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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永生》第4章 吊墜和黃仙兒
  從徐姐的辦公室出來,我心事重重地往宿舍走去,爺爺給我的這個水晶吊墜的身份,已經顛覆了我的認知,其所隱含的線索價值,在我內心中掀起了波瀾。

  是否跟徐姐全盤托出這水晶吊墜的來歷,讓我糾結不已,不由而然地想起那年爺爺給我講的,他得到這個水晶吊墜的故事。

  我爺爺叫楊恩義,這個水晶吊墜是他在解放前,四幾年的時候得到的,他那時大約二十三四歲,在東北的一個縣城裡叫“保和堂”的藥店裡拉藥匣子兼學醫,這個藥店的老板及坐堂大夫是他的親舅舅。

  爺爺是十七歲時跟著他母親,也就是我的太奶,兩人從關裡到東北投奔娘家哥哥討生活來的,之所以不遠千裡投奔是因為我太爺去世得太早,在我爺爺五六歲時,太爺他老人家因為染上了傷寒,一病不起,幾經治療,不見起色,隨後就撒手人寰,留下他娘兒倆,西去了。

  我太爺當年在河北老家是做布匹販售小買賣的,所以他去世後,家裡除了街口的一個“前店後家”的小鋪子,並沒有太多的積蓄財產,我太奶將這個小鋪子賣掉後,換了一個小宅子,又買了幾畝土地租出去,靠著微薄的租金精打細算,勤儉持家,加上親戚幫扶、勉強度日,就在我爺爺十七歲那年,由於連年的戰亂、民不聊生、饑荒四起,土地已經沒人租種了,荒蕪了下來。

  眼見唯一的收入來源沒有了,再加上那時老家的親戚日子都開始艱難了,自己家生活都十分拮據,更別提說接濟誰了,一個四十多歲不到的小腳老太太,實在沒有辦法,將宅子與土地便宜的處理後,領著兒子闖了關東,投奔早些年在東北行醫後開了藥店,日子還過得去的娘家哥哥來了。

  由於太奶有遠見,讓爺爺讀了幾年私塾,所以基本的識文斷字還是可以的,這一路萬難到了東北後,爺爺就被他舅舅先安排在藥店負責按方抓藥,東北俗稱拉藥匣子,這樣經過兩年後,藥性藥理都熟悉了,他的舅舅就開始教他看病了。

  這一轉眼,又三四年過去了,爺爺用心學習,在抓藥之余,已經可以獨立地給患者看病了,他舅舅也暗示他快可以出師獨掌門戶了。

  這一天大早上八點鍾剛開門,縣城下面的高家莊來了個富戶家的長工,稱家裡有老爺子病了,想請大夫走一趟,上門診治,多付診金。

  爺爺的舅舅這兩天正好腿疾犯了,不方便遠行,這高家莊與縣城來回也要四十多裡地,這一走就要一天,十分遭罪,老人家問了幾句患者的情況,就將爺爺喊來:“恩義啊,你跟著他走一趟,這病你熟悉,去看看,早去早回。”

  爺爺在旁聽了個八九不離十,知道可能是老年人氣虛體弱、腸道無力、大便淤積,形成了梗阻便秘,應了一聲“好的,”轉身到櫃台裡頭,拿了點蜂蜜及通便潤腸的成藥裝在了出診的藥箱裡,這時那個長工看到爺爺年輕的樣子,欲言又止。

  這個神情被爺爺的舅舅看在了眼裡,老人家就又補了一句:“他盡得我真傳,同我親去一樣,他看不料,我去了也沒用!”

  這長工聽這麽說了,就沒再說什麽,在前頭給我爺爺領路,倆人一前一後地就出發了,這一走就兩個時辰,在晌午前到了高家莊,看到了躺在炕上的患者,把了一下脈,又摸了摸患者鼓脹的小腹,結合七八天未排便的症狀,基本上就是在藥店確認八九不離十的梗阻便秘了。

  讓患者口服了潤腸通便藥後,

借用患者家裡的爐火,爺爺將蜂蜜熬濃稠後,趁溫熱、揉搓成條,在徹底涼透凝固後,讓家屬將其塞入患者肛門,蜂蜜條柱,在直腸中遇熱化開,潤滑刺激了腸道的蠕動,沒一會,患者就排出一堆惡臭糞便,難受的症狀立竿見影的緩解,舒服得直哼哼!  爺爺又觀察了一下,又給患者開了一劑溫補的藥方,主人家見困擾老人多日的疾病藥到病除十分高興,加上晌午到了,除了給付約定的診金後,又做了幾個菜,請爺爺上座,小酌了幾盅。

  這頓酒足飯飽後,太陽已經略有偏西,爺爺就背上了出診箱,準備趕路回縣城,這富戶家的主人熱情地將爺爺送到了門口,正在此時,富戶家的長工提著一隻抓住的黃鼠狼過來詢問東家如何處理。

  這家富戶的主人一揮手道:“禍害了咱家多少雞,打死扔了!”

  長工應了一句,提著黃鼠狼正要走,爺爺看見那被用一截短繩拴著,倒提拎著的“小家夥”,似乎像是知道了一會兒的命運,扭動著身軀悲慘的鳴叫著十分可憐,就動了惻隱之心。

  跟這家富戶主人說道:“高老爺,今日高堂病疾初愈,實乃喜事,殺生頗為不妥,不如放生,喜上添花,福報無量啊!”

  這富戶主人聽爺爺這麽一說,倒是挺符合心境的,也文縐縐地說“楊大夫,所言甚是、甚是。”就喊住了長工,讓其將黃鼠狼放了。

  那長工聽到主家的吩咐,忙不迭地將套子解開,將黃鼠狼放掉了,這小家夥在長工松手的一瞬間,嗖地一下就跑出老遠,確認安全後,停住了腳步,回頭轉身,上半身直立的向爺爺所站的方向望來,似乎知道是爺爺救了它,爪子搭在胸前像是拜了拜的樣子,然後轉身跑得不見蹤影了。

  這又耽擱了一會,爺爺與高老爺告別後,抓緊就趕路了,想趁天黑前回到縣裡,這出了高家莊,剛走了沒多長時間,爺爺就看見前邊影影綽綽的一隊人,他聚目凝神仔細一看,發現有扛槍的大頭兵,還有被繩子捆綁的青壯。

  爺爺心裡咯噔一下,壞了,碰到抓壯丁的了,當時的國民黨為了鞏固東北的防務,經常會派出散兵遊勇四處來抓落單的青壯當炮灰。

  當爺爺發現他們時,這些散兵遊勇也發現了爺爺,由於隔著較遠,那些當兵的就喊道:“站在哪裡,不要動,接受檢查!”

  爺爺此時瞬間想到了家裡的老娘、媳婦、孩子,轉身就跑,心思可不能讓他們抓到,抓到想活著回來就難了。

  這幫散兵遊勇看到爺爺跑了,就在後面遠遠的開槍,爺爺這時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低著頭,拚著命地向旁邊的樹林子裡跑去,好在這幫士兵的槍法不準,只聽得子彈破空的聲音,嗖……嗖……的在身旁飛過,並沒有傷到他。

  打了幾槍後,有幾個士兵端著槍追了上來,爺爺進到林子裡,慌不擇路的亂跑,越跑越遠,一會竟跑出了林子進到了一個看著很深的溝子裡,他也顧不得害怕,又跑了挺遠,在一個突兀的土包後邊,突然腳下一空,竟然墜了下去。

  撲通一聲,爺爺竟然掉進了一個坑道裡,向下滑去,到底後重重地摔了一下,四周漆黑一片,不知道這是哪裡,顧不得疼痛,他也不敢吭聲,趴在那裡一動不敢動。

  那幾個士兵追到溝邊,可能看到了溝子又深又遠,又見失去了爺爺的蹤影,以為追不上了,就胡亂的放了幾槍,沒有再往前尋找。

  爺爺在洞裡依稀地聽到幾聲槍響後,就更加地不敢動了,就那麽趴著,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像是度過了漫長歲月,外面徹底沒動靜了,爺爺才敢坐起來,揉了揉摔疼得屁股、腿腳後,胡亂一摸下,抓到了出診箱,這讓他欣喜過望,出診箱裡有洋火和蠟燭,是用來烘膏藥的,有了光亮就好找出去的路了。

  爺爺打開了出診箱,摸索著找到了洋火與蠟燭,迫不及待地擦亮了火柴,瞬間的光亮,刺激得他眨了幾下眼睛後才適應過來。

  當蠟燭亮了起來,雖然火光微弱,但是也能看清周圍的環境了,這竟然是一個挖開的,約莫三四個平方米寬、半人高的空間,在爺爺面對的方向有一道大青磚砌成的牆,但是已經大面積坍塌了。

  爺爺舉著蠟燭仔細觀看,又發現在坍塌處外一半,裡一半的壓著一具已成為骷髏的屍體,他先是一驚、略有緊張,但是學醫這麽多年,死人還是見過不少的,更何況這是死的不能再死的半截骷髏了,馬上就不害怕了。

  在他用蠟燭照亮繼續查看的時候,竟然被那骷髏手裡拿著的東西反射的光亮,又刺了一下眼睛,爺爺半蹲著走過去,發現骷髏的手裡竟然握著一個像玻璃球狀的吊墜項鏈,那個年月還不知道有水晶、鑽石,在爺爺的認知中,透明的只有玻璃。

  爺爺心裡想,這人臨死都攥著它,而且能借著燭光反射刺眼光芒,肯定是個寶貝,也肯定是個值錢的東西,就伸手拽了出來,在褲子上擦了擦,來不及觀看,放在了懷裡,隨後又衝那骷髏屍體拜了拜,說了句勿怪、勿怪!

  這時爺爺望著手裡所剩不多的蠟燭,怕一會沒了光亮找不到出口上去,就趕緊借助光亮確定了掉下來的洞口,背上出診箱,吹熄了蠟燭,爬了上去,沿著平滑的洞道向上爬大了大概十多米遠,來到了跌落地洞口邊上時,爺爺留了個心眼,沒立馬上去,就在那趴著,聽著外面的動靜,等天黑了在出去!

  誰知在期盼天黑無聊的等待中,他竟然睡著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在一陣夜貓子的鳴叫中,爺爺被驚醒了,他往洞口外一看,天已經大黑了,就趕緊爬了出來。

  看著漫天星光下,四周烏漆嘛黑、空蕩蕩地遍布著墳包子的山溝,不時地傳來鳥鳴蟲嘶,爺爺不由得緊張了起來,隨手不知道在哪撿起一段手臂粗樹棍子後,才略微心安了些。

  白天慌不擇路跑進來時,就沒看清方位,這黑燈瞎火的就更不知道方向了,看了一下天上星鬥的位置,爺爺就傍蒙的選了個方位,向前走去,可是走了半天,他就發現好像又走回了原來的地方。

  為了確定自己是不是在繞圈,爺爺就用出診箱裡的白布在旁邊的樹上綁了一個記號,然後又選了個方位向前走去,可是走了一會,他就又看到了剛才綁在樹上的白布記號了,這回確定是碰到“鬼打牆”了。

  這可怎麽辦,爺爺倒是曾經在雜談上看到過,碰到“鬼打牆”可以用童子尿擦拭雙眼,正常行走,迷障可自行破之。

  可是他二十出頭時,給一家人送了幾次藥,就跟這家上過學堂,接受過新式教育的小姐兩情相悅、私定終身了,也算是舊社會自由戀愛的代表人物,這現在孩子都三歲大了,那還有什麽童子尿了。

  正在這糾結時,爺爺突然發現前邊出現了兩個穿著黑衣服的人兒,不緊不慢地向著前邊走去,通過穿著辨別,不是那些抓壯丁的大頭兵,這下他大喜過望,碰到人就好辦了,趕緊喊道:“老鄉,等一等,我迷路了,和你們打聽一下道!”

  雖然爺爺喊的聲音很大,可是那兩個人仿佛沒聽到一樣,還是自顧自地向前走去,爺爺一看不行,要是不抓住機會,這大半夜的困在這裡,等白天再走,說不定又得碰到抓壯丁的了,就快步向那倆人追去。

  本來爺爺以為幾步就追上了呢,可是快走幾步後,始終感覺與他們差一點距離,爺爺就又喊了兩嗓子,讓等等他,可是那兩個穿黑衣服的人還是沒停下,爺爺就真著急了,就準備快跑起來,要抓緊追上去。

  就在爺爺要撒開膀子往前跑的時候,突然地旁邊悄無聲息的,伸出一隻手來,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嚇得一激靈兒,差點沒暈過去。

  爺爺在慌忙中定睛一看,抓住他胳膊的是一個身材不高、尖嘴猴腮、面容猥瑣、頭髮枯黃的年輕男子,就想問他是幹啥的。

  這瘦小猥瑣男子沒等爺爺開口,就用食指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後,用略帶尖銳的嗓音費力的小聲道:“恩公,別出聲,跟著他們走,你就真的回不去家了,跟我走!”

  就在爺爺思考什麽時候與這個人有交集時,這個瘦小猥瑣男子拉著爺爺回頭就向來路走去,一聲不吭的他,拉著爺爺越走越快,只見周圍樹影婆娑、耳邊竟然隱隱有了些破風之聲,爺爺一時也掙扎不得,緊跟著他向前,不知是走、還是跑了。

  大約過了一會兒,不知道走了多遠,瘦小猥瑣男子停住了腳步,用手向前一指,對著氣喘不疊的爺爺道:“恩公,順著這條道一直走,就是縣城了,路上若是有人背後追你、喚你,千萬別停、也別回頭,進了城就好了!”

  爺爺此時看了一下環境,發現這正是白天從城裡來高家莊的路,平複了一下呼吸說:“小兄弟,謝謝你,怎麽稱呼,留個地址,今日脫困之恩,他日必登門拜謝!”

  這時那瘦小猥瑣男子已經轉身向林子走去,背著身子沒有回頭道:“黃家,黃十七,你我有緣自會再見!”

  爺爺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後,再抬頭竟然看不到黃十七的身影了,也不顧不得多想,順著剛才他所指的方向,快步地向縣城的走去。

  爺爺走得飛快,大約一個時辰左右,縣城的城門就近在眼前了,這一路走得還算順利,沒碰到什麽耽擱,到了城門口,站崗檢查的人認識爺爺是“保和堂”拉藥匣子的小郎中,見他出診這麽晚回來,就笑罵道:“馬上宵禁了,這土匪橫行的, 你們這是賺錢不要命了!”

  爺爺笑臉回應到:“軍爺,您可說對了,窮人家也沒給幾個子,還讓野狗攆了半道兒,弄得灰頭土臉不說,還嚇掉了半條命,下次掌櫃的就是求我,我也不出診了!”

  聽爺爺說完後,那檢查之人哈哈一笑,就放行了,爺爺就抓緊就往家裡走,還未到家門口,就見到自個的老母親披著單衣,大半夜地坐在一個凳子上,抬頭往來路上張望等他回來。

  爺爺快步跑過去,攙扶起母親進屋時,眼淚不由自主地滑落下來!

  進了裡屋,媳婦已經哄孩子睡下了,看到爺爺回來,就放心地點點頭沒有起來,爺爺洗了把臉來到了太奶住的西屋,將得到的吊墜項鏈和“鬼打牆”後被人救出的經歷,同母親學了起來。

  太奶聽後,略微思量了一會,囑咐爺爺不要將此吊墜拿出來,富不露財,寶不示人,目前生活過得去,就藏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又囑咐爺爺明天去弄個黃仙牌位,今晚上助他脫困的可能是他白天所救的黃鼠狼,有可能是黃家的大仙,既然有此緣分,就請它當做“保家仙”,逢年節供奉,表示感謝!

  爺爺依照太奶的意思,第二天辦好了這些事,那吊墜項鏈一直被他埋藏在屋裡的地下,直到後來我上了高中時,全家搬到了外地,由於當時條件不是太好,他將這水晶吊墜送給了我,不久後他老人家就因病去世了!

  想著爺爺曾經當故事給我講的這段經歷,又糾結著要不要跟徐姐說這得到水晶吊墜的過程,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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