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月明泉的電話，馬川仍然覺得一陣發虛，他無力地靠坐在床頭。一個月前和楊文達電話的場景，仿佛剛剛發生。他回想了片刻，隨即點開了手機上一款網約車APP，快速呼叫了一輛網約車。然後，立即下床穿衣，簡單地漱了一下口。當正準備擦把臉時，網約車司機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您好！T T出行！我已經到達江城大學明珠園2號樓樓下了。”

　　“哦，這麽快！那我馬上下來！請稍等。”

　　“好的！溫馨提示一下，現在正在下雨，出門時請記得帶雨傘！”

　　“哦，好的，謝謝了！”

　　。。。。。。

　　從江城大學明珠園的博士樓到江南博物館大約有5公裡的路程。此前，馬川往返學校和博物館的唯一交通工具，就是兩年前從一位即將畢業的師兄那裡買來的一輛二手自行車。

　　據說，當時這位師兄即將離開江城去南方工作，所以他決定半賣半送，將原價1200元的“名牌”自行車以300元的友情價賣給馬川。可馬川沒念人家的“情誼”，硬是經過細致地調查發現了幾個關鍵性問題。

　　原來，這輛自行車本就是這位師兄一年前花費200元錢，從另外一位學生那裡買來的。而且，在這一年中，這輛自行車補過三次胎，修過一次腳踏板，原裝坐墊也因為被盜而更換過一個網購貨。所以，當馬川向師兄提交這份調查報告時，師兄非常爽快地同他達成了80元的成交價。這應該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吧。

　　不過師兄收完錢，還是忍不住拍了拍馬川的肩膀問道，“你真是學考古學的嗎?”

　　馬川則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我以前是學經濟情報分析的！”

　　然而，不知道是經濟拮據，還是性格上有些執念，自從有了這輛自行車後，馬川始終堅定地選擇它作為自己最鍾愛的出行小夥伴。無論是****，還是烈日暴曬，馬川也從未想過是否應該換一種更便捷、更舒適的交通方式。

　　但此刻，馬川卻有些心急如焚。無論是為了楊館長，還是為了那幾件失蹤的文物，他都覺得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路上。

　　他計算過時間，正常情況下騎自行車沿磨山湖路前往博物館需要25分鍾，現在外面正在下雨，騎行速度會放慢，全程不會少於30分鍾。如果換乘公交，則需要步行走出校園去公交車站等車，而且公交車每站都需要停靠，所以同樣路程花費的時間會更長。現在，只有網約車才是最快的出行方式，算上等車的時間，全程也不會超過15分鍾。此刻的馬川，就算是一分鍾，他都不想耽誤。所以，這一次他破天荒地決定選擇網約車。

　　馬川出門前習慣性地看了看日歷牌，上面寫滿了本周的日程安排。今天是3月5日星期二，他原計劃上午前往博物館，協助完成歐洲文藝複興展的有關工作;下午回學校參加研究生部主辦的一個學術研討會;晚上去圖書館準備畢業論文。不過，看來今天的安排肯定是要被打亂了。

　　5點20分，馬川隨便套了一件大衣，便急匆匆地往樓下趕去。3月初的江城依然感覺不到任何一點春天的氣息，寒風夾雜著冰冷的雨水正無情地吹打著江城的夜空。馬川剛一出門，就感到一陣寒氣撲面襲來，他禁不住連打了幾個冷顫。此時，一輛網約車正開著雙閃等在2號樓的路燈旁。馬川裹緊了大衣，但沒有打開傘，冒著風雨，一個箭步，衝上了車。

　　“您好！是手機尾號9969的乘客嗎?”

　　“是的。

去江南博物館，麻煩開快點，我趕急！”　　“好的，請系好安全帶！”

　　凌晨的馬路，暢通無阻。網約車載著馬川沿著磨山湖路，穿過天仙路，駛向江南博物館。

　　一路上，馬川不停地催促司機開快點。盡管只有十多分鍾的路程，盡管他已往返過無數次，但他卻從未覺得今天的這一程是如此漫長。和楊館長相處的點點滴滴，正不斷湧入他腦海。他怎麽也不敢相信，就在幾個小時前，還在同自己談笑風生的楊館長，此刻已經不在人世了！

　　5點31分，車穩穩地停在了江南博物館大門前。馬川下車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立在大門前“閉館三周”的告示牌。

　　這是楊館長指示月明泉製作的告示牌。博物館已於三天前開始閉館，原計劃用三天的時間完成二樓核心展館區文物的轉移，然後再用兩周的時間完成二樓的整體改造。

　　這兩天，楊館長和各路學者、專家、工作人員，忙忙碌碌，進進出出的場景，似乎仍然歷歷在目。想到這裡，竟有一股物是人非的悲傷湧上馬川的心頭。

　　“喂！你！幹什麽的??”

　　一句尖銳的訓問聲，將馬川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我。。。我是馬川。博物館的志願者。”

　　馬川撐著傘，站在夜雨中，借著路燈，他隱約看到一名身穿反光標識雨衣的黑影從博物館大門內側走了過來。

　　不像是博物館安保人員，估計是警察吧！馬川正想著，便聽到對方隔著博物館的鐵欄杆門喊道:

　　“是馬川博士嗎?”

　　“是我！”

　　“馬博士，快進來吧，我們隊長正等你呢！”

　　在這名警察的帶領下，馬川穿過博物館的戶外廣場，進入了綜合展廳的一樓大廳。此時戶外仍是一片漆黑，但博物館內已是燈火通明。

　　馬川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一樓大廳的不同區域已被警方拉起了警戒線。大廳正中間是遊客服務台，有幾個他熟悉的博物館安保人員正在那裡接受警察的詢問。大廳兩側，有三五名武裝警察正全副武裝地把守著樓梯入口。

　　看來，警察已經接管這裡。馬川不禁想到。

　　“隊長，馬川博士到了。”順著聲音的方向，向前望去，馬川看到一個穿著黑皮夾克，手持對講機的男人，正步履穩健地向他走了過來。

　　這人個頭不高，但卻氣場十足。盡管被厚實的黑皮夾克包裹著，但也明顯的可以感覺到，他一定是一個身體健碩、肌肉發達的家夥。如果不是走進看到他那花白的板寸頭和如水波漣漪一般的抬頭紋，也許根本無法猜透他的年齡。

　　“這是馬川博士！”直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傳過來時，馬川才注意到，月明泉緊跟在這男人身後。她頭扎馬尾辮，身著淺灰色的職業西服套裝，腳踩平跟黑色皮鞋，手持一本藍色文件夾，還是一如既往的幹練模樣。只是今天，她的面容有些憔悴，顯然一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但當她的目光同馬川的目光交匯的那一瞬間，她的情緒似乎有點抑製不住，淚水開始在她眼眶裡打起了轉。

　　馬川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直接將目光轉向了那個男人。

　　“馬博士，你好！我是汪洪濤。”男人說話時，盡管面無表情，但嗓音深沉而洪亮，語氣堅定而權威，目光嚴肅而尖銳，不由得讓馬川感到一絲壓迫感。

　　“這是我們市局刑偵大隊的汪隊長！”馬川身後的警察趕緊向馬川介紹到。

　　“您好！汪隊！”馬川搶先一步伸出手來。

　　汪洪濤也迅速伸出了手，快速、簡潔而有力地同馬川握了一下，然後又極快地收了回去。他似乎很厭煩這種無聊的西方式禮節。

　　馬川卻注意到幾個細節:汪洪濤的牙有深褐色的茶垢，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間有熏黃色的印記，面頰左側下方至耳根處有一道不太顯眼但還是可以被識別的傷疤。

　　看來，他不僅是一個老茶癡，而且還是一個老煙槍。至於那道傷疤，也許是一名警察在執行任務時留下的勳章吧。

　　初次見面就在腦子裡如此打量和評價一名老刑警似乎很不禮貌，但這確實可以緩解馬川內心的壓力，感覺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