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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
一個人說,聲音裡帶著些恭敬的意思。
三爺是誰?
我驀然間驚醒過來,聽到真實的人聲。
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粗重的呼吸,幾個夥計抬著一個略顯古舊的匣子呈了上來,放在桌上,聽聲音就知道分量不輕。
“看看。”
那個三爺說到,聲音辨不清喜怒。
這時候我才察覺到房間裡,除了那兩個抬東西的夥計和這個三爺之外,還有另一個人。
他的呼吸聲很輕,所以我一開始並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那人默默走上前來,抬手打開了匣子。
瞬間,我見到了光。
周圍的事物開始影影綽綽感覺的到了。就像是透過水霧看東西一樣。
如果我還能有“看”這個功能的話。
接著,有什麽帶著溫暖的溫度,碰了碰我。
這樣的溫度我無疑是熟悉的,這是活人的溫度。
那一瞬間,我有種喜極而涕的感覺。
開始是聲音,然後是畫面,再有了溫度。
我終於有了一點“存在”著的感覺。
匣子打開,露出一把漆黑的長刀。
黑色的刀身厚重古樸,年代感十足,是把難得的好刀。
長度過分的手指帶著久違的溫度拂過刀身,落在刀柄上。
手指的主人,是個頗為年輕的小哥,他的眼神淡漠,有種與年輕外表不符的沉寂,看不出絲毫與情緒有關的東西。
小哥以拇指扣著刀格微微一弓,刀身被驟然發力下起出來一小截,發出悠長的嗡鳴。
這時我詭異的感覺到一絲異樣。
裝刀的匣子被輕輕推到小哥的面前。
“他是你的了。”
那個叫“三爺”的人說。
小哥淡淡看他一眼,默不作聲的將刀放回匣子裡,提起匣子,用布條纏了起來,背在了身後。
三爺端起桌上的茶盞,撇去浮沫,低著頭不在說話。
再沒有什麽多余的交流,小哥背著刀離開了屋子,走下樓去。
整個過程似乎沒有什麽不對,如果這位小哥懸在背後,被背著的,隨腳步晃蕩的不是我的話。
異樣的感覺被放到最大,我一時間有點凌亂。
我下意識的以為,我是個人,沒想到,我特麽的不是!
亂七八糟推測了一堆,我真的從來沒想過,自己是個“物件”。
雖然這個“物件”看起來很牛逼的樣子。
但我寧願承認自己是個鬼,都不願承認自己是把刀。
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我一下子就懵掉了,然後瘋狂開解自己。
也許我是被這把刀斬殺的人呢?死了之後變成冤魂,被封印在刀裡?
那我生前是什麽人?
不應該是個殺雞的吧?少說也該是個枉死的或者罪大惡極的人啊,不然我哪兒來這麽大的執念?
難道說這刀是我鍛的?
刀成後,一群凡夫俗子不識好貨,我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鍛刀之後順便把自己祭了刀?
就特麽離譜。
我是把刀。
然後呢?
可我覺得,我是個人啊!
但是現實就是被啪啪打臉。
哦,我沒有臉。
淦!
不可能啊?
難道我在做夢?
那我又該如何讓自己醒來?!
思緒隨著背我那位小哥穩健的步伐晃蕩著。
我不禁一陣悲哀,因為我突然意識到,從某種程度上說,某個人是否真的存在,很難自證。
——
小哥走下樓去,嘈雜的聲音逐漸豐富起來。從樓上到樓下,從寂靜到喧鬧,一段短短的路程,逐漸熟悉的聲音讓我感覺到,我還存在於這人間。
一輛小破車“吱”一聲停在樓下。
彼時小哥正走出樓門。
車門打開,一個頗為年輕的男孩子探頭探腦的朝外看。
那個三爺一點架子都沒有的, 在樓上探出半個身子朝窗外喊,
“你小子他娘的,叫你快點,你磨個半天,現在來還有個屁用!”
“靠!”
年輕人毛毛躁躁打開車門,探出半個身子,衝樓上回喊。
“不是吧,好東西也留給我啊,你也賣得太快了。”
他匆匆跳下車來,手裡攥著車鑰匙,隱蔽的向我……其實是向小哥一指。
而樓上的三爺則一臉無奈的向他點了點頭。
那人眼神瞬間就變得哀怨起來,像是眼睜睜看著什麽“寶貝”從自己手中溜走,遺憾又無奈似的,頗有些怨氣似的甩上車門,與我們錯身而過,衝上閣樓,一副要去討個說法的樣子。
這時我意識到,這個年輕人應該是那個三爺的小輩。
他的眼神清澈乾淨,一會兒氣惱,一會兒哀怨的情緒都寫在臉上,沒有三爺身上那種滿是算計的深沉感,無所顧忌的樣子鮮活又明朗,反而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也許只有我察覺到了,年輕人下車自顧自哀怨的時候,小哥的腳步停頓了一下,他側目看著年輕人衝上樓去,微微皺起眉。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有眼神的交錯,只是那一瞬間,給我的感覺,似是故人相逢。
不過,這奇怪的感覺很快的淡去了。
兩人向背離開,漸行漸遠。
後來回憶起這一幕,我只能惋惜。
很多時候,你並不知道,自己日常忽略的一件小事,是不是就是命運的安排。
樓上樓下
一來一往
這是故事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