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節,柯夙貝爾國的北部地區春季最重要的節日之一。
4月7日,人們會在窗外的陽台上擺出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花朵,然後擺出一些花盆放到家門外,將花瓣拋灑在門前的路面上。
這些花朵種類繁多,五彩繽紛,將街道襯托得美麗非常。
人們走上街頭,互相送上節日的祝福,互相道賀,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快樂的笑容。
天色灰蒙蒙的,偶有幾隻麻雀飛起又落下。
清晨剛剛下過雨,路面依然很濕。街道上卻已經開始布置,車輛和來往的人明顯變多,逐漸有了一些喧囂。
商鋪掛開條幅,貼上優惠標語;商鋪子的卷簾門開,露出櫥窗中琳琅滿目的商品。
花園節?
喬帆感到納悶,什麽時候有這節日了?
喬帆關上窗戶,拉上窗簾,窗外的聲音就被徹底隔絕在了外邊。
“哥,我想去布倫橋看看水,你騎車帶我過去吧,”
喬慕小跑著過來,滿懷期翼。
“哪來的車子,咱們沒車子吧?”
喬帆問詢道,
“你看,”
喬慕伸出右手,張開手掌,裡面有一個銅黃色的鑰匙。
“我跟樓下的張阿姨借了車,這是她家自行車鑰匙。”
喬帆微微皺眉,
“你不該借這個,把它還回去,”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弟弟沒再說什麽話,轉身離開了。
弟弟轉身離開後,喬帆的心裡突兀地閃過一絲不自在。
這是我想說的話麽?
他猛地回頭,發現弟弟其實已經走了,
今天是周四,弟弟需要上學。
喬帆默默安慰自己,這段時間應該要好好休息一陣,或許是常年在外工作精神壓力太大導致操勞過度了。
做噩夢似乎是近期突然開始的,沒有任何預兆,也沒有提示。
離譜的是,這些噩夢造成的影響遠超過他的想象,
噩夢將他抓住,一遍遍在他心裡,腦海中重演,那些畫面不斷的在眼前出現,再出現,再出現。
不得已,他去找了一個神婆。
因為看醫生比較貴。
“那麽,就開始吧,”
神婆扯著破鑼嗓子,聲音很刺耳。
是不是每個神婆的嗓子都是這種語調,讓人聽著很不舒服?
如果說這是為了給人精神上施加壓力和提供心理暗示,倒無可厚非,工作需要而已。
只要再配合上動作,加上忽明忽暗的場景布置,周圍放上一些老舊的器具,天花板上再垂掛上一串串蕩來蕩去的符紙,使空氣中彌漫著香爐所散發出的獨特味道,這一切是可以達到預期效果的。
那個神婆嘴裡叨叨著,說了一些完全聽不懂的話,又是燒紙又是做花哨誇張的動作。
一般人會精神集中,或饒有興致或充滿敬畏。
但這些對他卻毫無吸引力,
一切完成後,自己都快睡著了。
這個神婆似乎對他的表現很不滿意,沉著臉讓他付錢走人。
一切都是假的嗎?
回到家後,效果是顯著的,
從那天開始,一周的時間,生活中噩夢的影響力在慢慢淡化,最後竟完全消失了,自己也不再作噩夢了,那些東西變成了可供自己掌控的正常記憶。
本以為一切都結束了,但是並不是這樣,“後遺症”出現了:自己不自覺地開始出現幻覺,
與噩夢無關的,各式各樣的幻覺。 而且自己有時甚至會控制不住自己回應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雖然不常有,但是也給生活帶來許多困擾。
說到底,一切都是從一個月前那第一個夢,墨綠色的電閘,喬慕殺人,兩個警察開始的。
那個夢似乎沒有結局,事情進展到自己在煤氣灶上燒上熱水壺,在警察對面坐下時就突兀結束了。
後邊還有夢麽?
他怎麽想也記不起來,心裡也沒有映出任何印象。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自己的異常表現並沒有使喬慕太過在意,只是說讓他去找醫生看看。
“夢中驚醒,仍在夢中”
喬帆在漆黑色封皮的筆記本上記下這句話,並標注日期————4月7日。
喬慕?真的沒有失蹤嗎?
“去樓下借鑰匙,呵呵,樓下根本就沒有人住過,真正的喬慕怎麽會不知道。。。我又犯病了,”
喬帆苦笑著,
早年父母去世後,他從外地帶著弟弟一同搬到這個城鎮,那個時候這個地方的天還是藍色的。
依稀記得,他曾經深愛著這個小鎮。
是因為她而愛上的這個小鎮。
每周六的午後,他都會和她相約在布倫鎮街心花園,談天說地,聊著花草樹木和漫天飛鳥,向往著自由。
“我的夢想是買下一座島,蓋一所大大的房子,每天釣魚,看日出日落,觀滿天繁星,沒有人管,”
他在說的時候,她就在旁邊靜靜的聽,眼睛仿佛就替她表達了一切,仿佛在說:“你一定會實現它。”
有一天她突然失蹤了,有關她的一切仿佛人間蒸發,她再也沒有出現過,哪都找不到,
連同著他的夢想也被磨滅殆盡。
他外出打工,輾轉各地,一走就是7年,每逢過節會回來和弟弟一塊兒住幾天,然後再走。每月會給弟弟郵一些生活費。
因為某些國際事件,柯夙貝爾國內的經濟持續下滑,物價不斷上漲,居民的收入卻不見絲毫增長。
外面的大城市節奏飛快,大資本家,大財闕盡己所能壓榨著底層人的時間,無數務工人員被“知識分子”的套路綁在在無休止的工作中。
喬帆沒日沒夜的工作,除去花費攢下來的錢卻屈指可數。
有一次大雨傾盆,他還在工地上推車,電話打過來,
“哥,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怎麽了?”
“咱們家好像進賊啦!”
“你現在在哪兒,報警了不?”
“我。。。我有點怕,沒有報警。”
“現在報警,我來報警,你把家門鎖好,不要讓任何陌生人進屋啊!”
喬帆吼的很大聲,因為雨特別大,站在棚子下面,他聽不清聲音。
“好。。。好的。”
“我跟警察說了,警察到了會先給我回電話,你在家別亂跑啊!”
“先掛了!”
喬帆掛斷電話,把手機放回了褲兜裡。
“你弟弟?”
不知道什麽時候包工頭就站在身後了。
“是。。。是的。家裡進賊了,剛才他給我電話,”
包工頭打了個手勢,沒讓他接著往下說,把手裡的家夥事兒扔在旁邊,
從上衣內兜裡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遞過來,
“生活都不容易,”
生活都不容易,這句話沒說錯。
至今他感謝那個包工頭,在最難熬的時光帶給他很多幫助,同時自己也十分慚愧,並充滿遺憾。
那個和藹可親的大叔因為意外事故去世了,而自己都沒來得及請他吃一頓炸串,喝一瓶酒。
喬帆默默回憶起這些事情,手指在漆黑色皮質的筆記本上來回摩挲。
午後。
他決定去看看醫生,一直這麽耽擱下去不行,積攢的錢用的不少了。
披上外套,今天有點冷。
公寓前小院的植被已經很久沒人來修理了,雜草長了很多。
相鄰的單元樓左右各一座,雖然是同樣的環境布置,但是比這兒多了很多人氣兒。至少植被修剪的很整齊,三層樓住戶的窗外都擺上了五顏六色的花朵,陽台上有剛晾出來的衣服。
太陽從雲層中露出來了,人臉般慘白,發不出刺目的光,很冷。
喬帆獨身一人走在街上,
該去找哪個醫生呢?
說來奇怪,自從來到這個鎮上,他從來沒看過醫生,即使有病,一般磕幾頓家中常備的藥物就好了,父母去世前遺留的藥物和弟弟後來去藥店買的藥物。
穿過大街小巷,不知不覺離家很遠了。
但就是沒看到有藥房或診所。
“你好,大叔,打擾您一下,我想問一下您知道這個鎮上的診所在哪兒嗎?”
“我不知道,”
中年男子淡淡的說,然後很快走開了,似乎有什麽要緊的事情需要辦理。
喬帆接著向前走,相繼問了一個女人,兩個男人,一個中學生,一個小學生。
最後的小學生說,
“診所不在任何地方,”
女孩從書包裡拿出一個灰色小盒子,只有一指高。
“在這裡,”
她打開盒子,裡面竟然有一個微型的房屋模型。
喬帆呆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女孩指了指這個小房子,眨巴眨巴雙眼,
“這是一個診所,裡面什麽病都能治好。”
“小妹妹,這房子不能住人吧?你拿的這是玩具嗎?”
喬帆用手輕輕敲了一下她的小房子。
女孩忽然嘿嘿笑了一下,微風吹起女孩的劉海,
喬帆隱約看到她劉海下,有一隻閉著的眼睛。
女孩的臉漸漸變得扭曲,消弭於空氣,悠忽不見了。
“嘟————嘟嘟———滴——”
汽車的鳴笛聲將他喚回現實。
“嘿!你小子幹什麽呢?別擋在路中間啊喂!”
“兄弟讓一下!”
“這家夥是睡著了嗎?”
喬帆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身處於十字路口,擋住了兩條路來往的很多車輛,司機們搖下車窗,將頭紛紛伸出窗外,有的發出不耐煩的謾罵,有的在表示疑惑,周圍有行人在盯著他看。
“不好意思對不起!”
喬帆趕緊閃身退到路邊,一閃倒退一邊對著車上的司機道歉。
“這家夥是怎麽睡得著的?”
“我簡直是匪夷所思啊!”
司機們不滿地嘟囔著發動車子,街上的交通又恢復了流動。
幻覺又出現了麽?我竟然沒有察覺到。
喬帆自責著, 加快腳步,他想盡快離開這個區域。
“砰!”
“咚!”
喬帆身後的建築忽然爆炸,爆炸產生的氣流席卷這塊空間,鋼筋水泥玻璃爆碎的顆粒瞬間將此地覆蓋,
喬帆被熱浪掀飛到半空中,灼痛感遍布全身。
在一刹那間,他想起來那個時候,他陷入牆體的那個噩夢,當時如同沼澤般的窒息感壓迫他全身的神經感知,
與現在的境況在感覺上並無二般。
又是即將失去意識。
又來麽,幻覺終究回歸噩夢?
“啊啊啊!!!”
他怒吼,要掙脫這個拘束捆綁!
喬帆竭力發出聲音,拚死抵抗。
“人力終有限,你放棄吧。”
一句話在他的心中蕩起,
“不行!我不會放棄!”
“不管什麽惡靈幻象,我都要打敗它!”
喬帆咬牙切齒道,
這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月,
而是幾年下來的折磨!
雖然眼前模糊,雖然遍體疼痛,但是他要盡一切力量去反擊。
可惜,有不可抗的力量存在,黑暗超乎想象,將他包裹。
一瞬間,他回過神來,
小女孩站在他面前,短發劉海,手裡拿著一個小盒子。
喬帆沒有猶豫,直接繞開她。
不管是不是幻覺,這個女孩給他的感覺十分恐怖。
“哢吱”,
女孩手裡灰色的小木盒子打開,裡面卻不再是房子的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