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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子老譚的北方往事》第五百九十七章 沒人給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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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爽父親出殯的那天早上下了雪,雪不大,但一直飄著。
 由於疫情一切從簡,來送老人的人不多。
 從火葬場回來的路上老譚想起今天是母親生日,於是拿出手機給五姐打了電話。
 五姐在電話裡說家裡都好,大姐她們都回來了,昨天殺了雞,臘八那天殺的年豬,老媽的生日會和往年一樣熱鬧,叫他不用惦記。
 老譚掛了電話抬頭看天,天空白蒙蒙一片,肅殺著憂傷。
 張麗喊他上車回走,他衝張麗招招手,張麗走了過來。
 “今天我媽生日,想想法兒能不能回去?”他問。
 “夠嗆,回是能回,估計得隔離。”張麗說。
 老譚歎了口氣。他現在十分想回家給母親過生日,可能是連續參加葬禮的原因,他擔心——
 按理說這種擔心不該有,但母親畢竟歲數大了,做兒女的永遠都是在內心祈禱著父母長壽,現實中擔心著。
 “老太太不挺好的嗎。”張麗說。
 “挺好,但回不去鬧心。”
 “陪你喝點兒?”
 “不了-——你要是沒事的話陪我走走。”
 倆人走在一條延伸到一個已經停工的建築工地的路上,雪在路上蓋了薄薄一層,倆人身後留下兩串清晰的腳印。
 老譚抽著煙,煙霧在空氣慢慢飄灑。
 “爽姐擔心她媽呢。”張麗說。
 “嗨,老伴老伴,走了一半另一半肯定想,不好受。”老譚說。
 “老兩口感情好,一輩子沒紅過臉——”
 “嗯——”
 “看爽姐兒子哭的,抓心撓肝的,我是受不了-——”
 “那孩子從小是姥爺姥姥帶大的,有感情。”
 “哎,人呀,巴巴結結一輩子,有錢有勢一輩子,苦熬苦業一輩子,吃喝玩樂一輩子——到老了都一樣,一把火燒了,能怎地?”
 “誰都得有這一步-——”
 張麗腳下被石子墊了一下晃了晃險些摔倒,

老譚趕緊扶她站好。
 她說:“你主要是因為王姐走的急想的慌,這幾天別看你不說我也能知道。王姐那人好,有姐姐樣兒,尤其你病的時候人家天天和媳婦似的伺候你,照顧你,能不想嗎?說實話我都想。
 哎,天妒紅顏——”
 老譚沒說話,默默地吸煙。
 透過雪花的遠處是籠罩在雪中的依稀城市,此時很像蟄伏的野獸。
 過了好一會兒,老譚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張麗:“我該做點啥?”
 “你想做啥?指的是哪方面的?”張麗問。
 老譚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哪方面的,好像突然間不知道做啥了。
 你不知道,從早上出來到李爽家,看他們跪在那發喪,然後起靈,再到火葬場圍著老人告別,然後火化,到收拾骨灰裝骨灰盒我都像木頭人似的。雖然指揮著怎做怎做,但都是習慣性的,其實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在幹啥。
 尤其從火葬場出來的時候,看人家都上了車,李爽抱著她父親的骨灰哭,她兒子也跟著哭,腦袋裡一片空白,好像覺著這一切都很正常似的,誰都得死,都有這一天,只不過早晚罷了-——
 昨天晚上還想著今天我媽生日,八十六大壽,早上給家打個電話的。但忘了,看著李爽她爸的骨灰盒才猛然想起來。
 那時候就想回家,想見到老媽,想的治不了——
 現在也想,害怕的想,怕-——
 哎,真怕-——”
 張麗挽住了老譚的胳膊,說:“我理解。”
 老譚又點上根煙,抽了一口說:“你不知道,我媽是要飯把我們姐弟六個養大的,罪遭的沒邊沒沿兒——
 我小時候不懂事,愛玩鞭子,也就四歲左右吧,還不大記事-——
 但那次我記著,我爸給我用破布擰了個鞭子,但沒鞭稍兒,抽不響兒。我鬧著要抽響,我爸就叫我媽把褲腰帶抽出來-——
 我清晰的記著我媽的褲腰帶是一條破爛的農用三角帶,外面是膠皮裡面是線帶的那種。我爸從我媽的褲腰帶裡面抽出一條線帶拴在鞭稍上,使勁一抽鞭子響了。
 然後我爸把鞭子給我,說這回響了。可是我沒接,眼睛看著我媽把那條三角帶扎回腰裡——你知道嗎,在我爸給我抽鞭稍的時候我媽一直手提著褲子,那可是冬天呀,還下著雪-——”
 老譚的聲音哽咽了,淚水模糊了雙眼。
 張麗掏出紙巾遞過去,老譚接了揩去眼淚。
 “打那以後我再也不玩鞭子了-——甚至是恨。
 我七歲的時候我爸走了,就我媽帶著我們姐弟過。苦日子就別說了——但不覺著磕磣,因為有媽在家就在,啥都不缺。
 都說逆境出人才,苦難磨練人,苦難是人生的財富——但真的是嗎?我從來不這麽認為。
 貧窮與苦難,富有與幸福,它們是真實存在的現實,你出生在哪種現實就是哪種現實,改變不了,也不能怨天尤人。
 我小時候不知道啥是窮,也感覺不到,唯一能感覺到的是吃的和人家不一樣,穿的和人家不一樣罷了,其余的沒啥兩樣。
 真正感覺到啥是窮的時候是上小學一年級,老師讓交學費,我沒有,回家跟我媽要,我媽給我在大隊開了介紹信,說我家是困難戶,學校免學費的。
 我拿著介紹信給老師,老師看了沒說啥收了,打那以後我知道我家窮,和別人家不一樣。
 窮是現實,沒啥磕磣的。你吃你的大米飯炒雞蛋,我吃我的玉米面乾糧啃鹹菜疙瘩杠香。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我沒穿過一件體面的衣裳,但我不覺著寒蟬,也絕不是認命,只是在承受而已。
 但窮真的壓迫人,有時會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的高中沒念完,雖然也給我減免了學費,但實在是念不下去了,因為窮,因為沒錢。
 我受過窮,知道窮的滋味。
 貧窮的人不在乎吃什麽穿什麽,家裡有什麽和沒什麽,在乎的是人家的白眼和瞧不起,尤其是來自直近親屬和親戚裡道的。
 我記著我輟學不念之後在家務農, 二十那年,在農村該說媳婦了,有的都訂婚結婚了。我家窮,沒媒人上門。
 我媽著急,跟家族裡一個嬸子說要是有合適的給介紹一個,我那個嬸子當著我媽的面說介紹啥,你家窮的叮當的誰給媳婦?打一輩子光棍得了。
 我媽沒說啥,轉過身走了。
 我把那個嬸子攆跑了。”
 下午下班回來的路上,天下著雨,北陵公園那戒嚴,是迎接抗美援朝先烈們的遺骨回歸。
 雨中,人們肅立。有一老者身後有後人撐傘,在先烈們的車隊駛來時老者說:“傘撤了,讓我給老戰友敬個禮。”
 雨中,老者的軍禮從車隊駛來一直到車隊駛去沒落,兩旁的和對面的人們也都撤了傘和掀開雨衣的帽子,肅立著行禮——
 英雄歸故裡,山河已無恙。
 盛世中華,前輩鮮血然,後輩當自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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