軻比能與拓跋力微其實在某種情況下當真是算一類人。
他們都不像是一個塞外的鮮卑,甚至都不像是一個胡人,他們比很多漢人,甚至可以說比絕大部分的漢人都要更加的像是漢人。
書中的漢人。
軻比能不但作戰勇猛,他還明白律法,不但明白,他並沒有如很多漢人那樣去利用律法而行不軌之事,他的律法很公平。
跟隨他多年的老將,犯了罪就要受到懲罰,他可以去養育他的孩子,照顧他們的父母,但是仍然要受罰。
他部落之中最為窮困的老人,也會受到他的照顧,他說這是法。
他辦事十分的公平,他也絲毫沒有貪心的習慣,他毫不貪戀財貨,所有搶到的財帛錢糧都會分給他的族人和士兵。
這是軻比能。
若非他叫軻比能,你讓他去當個太守乃至刺史,他也不是做不來。
相比較於軻比能來說,拓跋力微可能比他還要另類。
他是索頭部落拓跋詰汾的兒子,在他爹死後他講自己的弟弟趕了出去,得到了那索頭部落首領的位置,可他非但沒有壯大自己的部落,還把自己的部落弄沒了。
被軻比能...麾下的一個小勢力順手給覆滅的。
然後他就投靠了竇賓,但是作為一個鮮卑人,還是一個小部落出身的鮮卑人,他沒有因為部落覆滅而感覺到生無可戀,滿心復仇。
他從漢人的典籍之中找到了慰藉,這家夥迷戀上了漢人的書籍。
拓跋力微四處尋找能夠教導他識文斷字的人,然後教導他識字,教導他讀書,甚至教導他的部落之人讀書。
在新的索頭部落裡,所有人必須讀書!
他怎戰場上拚死就下了他投靠的統領竇賓,拒絕了竇賓對他的饋贈,然後拒絕了竇賓對他的一切幫扶。
隻從竇賓那裡拿走了幾卷書籍,帶走了一些在竇賓那裡幾乎沒有用處的教書先生。
這些東西,甚至讓竇賓覺得這是一個真正有德行的人,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給了他豐厚的嫁妝之外,還給了他草原,庇護他的部落繼續成長。
最終成為了他們沒鹿回部響當當的人物。
但就是這麽一個人,他現在和軻比能走到了一起,並且將目標對準了他的嶽丈竇賓!
“父親,那鮮卑小子又說了什麽?”
潰敗之中的竇賓父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短暫休憩的地方,也收到了拓跋力微的書信,竇賓的長子竇速侯看到自己父親的臉色不太好不由的有些怒色。
他本就不喜歡拓跋力微,在他看來,自己的妹妹如何能夠和一個鮮卑人在一起。
這簡直就是對他們竇氏一族莫大的屈辱!
可他畢竟只是竇賓的長子,竇賓這般喜歡那鮮卑人,他也只能說點抱怨之言,甚至不加以掩飾的嘲諷,數次讓拓跋力微下不來台。
只不過拓跋力微從來沒有真的計較過這件事情罷了。
如今竇賓看著自己的兒子不由的歎息起來,“你這家夥,什麽叫做那鮮卑小子,那是你妹妹的丈夫,是我們竇家的女婿。
你這般對他無禮,丟的是我們竇家的臉面!”
竇賓三言兩語訓斥了竇速侯之後,竇賓這才繼續說了起來。
“拓跋力微並未讓我等失望,他說動了軻比能援助我等,甚至願意給我等庇護,軻比能會出兵五萬進入漁陽,讓我等在漁陽邊境和他們匯合。”
“那軻比能就這般的好心,這家夥可是一頭狡猾的狐狸,他若是沒有好處怎麽會這般容易的答應援助我等?”
“....哎”
竇賓歎息的聲音讓眾人知道這件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果不其然竇賓下面就直接說了一句。
“我等需要承認,沒鹿回部落會成為他軻比能的附屬,向他朝貢牛羊馬匹糧食女人。”
“混帳!”這一次暴怒的是竇賓的次子竇回題,他比自己的哥哥還要暴躁,聽到這條件之後他想都沒想就跳了起來。
若非是有人壓著,他非要提著刀將那拓跋力微給砍了不成。
“某家就說,那廢物點心就是一個壞事的家夥,爹你還不信,如今他竟然要賣了咱們部落,這種畜生你留著他還幹什麽!”
“就是!”此時竇速侯也加入了進來,上來就猛地一拍桌案,“就說那鮮卑人是條養不熟的狼崽子...”
竇速侯剛剛將這句話說出來,竇賓猛地瞪大了眼睛,然後一耳光就直接抽在了他的臉上。
“混帳!”猛烈的大吼聲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顫,讓竇速侯也猛地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一句最蠢的話。
可是那骨子裡的世家子驕傲讓他不肯道歉,雖然知道自己錯了,卻也只能埂著自己的脖子再不吭聲。
“你...”竇賓看著自己兒子這般模樣不由的被他氣得差點直接背過氣去,最後還是放下了自己高高舉起來的手掌,沒有拍下去。
“罷了,莫要再說了,如今我等能夠活下去,那就是萬幸了,那能臣氐一族已經被徹底的覆滅了都,若是我等不能解決這件事情。
下一個被覆滅的就是我等了!”
竇賓的話總算是讓眾人再次回到了正題之上,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在場的眾人也實在是沒有什麽心情繼續說下去了。
在竇賓的帶領之下,敗軍快速的朝著約定的地方而去。
只不過此時他們約定之地,那軻比能與拓跋力微都已經等候多時了。
大帳之中,拓跋力微正在謙卑著給軻比能斟酒奉肉,一副他是軻比能最忠誠的奴仆的模樣,看的軻比能也是不由的連連冷笑。
“你有何必在某家這裡這般裝模做樣,你是什麽性格,你以為自己謙卑一些就能欺騙得了某家的眼睛麽?
某家也是讀過那勾踐滅吳之事的人!”
聽到了軻比能的冷笑拓跋力微並沒有改變自己的臉色,反倒是更加恭敬的往後退了兩步,然後繼續拜倒在他的面前。
“小人並沒有裝樣子,只是要保護自己。”
“你以為這個樣子你就可以讓某家不殺你?”
“可以!”拓跋力微說的斬釘截鐵,“首領要的是一個態度,小人要表現出這個態度。”
“態度...某家要的是忠心!”
“只要首領足夠的強大,那麽首領就會得到忠心,若是首領不夠強大,再忠心的麾下都會逃離首領的身邊。
這是首領曾經說過的話,小人記得清清楚楚。”
“你說的倒也直白,就不怕我以此為由殺了你?”
“不怕,首領是一個有雄心的,首領需要的是一個能夠辦事的忠心之人,而非是一個只有忠心耿耿,卻將事情搞砸的蠢貨。
小人自認為自己算是一個聰明人。”
“你....不過就是一個自作聰明的人罷了,不過...自作聰明也算是一種聰明。”
面對軻比能的冷笑拓跋力微並沒有多說,只是恭敬的拜服在他的腳下。
知道軻比能將酒水喝完,這才揮揮手讓他滾了出去。
而走出大帳的拓跋力微看著周圍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他知道那是赤裸裸的鄙夷,不過他不在乎這些,他有自己的目標,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建安二十一年,竇賓聯合烏桓人進犯幽州,卻在曹彰的攻擊之下無比慘烈的收場。
最後被逼的走投無路的竇賓只能將自己依附在軻比能的麾下,希望能夠換來他的庇護,可是當竇賓帶著心腹之人來到約定之地的時候,換來的並不是軻比能的迎接,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埋伏。
四面八方衝殺出來鮮卑士卒將他們團團圍住,無數的箭矢就這麽落到了他們的身上。
竇速侯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一聲謾罵就被一箭射穿了喉嚨,在父親和弟弟的驚呼之中倒在了血泊之中,抽搐著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這一場埋伏讓從中原逃竄而來的竇氏一族覆滅在了這個無名的小山坡下,讓這群在塞外生活了大半生的漢人最終還是死在了鮮卑人的手中。
而那矮山之上,拓跋力微雙眼微垂,躬身站在軻比能的身後,親眼看著這些人的覆滅,臉上沒有任何的歡喜和悲傷。
仿佛, 他們和自己就是一群毫不相乾的人一般。
“你真的是一個狠心的人,那竇賓可是對你有如親子,他的女兒也給你生下來兩個兒子,為你操持部落,無比的費心。
你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有留下來過,你....很不錯。”
這或許應該算是誇獎,而拓跋力微也只是輕笑躬身,卻不多言。
建安二十一年年末,軻比能率領麾下部落向大漢鄢陵侯曹彰宣布投降,並保證只要曹彰存活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有背叛之心。
這是實話,主要是這一戰,曹彰太虎了,他們也是真的怕了。
這個人,他就不是人!
建安二十一年年末,曹彰評定幽州,斬殺無臣氐,軻比能送上了竇賓一家的首級,而索頭部首領拓跋力微親手帶著自己親自的人頭,來到了曹彰的面前。
將那還帶著滿臉不敢相信的首級送給了曹彰,表示了自己的臣服,也表示了這草原上,再也沒有竇家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