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中,那年邁狐妖微弱的聲音,深深震撼著在場所有狐妖的心神。
將死之狐,卻能毅然決然的拒絕阡陌帝君帶來的壽元,這得有多麽偉大的魄力?
生有何哀?
死有何懼?
你阡陌,不是他便不是他!
不是他,我要這長生...
何用?
有何用?
阡陌帝君無言;
天狐山的狐妖們無言;
天地...亦無言。
良久,那帝君,面無表情,於手掌翻轉之間,將背後數道紫陽熄滅,沉聲問道:
“你,當真不要麽?”
“我...只要...他...咳...咳咳!”
木屋內,狐妖的聲音又虛弱了一分。
在幾聲重重的咳嗽之後,竟傳來陣翻身下床的動靜...
她,要幹什麽?
“他...說過...如果...我要死了...他就...他就會來...會來...找我的...他...不會騙我!”
聲音繼續斷斷續續的說著。
而聽覺敏銳的阡陌帝君,聽到木屋裡除了狐瑾煙的說話聲之外,還有...
腳步聲!
嘎吱。
木門...
被推開了!
眾妖順著木屋望去,神色皆是複雜...
那木屋外。
站著一名白發蒼蒼,面龐枯槁的老婦人。
渾濁的眼球,黯淡的皮膚,像一捆稻草般乾涸的頭髮...
歲月無情,在她的臉上,刻下了一道道的凹陷褶皺。
但透過這褶皺,依然能依稀辨認出婦人年輕時的模樣...
她便是九界第一美人——狐瑾煙!
“你...還有你們...”
狐瑾煙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伸出那雙曾被人視為奪天造化的手,指著阡陌,指著天狐們,氣弱遊龍的開口,道:
“都給我...聽好...那個男人...是我狐瑾煙的夫君...不管他...認不認我這個夫人。”
氣數將盡,那聖女連說幾句話,都要喘一大口粗氣,才能繼續說道:
“這一世...我命數已盡...要走了...但...你們所有人都給我...記住咯。”
“有一天...我還會回來的...我歸來時...會帶回我的榮耀...和美貌...找到他!”
“我狐瑾煙...既然選擇了他...那便生生世世都會...都會選擇他...這點...改不了!”
世間浮屠,白駒過隙。
這位癡情到拿一生去等一個人的狐妖,用自己最後為數不多的時間,證明了她對那個男人的愛...
即便,她到快要死了,也沒能再見到那個男人一眼!
凝視著狐族聖女,阡陌百感交集,有憤怒、有無奈、亦有自嘲...
他知道,她愛那個男人,哪怕自己為她做事的再多,她也不會變心。
但,他不想放棄:
“瑾煙,他如果真的想找你,早就回來找你了,千年光陰,他遲遲沒有出現,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
女子輕輕揮了揮手,有狐妖為其抬來一把藤木椅子。
她丟了拐杖,推開要攙扶著她的侍從,坐在椅子上,撐著腦袋,道:
“阡陌...我不喜歡你...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快要死了...天狐山...你看上什麽...就自己去取吧...算我...償了你的情。
” 看著暮氣沉沉的婦人,阡陌心中深感一痛,想要上前抱住女子,卻又生生止住了腳步。
兩人相隔數十米,阡陌開口,道:
“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你活下去!”
“生老病死...人間常態...爾等...無需為我介懷...亦無需感傷。”
靠著藤椅,狐妖仰望天上的殘陽,嘴裡似乎在呢喃著什麽。
今天的殘陽格外刺眼,仿佛是快要落山前最後的余暉...
藤椅上。
女子呼吸逐漸平穩,咳嗽聲衰弱了下去,氣息,愈發渺小...
她的嘴裡,還在呢喃著,呢喃著什麽。
只有距離狐瑾煙最近的阡陌,聽到了狐瑾煙說的話,她說:
“好熱烈的太陽...就像...我們相遇的那天一樣...好美...好美啊...”
“長生哥哥...瑾煙好希望...好希望再跟你看一場...日出...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啊。”
嗡。
天狐山上,忽起聲狐鳴,悲戚深沉。
瞬息間,漫天紫金蓮花飛舞,天邊有大道啼哭音,亦有九天之氣垂於人間...
狐瑾煙的時間...要到了。
“夫君...下輩子...等我。 ”
山巒,藤椅,白衣勝雪,風華依舊。
數萬狐妖霎時跪拜,恭送世間最是癡情的狐族聖女,狐瑾煙...
坐化!
阡陌沉沉閉目,一抬手...
漫天風雪!
雪,潔白、無暇,卻是冰冷、蕭條。
大雪覆蓋天狐山,為蒼翠欲滴的天狐山披上了一層潔白的面紗。
白衣縞素,恰如阡陌帝君的心,千裡冰封。
眾妖小心翼翼的抬頭,望著阡陌帝君的背影,歎息不止。
那尊無敵的帝君,此刻竟有那麽幾分佝僂、無助。
他於這個世上,最後的溫柔,也要就此消逝了麽?
忽然...
阡陌的氣息變了!
滴答。
風雪中,出現了一滴紅色。
突兀、鮮明,那是...
“仙血!!”
阡陌難以置信的驚呼出聲。
眾妖也跟著抬頭看去...
伴隨著風雪,那一滴紅色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漸漸的,滴答聲,變成了...
嘩。
九天之上,一座仙門驟然開辟,一具具蘊含無敵之威的屍體,從仙門中墜落...
仙血也從一開始的幾滴,凝聚成雨,淅淅瀝瀝...
風雪,停了。
下血了。
下的是...真仙的血!
仙門內,一道極淡,極緩,卻飽含著彌天殺氣的聲音,響徹雲霄:
“爾等,若再阻本座下界,本座,就讓你東天仙界,從此,再無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