刻字,他的雙眼已經一日不如一日了。
可是他誰都沒有告訴,他隻覺得自己這輩子還是時間太短了,若是能夠給他更多的時間,他能夠去更多的地方。
教導更多的蠻夷之人,讓他們成為自己的學生,讓他們成為真正的漢人。
可今日,當他剛剛拿起刻刀的那一刻,他愣在了原地,然後看著那漆黑的窗戶,看著那窗戶旁邊的房門。
“呵...未曾想到這深山老林之中,竟然還有客人到訪。”
“我等也是未曾想到,這深山老林之中的一個教書先生竟然是曾經名震荊州的石元廣!”
說話間一群精裝的漢子直接闖進了這座簡陋的房屋之中,一個個看著面前已經沒有了當年風華正茂模樣的石韜面色沉靜緊張。
看到這一幕,聽到這些話語之後,石韜就知道這些人是敵非友。
“曹家還是孫氏,校事府還是典校衛?
算了,也不重要了,這裡平素裡沒有人來,這個時間也不會再有人前來找某家,今日不管你們是誰恐怕都是要殺了某家。
能否看在某家這般配合的份兒上,再給某家些許時間?”
石韜對於那已經顯露的刀光並沒有絲毫的畏懼,反倒是和他們一板一眼的談起條件來了。
對方有人想要直接動手,但是卻被石韜直接攔住。
“雖然這裡平素沒有什麽人來,但這裡常年被松脂浸透,若是不小心將這裡點了,那動靜也是很大的。
爾等這般多人前來,也不能只是為了殺我一個。
到時候真的被堵在了這大山之中,也是十分麻煩的。
給某家些許時間,將那學堂修補乾淨,將東西放在學堂之中,然後爾等再給某家一刀,這不是皆大歡喜麽!”
石韜的話打斷了對方的動作,領頭之人看向了一旁,確定了這周圍確實是沒有了什麽人之後便朝著石韜點了點頭,同樣也謹慎的看著石韜,生怕他會暴起突圍。
而石韜卻似乎是沒有半分這種意思一樣,只是將早就準備好的柴火稻草努力的抬到前院學堂的房頂之上,一點點的將這裡修補好。
然後折騰了大半夜之後露出來一個滿意的笑容。
“若是某家這輩子,能夠做到的就只有這些了,剩下的就要交給孔明和元直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