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的第一步是找車建春。

　所以陸銘約了張明遠。

　大廚不在，小高不在，只有陸銘帶著希望。

　與張明遠約見的地方乃是在警局街對過的某間咖啡廳中，坐在卡座上等待了十分鍾不到，張明遠便已經出現在了陸銘身邊。

　“一杯黑咖啡，謝謝。”

　點完咖啡，張明遠回頭看向了陸銘。

　“又怎麽了?”

　“車建春……”

　陸銘言簡意賅將自己的目的訴求表達清楚，說完，張明遠沉默了下來。

　“這不合規矩……”

　這警察正義感爆棚不說，還有點兒認死理那意思，陸銘看他猶猶豫豫的，卻已經組織好了言語。

　“大廚和畫家有矛盾，大廚現在要找畫家，他在夜宴上得到了畫家藏身地的情報。書生說，找到車建春就能找到畫家。”

　“所以咱們換個角度考慮。”

　“車建春與畫家有聯系……但你說，一個普通人跟一頭鬼王有聯系，這能是什麽好聯系麽?”

　說完，陸銘目光灼灼地盯著張明遠。

　“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這是你們的天職。”

　“而現在，車建春跟一頭鬼王扯上了關系。我知道你們沒辦法對付鬼物，不過我有。你把車建春的情況告訴我，我去幫你保人。在這事兒面前，透漏公民個人信息這些事情，不算大事吧?”

　張明遠想想也不得不點頭——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

　而後，他又想到了更多。

　目光深邃思考著，片刻，張明遠站起身來，對著陸銘揮了揮手。

　“上車，車上聊。”

　……

　車輛駛向城東區。

　路上張明遠快速開口，將車建春和鬼畫之間的故事說了出來。

　這引起了陸銘的懷疑。

　“你不是說跟車建春沒聯系麽?怎還知道他的故事呢?”

　張明遠搖了搖頭:“之前我不相信你，電梯上我倆聊了些東西。”

　這點兒小事如此作罷，張明遠發揮刑警的實力，簡單總結。

　“如果綜合咱們兩個的情報，可以確定車建春家中的那副畫，應該就是畫家所著……”

　這事兒大概是確定了的。

　但怎麽通過畫找到畫家的藏身處，兩人都沒個主意——這事兒還要大廚出手來解決。

　將地址發給了小高，小高通知大廚。

　當陸銘和張明遠來到車建春家樓下時，長得矮胖的大廚已經在門前等待了。

　“這是大廚。”

　陸銘簡單介紹後，張明遠和大廚皆是一聲不吭，三人一狗沉默上了樓，張明遠伸手敲響了車建春家的大門。

　“咚咚咚……”

　“咚咚咚……”

　很快，門內腳步聲響起，隨著房門打開，一名美婦人出現在了三人一狗眼前。

　“你們是?”

　婦人打開了點兒門縫，好奇看著門外的三人，張明遠二話不說掏出證件，說了句找車建春。

　婦人並不懷疑，其眉宇間滿帶著歉意:“我老公今早出門後就沒回來了，如果有什麽事兒，你們給他打電話行麽?”

　張明遠一時間不知所措，他回頭看向了陸銘和大廚，卻見大廚冷笑一聲，直接伸手拽住了門！

　“你給我起開！”

　惡靈的暴力瞬間扯開大門，婦人見罷剛想尖叫，大廚卻一巴掌拍在了婦人的臉上！

　“咣當”一聲，婦人撞在了門框上，其身體瞬時扭曲，竟然化作了黑色的墨跡，噴了客廳一地！

　希望嗚嗷一聲，夾著尾巴竄出去老遠。

　即便是陸銘都皺起了眉頭——剛才他並未看出這婦人有何異常。

　張明遠張了張嘴，還是沒說話，他緊跟著大廚走入了屋內，不多時，三人一狗便站在了客廳的畫前。

　“這個是車建春吧?”

　大廚指了指畫上的男子，冷笑開口，陸銘和張明遠簡單一看，便立刻點頭。

　畫中人就是車建春！

　此刻，畫像上的車建春張大嘴巴，雙目怒睜，似乎碰到了極其恐怖的事情。一道似乎是女人的黑影正盤旋在車建春身後，黑影伸出雙手，扣在了車建春的腦袋上。

　“他……他死了?”

　張明遠顫聲說完，大廚立刻搖頭。

　“不一定，但肯定被困在畫家的鬼域雛形裡了。”

　這些東西張明遠肯定不懂，即便是陸銘都一知半解，大廚想想沒細解釋，反而發散鬼氣。

　三人身後光影扭曲，明記私廚隱隱約約浮現而出。

　這一舉動似乎刺激到了什麽，空間瞬時震蕩，陸銘隻感覺眼前光影疊疊模糊不清，但很快，疊疊光影便重新平複，他猛地抬頭，便看到畫中的景象變了。

　車建春與女人黑影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景觀畫。

　景觀畫中畫的乃是車建春家中客廳的景象，就像是一面鏡子似的，將客廳中的景物完整呈現——但與鏡中倒影不同，畫中的客廳，乃是黑白色的。

　就像是一副高度寫真的黑白色實景畫。

　“這個就是……”

　陸銘輕聲開口，不等話說完，大廚就已經點頭。

　“這就是畫家的鬼域……”

　“黑白畫境。”

　……

　別管大廚承不承認，有一件事情是無可更改的。

　畫家比大廚更強！

　哪怕畫家當鬼的年頭比大廚更短，但正所謂達者為先，鬼物的實力，可不是根據活得年頭的多少來算的。

　昨天晚上大廚已經將畫家的情報告訴給了陸銘，身為三大鬼王之一的畫家，同樣擁有鬼域雛形。

　其鬼域名曰黑白畫境！

　甚至大廚都已經知道畫家的晉級條件了。

　將整個古靈市，畫入黑白畫境之中！

　惡靈晉升凶神有三大條件——天賦，契機，鬼域雛形。

　前者和後者畫家已經有了，而契機，就是補全黑白畫境。

　原本畫家晉升之路就只差了一環——大廚的明記私廚。

　現在這最後一環被補全，黑白畫境已經趨於完美。

　這代表了一件事情。

　“他現在是惡靈還是凶神?”

　大廚想想:“惡靈之上，凶神之下。”

　“換句話說，他正在晉級。”

　這個陸銘可熟。

　鬼物晉級嘛，需要時間，這個時間有長有短，但無論如何，晉級過程中的鬼物的確是最虛弱的時候。

　而大廚逮的就是這個機會！

　他二話不說直接鑽進了畫框中。就像是穿過了一道門，眨眼間大廚便已經出現在了畫的另一端，那黑白色的客廳當中。

　陸銘想想，拽著希望一同入內，倒是張明遠也想鑽畫，但鑽了一半卻被大廚一腳丫子踢了出來。

　“你湊什麽熱鬧?滾遠點兒！”

　粗暴中夾雜著關懷，這的確是大廚的風格。

　張明遠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眼看著大廚收了明記私廚，通往黑白畫境的通道就此關閉。

　畫像中，陸銘和大廚的樣貌緩緩浮現，覆蓋了車建春的身影——與車建春不同，大廚和陸銘的樣貌有些模糊。

　見罷，張明遠長歎一聲，目光卻漸漸深邃。

　……

　黑白畫境中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這是陸銘進入畫中世界後的第一感受。

　沙發是軟的，空氣是清新的，家具是有實際觸感的。

　就是色彩不對勁……

　整個畫中世界只有黑白二色，唯一出現色差的，乃是闖入畫境中的兩人一狗。

　陸銘大廚希望繼續維持著在現實世界中的色彩，然而陸銘隱隱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衣服正在褪色……

　仿佛將要變成黑白色，與黑白畫境同化。

　這顯然不是個好消息。

　“鬼域的力量非常恐怖，黑白畫境不算真正的鬼域，但鬼域雛形也有幾分鬼域的威能。”

　“一旦被黑白畫境所同化，嘿嘿。”

　大廚咧嘴一笑，沒說同化後的後果，但這個後果如何陸銘心中有數——就是個死。

　不……

　比死更恐怖！

　大廚的聲音似乎驚擾到了什麽，一旁的臥室門陡然被打開，低沉嘶吼聲從中傳出，緊接著，一名年輕漂亮嘴角沾血的婦人，從臥室中鑽了出來。

　這女人陸銘見過——就是剛才開門的那個婦人。

　而客廳中其他照片則說明了這女人的身份，車建春的妻子。

　此時此刻，這女子雙眼發白，衣衫襤褸，臉和睡裙上沾滿血跡，她僵硬邁動腳步，宛如恐怖片中的喪屍！

　大廚和陸銘誰都沒動，反而是希望狗嘴一張，吐出風彈。風彈砸在女人腦袋上，當場將女人打散成了一灘黑白色的塗料。

　陸銘邁步走向臥室，簡單看了眼便被臥室中的臭氣熏了出來，再回到大廚身邊，陸銘開口。

　“車建春在臥室裡，人死了。”

　死狀非常淒慘——身子被自己老婆吃了一半……

　於是，陸銘很容易便能複盤出車建春的經歷。

　夜宴上，書生並未滿足車建春拯救亡妻的要求，或者說隻滿足了一半。

　車建春回家後看到的妻子，乃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玩意，而後車建春遇害，被拉進了黑白畫境當中。

　在黑白畫境裡車建春遇到了自己的妻子，真正的妻子——一個已經被黑白畫境同化了的怪物……

　“所以這玩意兒到底是人是鬼?”

　陸銘指著被希望打散的那攤塗料問道。

　大廚搖了搖頭:“不是人也不是鬼，只是一個被鬼域同化了的可憐蟲。”

　這就是比死還慘的後果！

　一旦被同化，就會變成這種塗料一般的玩意兒。

　似乎想通了這些，希望登時打了個寒顫，陸銘也目光微凝，語氣沉滯:“時間是個問題。”

　一旦在找到畫家之前被黑白畫境同化，結局如何一想便知。

　大廚點了點頭，沒吱聲。

　“畫家在哪兒也是個問題。”

　之前大廚就說過，這個黑白畫境足有古靈市大小——畫家藏身在這裡，陸銘和大廚想找畫家，如同大海撈針。

　僅僅是管中窺豹，陸銘就能察覺到畫家的棘手之處。

　他甚至還不是凶神！

　“我有辦法找到畫家。”

　大廚到底不是無腦莽夫，他敢帶著陸銘前往畫家的老巢，準備不說充足，但至少不會被一些搞笑一樣的問題所卡住。

　說完，大廚一掏褲襠，便從褲襠中掏出了一根漏杓。

　將漏杓擺在地上，漏杓自動旋轉，很快停穩後杓把便指向了某個方向。

　“那個方向……城西區方向。”

　這漏杓倒是蠻有意思的。

　迎著陸銘稀奇的眼神，大廚驕傲道:“我的廚具之一，除了做菜，這東西還有個找鬼的效果。”

　“它能定位一定范圍內實力最強的鬼物。”

　畫境中實力最強的鬼物定然是畫家無疑。

　但……

　似乎想到了什麽，陸銘突兀開口:“這東西你在現實中用過麽?”

　“用過。”

　大廚已經將漏杓收起，再開口道:“但漏杓定位不了凶神。”

　“如果在追索范圍內存在凶神的話，漏杓就會像陀螺一般轉個不停，夏天還能當個風扇用呢。”

　陸銘了然點頭。

　他理解大廚的意思了。

　……

　黑白畫境內。

　城西區。

　某老舊小區中某棟破舊的矮樓。

　整個矮樓似乎都被某人包圓，六層的小樓被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畫館。

　推開大門走入樓中，便能看到一條長長的走廊連接四方，而走廊連接的地方，乃是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畫展廳。

　從進了門開始，無數黑白的畫作便能映入眼簾——畫作上有人物，有景觀，栩栩如生風格各異。

　而在六樓走廊盡頭處，有著這棟建築物內最大的展廳，展廳中，一副巨大的景觀畫佔滿了全部空間。

　畫中，古靈市的景觀活靈活現，黑白色的線條將整個古靈市描繪的栩栩如生。

　此時此刻，畫家正站在這宏篇巨作前，他目光灼灼的盯著巨幅景觀圖，臉上露出癡迷。

　“好美……”

　這自賣自誇還能把自己給陶醉的事兒，可真是頭一次見……

　他就這麽陶醉了良久，直到目光一閃，似乎感應到了什麽。

　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畫家回望城東區的方向，禁不住冷笑一聲。

　“找死。”

　說完，他竟沒著急解決大廚和陸銘的問題，反而一步邁出，走入了面前的古靈市景觀畫內。

　畫家小小的身體落在畫中，佔據了好大的篇幅，然而這樣的融合卻不顯突兀，隨著陰風刮起，畫家整個人宛如黑洞一般，緩慢吸收起畫中的黑白線條。

　畫中的古靈市，以畫家為中心，開始凝聚。

　晉升已經開始！

　而後……

　整個畫館突兀顫動兩下。

　陰風陣陣，哭嚎聲響起。

　能看到，那無數展廳中的無數畫作——無論是肖像畫還是景觀畫，都開始了莫名的抖動。

　三號廳內。

　名為明記私廚的景觀畫抽動良久緩慢平靜，隨後，一把鏽跡斑斑的菜刀從中探出，黑白色的大廚從畫中走出，落在了地面上。

　純白色的雙眼一眨不眨，而當陰風刮起之後，這黑白大廚已經不見了蹤影。

　五號展廳內。

　畫中鬼風的古宅亦停止顫抖。

　一座黑白色的棺材從畫像中飄蕩著飛出，砸落在地面。

　貓撓門似的摩擦聲響起，隨著棺材板被點點推開，以壽衣老人面貌示人的鬼風緩緩從棺材中坐起。

　二號展廳……

　四號展廳……

　更多……

　以及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