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白司乃是煬帝直屬的特行機構,權在三省之外,六部之上,不受任何部門轄製,隻憑皇命辦事。不問緣由,不問因果,便是煬帝下令要其夜白司鎮殺自己,夜白司也會堅定不移地執行聖令,不論在江湖之上,還是廟堂之中,夜白司都是一個人人聞之色變的黑暗組織。
斷九或許比獨孤信等人都要了解夜白司對於這個國家意味著什麽,而它本身又意味著什麽,它就像是一柄神兵,一件死物,它沒有情感,沒有思想,沒有底線,沒有邏輯,有的只是一聲聖令,在斷九眼中,所有的夜白士,都不過是皇帝手上的傀儡,機器,包括司命境的武道宗師陳崇,同樣如此。
斷九聽陳崇之言,似是有意向陛下舉薦月眠為夜白士,便即淡淡道:“江陵雖是大煬屬地,但,太玄閣獨立於世外,閣中弟子,自然各行其職,陳大人的美意,斷某代師弟謝過了。”
陳崇被斷九言聲一嗆,心中甚是不悅,黑袍無風微動,當即便欲發作,但不知為何,卻又強行忍了下來,竟是訕訕笑道:“抱歉,是陳某失言了!”
獨孤父子於一旁聽得兩人言語,心中也是一緊,見得陳崇主動退讓,獨孤信忙即擺手緩道:“哎,陳大人,月眠再強,也還是個孩子,再說,就算是斷先生同意,閣主想必也不願放手,此事,還是莫要再提了!”
話音剛落,陳崇正欲相應,月眠便已抱著一白色琴囊,匆匆跑到斷九面前,將琴遞給斷九後,隨即扭頭站在一邊,也不言語。
斷九拍了拍月眠的肩膀,也未多說什麽,負起琴囊,便是向著陳崇一禮道:“陳大人,走吧!”
“請!”陳崇還禮示請後,便即引著斷九向府外走去。
“大師兄,快點回來!”
斷九方至院門,聽到身後傳來月眠喚聲,低首莞爾,腳下卻是未停,隨著陳崇徑直走出公府後,兩人上得一輛雙馬秉馳的黑色車駕,沿著東道而去。
待兩人走後,獨孤如願攬著面現頹色的月眠,向父親奇道:“為何會是陳司主親自來接斷兄前去見駕?這...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連公公都沒來一個?”
“京城最近不大太平,雜七雜八的人太多,”獨孤信搖了搖頭,面現憂慮,“這次不單單是琴筵白陶,接著還有求親之事,無論哪件事,都與斷先生有著莫大的乾系,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先生住在楓樓的這些日子,你要多多留心,看護好公府的安全。”
“是,孩兒知道了!”獨孤如願正色道。
獨孤信眯眼向著月眠笑了笑,又是問道:“哦,對了,斷先生身邊的人,是不是只有月眠這孩子?”
“不錯,”獨孤如願拍了拍月眠的肩膀,“但月眠他可是無涯上境的高手,有他在,倒是安全不少。”
“唉,這太玄閣也太不靠譜了,陛下也是,既然讓先生來我府上居住,也不派兩個高手給我,”獨孤信撫著手,向自己的兒子埋怨道:“算了,我現在就派人去把你義父他們喚回來,再去營中調上一隊精銳過來,嗯...這樣應該沒問題了!”
“呵呵,爹,您這也太小題大做了,您可是司命境的武道宗師,大煬第一戰將,”獨孤如願見父親這幅如臨陣前的模樣,便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不說我和長文,義父和青雲大哥也是無涯境的高手,這般陣仗,便是步明池和莫天行親至,也不見得能把斷兄怎麽樣,何必過慮?”
“你懂個屁,你沒見那陳崇都被陛下派來護送斷先生了麽?”獨孤信擺擺手,
向著院外走去,“算了,你帶著月眠好好在城裡逛逛,別惹事,我得趕緊派人去喚回你義父他們!” 如願見一向溫文儒雅的父親爆得粗口,頓時有些發愣,待他回神之時,已不見獨孤信身影。
“月眠,你說我爹他,是不是有些魔怔了?”獨孤如願喃喃道。
月眠抬頭望著獨孤如願眨了眨眼,道;“這個大叔,好人,大師兄在這裡,安全!”
獨孤如願見月眠以此作為區分好人壞人的標準,不禁失笑,搖了搖頭,哄聲道:“我帶你去找你元徵師兄玩,好不好呀?”
“好!”
******
興慶宮,位於長安城東門春明門內,原屬長安外郭城的興慶坊,煬帝即位後,便將興慶坊全坊改為宮鑾,離衛國公府尚有一段距離。
斷九所乘黑色馬車在東城之中緩緩而行,長安東城,住得都是達官貴人,並沒有平民百姓的立足之地,所以顯得比較安靜, 冷清的一條大街上,每隔十來丈就有一座府門,每座府門前都安靜地蹲著一對鎮獸,數十頭鎮獸就這樣瞪著雙眼,靜靜聆聽著“吱吱”的車行之聲。
斷九一上馬車,就靠在窗邊軟墊上賞風望景,陳崇正襟微笑,坐在另一邊的榻椅之上,雙腳毫不在意地擱在車中雪白的毛毯之上,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名滿天下的年輕人。
初見時,此人容顏近妖,氣質飄逸,但卻略顯病態,看上去不過是一書生罷了,不知為何,世人皆對其有如此謬讚。
初談時,面色過於蒼白,毫無內力根基,輕裘下身形單薄,絕非福壽之人,言語雖是守禮,卻暗蘊咄咄,不知收斂,難成大器。
此時獨處,細看之下,那雙眼眸寧淡無波,似清澈又似幽遠,雖是默默垂著,卻讓人覺著貴氣逼人,這樣的氣質,便是在幾位殿下身上,陳崇也未曾有覺。
窗外,車駕已是行至半程,陳崇似是猛地回過神來,輕聲喚道:“斷先生?這車馬,可還顛簸?”
“呵呵,夜白司的馬車,坐起來總是不太舒服的,這倒與陳大人無關。”
“先生說笑了。”
陳崇見斷九緩緩轉首笑應,那雙黑色的眼眸,看上去更為深邃了些,似是有一種被洞穿心底的感覺,身為夜白司司主的陳崇,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這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咳...咳,陳某久聞斷先生才名,”陳崇略略直起了眼神,這種感覺方才緩緩消失,“不知先生此次進京,除了明日,與白陶一戰外,可還有其他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