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吳在濱海大學西門外見到了自己的堂妹孫茜，看著她身上這件老舊的黑色羽絨服，以及被寒風吹得通紅的臉頰和鼻子，他心裡並不怎麽好受。

　　“冷不冷?”這是孫吳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孫茜聽到堂哥這句話，鼻子又開始發酸，垂下頭左右輕微擺了擺臉，小聲回答道:“不怎麽冷。”

　　咬了一下嘴唇，她抬起頭凝視著孫吳的眼眸說道:“我就是想謝謝你，還有就是想給你道個歉。”

　　堂妹的眼中裹挾著不安和自責，還有一絲希望和期待。

　　孫吳深深呼吸一口寒冷的空氣，又緩緩將它呼出。

　　白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視線，卻讓他腦中的畫面越發清晰起來。

　　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奶茶店，便問道:“你喝什麽口味的?”

　　孫茜有些弄不明白自己這位堂哥的套路，不過既然他都這麽問了，她就輕聲回答道:“都可以。”

　　“都可以。”

　　孫吳在心裡面重複了一遍，而後就給孫茜點了草莓味，他覺得十七八歲的花樣少女大概不會討厭這種口味。

　　自己則是慣例點了原味。

　　“都要大杯。”

　　服務員並沒有找孫吳確認道:“先生你是要中杯、大杯還是超大杯?”

　　很快兩杯熱奶茶就遞到了孫吳手裡。

　　孫吳一邊把草莓口味的遞給孫茜，一邊問道:“學校你逛高了沒有?”

　　孫茜沒有回話，只是輕輕搖了一下頭。

　　見她這般木訥，孫吳仿佛看到了剛剛入學時的自己，心中頗為自嘲:“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因為感同身受，他輕微歎了一口氣，主動說道:“我們去學校走走，邊走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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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是今天天氣寒冷，在校園裡閑逛的學生並不多。

　　孫茜走在孫吳側後方，雙手捧著奶茶，盯著自己的腳尖踱著步前行。

　　每當遇到同學，她的下巴幾乎就要抵著脖子，步伐也會不自覺放慢下來，似乎是不想讓他們認為自己跟孫吳認識。

　　同時她的眉頭也一直輕微皺起，好像是在認真思考。

　　孫吳回頭望了一眼自己這個堂妹，腳步也放緩了下來。

　　就這樣四周的學生越來越少了，最後只剩下他們兩人。

　　鞋子踩在還未化掉的積雪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除此之外沒有鳥鳴，也不見人身。

　　又走了幾分鍾，孫吳看到了一個長椅，便回頭對孫茜說道:“我們去那坐坐。”

　　“嗯。”孫茜輕輕點了一下頭。

　　兩人坐下，孫吳瞧見這位堂妹欲言欲止的模樣，率先開口問道:“你爸還好吧?”

　　孫茜在心中慢慢把這句話消化掉，深呼吸，淺呼出，又忍不住喝了一口已經變涼的奶茶，而後才緩緩說道:

　　“他挑谷子閃了腰，去醫院檢查腎又有問題，現在就在家裡養著病，這兩年主要農活都是媽來做。”

　　聽完堂妹這話，孫吳也知道了自己上次回家時，為什麽小叔家是一副破落景象。

　　“所以你想靠寫小說掙錢?”孫吳小聲問道。

　　“嗯，爸現在已經沒錢看病了，我媽讓我自己掙生活費。”孫茜依舊是低著頭回答，聲音也不大。

　　想到傾訴的對象是自己堂哥，她又接著說道:“我不想去食堂勤工儉學，就隻好寫小說賺錢。”

　　“上個月稿費是多少?”孫吳望著不遠處那一對玩雪情侶問道。

　　“一百五十三塊錢，有人給我打賞了一個堂主。”孫茜老老實實回答道。

　　孫吳也不說那個堂主就是自己小號，將視線收回來，看著這位一直不敢抬頭看向自己的堂妹，他又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我看了你的小說，寫得很差，我教你的你壓根就沒有學會，而且你現在哪有時間去天天寫小說，學業不要了。”

　　孫吳的話十分直白，孫茜聽到之後又開始咬嘴唇。

　　過了好幾秒，她才終於抬起頭來，小聲說道:“我也知道，可是我沒有辦法。”

　　說罷，孫茜的眼淚就從眼眶裡流了出來。

　　見她這樣，孫吳長吐了一口氣，又看向那一對情侶問道:“你爸的病要多少錢?”

　　“我媽說至少也要十來萬，要去大醫院動手術。”孫茜知道孫吳這話的意思，猶豫了一下，想到父親受苦的樣子，她還是如實說了出來。

　　“我給你借三十萬，你將來小說掙了錢再還給我。”孫吳說道。

　　不知道想到什麽，他又看著孫茜提醒道:“你就說是你買彩票中了一個二等獎，不要說是你寫小說賺的錢，這樣你媽和你爸才會相信，而且你也不用用一個謊去圓另一謊。”

　　說罷，他便從座椅上站起了身子。

　　孫茜看到孫吳準備離開，她也趕忙站了起來。

　　這時候她也不再想著什麽恥於開口，而是用手拉住了孫吳的衣服袖子，低著頭哽咽道:“堂哥，以前的事情是我錯了，對不起。 ”

　　“那時候你才幾歲，懂什麽?”孫吳看著淚流滿面的孫茜，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腦袋。

　　“可是後來我懂了，知道被人白眼的滋味很不好受。”孫茜的哭聲更大了。

　　看著這堂妹哭得稀裡嘩啦的樣子，孫吳積攢在心中對她的怨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像自己說的那樣，那時候她才多大，還不是跟著她母親學。

　　當然他也不會把想法說出來，只是拿出一包紙巾遞給孫茜，同時歎氣道:“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你堂哥我雖然不是大度的人，還不至於把這件事一直放在心上。”

　　然而孫吳這樣一說，孫茜哭得更傷心了。

　　最後孫吳沒有辦法，又隻好拉著她在長椅上坐下。

　　等到孫茜終於止住了哭聲，他才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你回寢室洗個臉，我西門口等你，等下跟我一起去存錢。”

　　雖然三十萬不多，但是他還是不放心讓孫茜一個人去弄。

　　“嗯。”聽到孫吳這麽說，孫茜點頭表示知道了。

　　看著孫茜的背影，孫吳苦笑著搖了一下頭。

　　抬頭望著濱海上空這陰翳的天空，他的心情卻被在海亞時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