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對他做了什麽?”
“我找到了Mary-Ann和Naomi的下落。我需要你找到盡可能多的狼,越快越好。”
DeMontfort用手摸了摸頭髮,歎了口氣。今天不行。除了這件事,除了今天,都行。
“我幫不了你,。直到接到進一步通知之前,落槌計劃2暫停。審裁處的直接命令,我什麽權力也沒有了。”
“你總是有一個後備計劃。”
是的,他確實有。但如果他現在為了這個用了那個後備計劃,那就直接前功盡棄了。落槌已經迷失了方向,他現在舉步維艱,左右為難……
“聽著,我知道我們已經漸行漸遠,但我最近經常反省自己……我讓落槌太過失控了……這都是我的錯,組織現在的混亂……”
“Henry,如果你不幫我,Mary-Ann和Naomi就會死。”
又是那個聲音。一個孤注一擲的人的聲音。DeMontfort可以告訴他,他將會在這次行動中崩潰。當然,前提是他沒有在嘗試中死去。大自然的殘酷很可能會讓他活下來,成為一個空洞的模仿人。比他來到地平線倡議時更糟糕,比DeMontfort更糟糕。不,地位在這裡並不重要。生命危在旦夕,最重要的是一個人的靈魂。也許就是這樣,也許上帝只是計劃把DeMontfort放在一個他能做一些好事的地方。容許邪惡的存在,這樣就能帶來更多的好處。
是吧,就是這樣。
“聽著,我會看看我能做些什麽。他們還沒有完全架空我的權力。”
“好。”
通話結束。DeMontfort又歎了口氣,自動伸手去拿煙,但他沒帶。真是個戒煙的好時機。他坐在辦公桌前,從抽屜裡取出一疊紙。他撕下第一頁,在上面寫了一條簡短的留言。
Saturn Deer3——是時候了。把它們寄到我給你的回信地址。
他把紙折成一架飛機,然後把它扔出窗外。它打著旋飄進了夜色中。十五秒後,第二架飛機又從窗口飛了回來,這架飛機是用邋遢的活頁紙做的。
你,來找我幫忙?活見鬼,我真應該去買彩票。
DeMontfort又做了一架飛機。這是一個尷尬的談話形式,但它有用。
你同意了,Deer。
我同意為保管一些東西,而不是你。對了,你的肺癌治療得怎麽樣了?
和你的情況一樣。我們有過書面協議,Deer。你是個守信的人。
那是紳士協定。如果我們是紳士協定,我他媽才不會免費給你打下手。
我不能投訴你的工作態度,因為你沒有。我也不能威脅你,因為你很容易將死亡置之身外。所以,我就直說了,你將提供對基金會設施的突襲。如果這個借口不能讓你動搖的話,Deer,沒有什麽能讓你動搖。
下地獄,嗯?我喜歡,但我可以換多一點東西。我要維護誠信,Henry。所以你再給多一點。
錢?還是權?還是一個兩塊錢的妓女的愛的擁抱?
算了吧。我有所有我想要的錢和所有我能雇來的妓女。我花錢買了她們就意味著她們不是被我天生的帥吸引來的。所以我可以但我不買。你應該只是不太想要這些東西而已。
我可以把你從活躍利益名單上除名,就不用再和我們打交道了。你覺得這樣行得通嗎?
哈!反正你也抓不到我。
我只是喜歡聽你邊吃著餡餅邊給我口交的聲音。 你就是個脾氣暴躁的混蛋,Deer。
我盡力了。從別人的櫃子裡挖出的東西,馬上就到了。
—
藝術家在工作,那個叫該隱Cairn 4的奴隸在一旁看著。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作品完成了。
她建造了一台機器,一台由鐵刺、鋼釘和流動的硫磺組成的偉大機器,由刺上刺著的三百顆尖叫的肉質果實所帶動,扭曲變形。這些果實成雙成對,男的和女的,鑲嵌在一起,成了一束肉體燃燒、尖叫、性交、憎恨、死亡和生存的花束,而血液、**、膽汁和硫磺則流淌、沸騰、冒泡,肉體在蠕動,肉體在移動,肉體在憎恨。
這一切都取悅了摩洛克Moluch ,羞赧中加冕的長角之王the Horned King Crowned in Shame 。
二:塵埃帝國(第三部分)
Daevon在燃燒。煙霧遮住了冷酷無情的太陽,街道上充斥著任人宰割的肉體和尖叫的肉渣。奴隸坑燃燒著,莊園和花園燃燒著,廣場上湧動著反常的人群。噴泉流淌著紅色和棕色。肉柱盤繞在方尖碑和寺廟周圍,向空氣中噴出褐色的霧氣。火槍射擊的爆鳴聲或猛獁象被部落追上的哀嚎聲偶爾會在遠處回蕩,然後消失不見。
似乎整個世界都在死去。
那個叫該隱Cairn 的奴隸站在高廟的頂層台階上,望著整個城市,看著它死去。帝國正在經歷最後的劇烈死亡。很快,除了蒼灰色的草原和古老而孱弱的風之外,什麽都不會剩下。
該隱現在沒有主人了:藝術家現在和奴隸販子在一張絲綢床單上一起扭動,他們的身體融為一體,臃腫不堪。用不朽的藝術向羞赧中加冕的長角之王the Horned King Crowned in Shame 致敬。台階上這裡的安靜只是短暫的喘息,這裡的平靜不會持續太久。
他不再看向城池,轉身從曾經是大鐵門的縫隙中穿過。那些門已經被撕裂了,金屬像生物組織一樣皺巴巴的。
神廟內部沾滿了鮮血和內髒,散落著損壞的武器和撕碎的衣服,還有破碎的神像石屍。神廟的守衛,身穿白衣的修士,祭司,甚至是身穿紅袍的大祭司,都被砍得支離破碎。
“哥哥。”一個聲音從高壇之上的王座上轟然響起。“看來他們給了你新的手臂。”
“是的。”該隱說,“我看你也重生了。”再次說起他的母語,他有一種淡淡的,悲傷的懷舊感。他已經很久沒有說過了……
一個身影從王座上走下來,走過高高的祭壇,從陰暗中走出來。Daevon第一劍亞伯-勒沙爾Ab-Leshal 就站在這裡:八尺高,飽經風霜的肌肉,傷痕累累的紋身。被打斷太多次的寬鼻子,強壯的下巴,歪斜的牙齒,糙糙的頭髮,是在河岸邊和該隱一起打過球的男孩的特征。
“我沒有想到他們會把你當做戰利品。”
“他們認為我是個無名小卒。是留在身邊的一個小玩意。威脅到第一劍的人,卻被放過了。”該隱拂開頭髮,露出額頭上的烙印:khuk,一個奴隸所能擁有的最高評價。“顯然,我是一個很好的談資。”
“確實。”亞伯停頓了一下,因為一些轉瞬即逝的想法而心煩意亂。“哥哥,你為什麽在這?”
“來帶你回家。”
亞伯搖了搖頭。
“我已經用鮮血在這片大陸上寫下了長角之王的福音,現在我所帶走的每一條生命都會進一步喂飽他。我感覺到自己的思想正在滑向深淵,很快就會變成野蠻無腦的動物。我被詛咒了,兄弟。但我會用剩下的時間盡己所能。我會帶著這個帝國和它的所有神靈,和我一起進入嗡嗡作響的瘋狂地獄。”
“還是有希望的。”
“這是我罪有應得。意識喪失和詛咒。我破壞了我們的家園,摧毀了聲音the Voice ,生命之樹the Tree of Life 也死了。不,你要回來,引導我們剩下的人。那是你的位置。我的位置在這裡,去尋求我無法實現的贖罪。”
亞伯歎了口氣。
“七位新娘1已死。永恆文本the Texts 的文士和縊王the Hanged King 全死了。神奇的製造者The Wonder-maker 和Chou-dah-cleph2以及所有其他人都跑了。只有摩洛克Moluch 還在。他將召集軍團,把他們引到這裡……向我進攻。”他頓了頓。“你最好現在就離開這座城市。在他們到來之前。”
該隱點了點頭。該說的都說了。他知道,他們會再次見面,而那將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當所有的事情都完成之後,他們就會骨肉相殘。
他的腳板拍打著馬賽克地板,回到了空蕩蕩的門口。
“哥哥。”
該隱看了看身後。
“上帝指引你的道路。”亞伯說。
“還有你的。”
該隱,聽音者亞當Adaman the Hearer of the Voice 之子,山谷之民的首席祭司,第一殺手,被詛咒的被放逐者,從視線中消失,去向西方。
亞伯,聽音者亞當Adaman the Hearer of the Voice 之子,山谷之民的保護者和庇護,背叛者,青銅神的破壞者,Daevon第一劍,西方的屠戮者the Butcher 回到大祭司的黑色王座上,坐下,合上眼睛。
日落,日升。
日落,日升。
日落,日升。
日落,日升。
他們來了。拿著刀劍、火槍和戰獸的人湧入了神廟,在他們的隊伍中有一位神。
亞伯睜眼,起身拔劍。
摩洛克,羞赧中加冕的長角之王Moluch,the Horned King Crowned in Shame ,十分愉悅。
—
Henry DeMontfort的汽車後視鏡上掛著一個俗氣的小裝飾品,就在肉桂蘋果空氣清新劑的旁邊。這個裝飾品是一個笑眯眯的、長相普通的人形,長著翅膀,頭上戴著一個金色的光環,手裡拿著一個卷軸,上面寫著“不要開得比你的守護天使飛得還快”。
嚴格來說,Henry DeMontfort並沒有超速駕駛。但是他的車速卻比車能達到的速度還快。因為司機是Montag,一個相當快的飛行員,雖然他不像那個小人有卷軸、光環或翅膀,也沒有胳膊和腿。
坐在副駕駛座上,把子彈裝進彈匣。自從他們出發後,他就沒有多說幾句話,而是專注地一遍又一遍地檢查裝備。DeMontfort相信這要比單槍匹馬的狀態好。這避免了重大危機。
那是眾多計劃中的一個。當時只有一個最基本的計劃大綱,這個計劃就是“進去,救出Mary-Ann和Naomi,然後出來”。實際上這是沒用的。他們不知道站點的布局,不知道基金會在那裡收容了什麽,也不知道他們會面對什麽。無數變數阻礙了他們的行動。
但志在必得,DeMontfort很清楚這點。他十分、絕對肯定他們能完成這次救援。那些變數並不存在。別無選擇。任何背道而馳的建議,無論多麽合理,都會被拋棄。除非他自己死了,否則都不是大事,最多是一些小插曲。
“他們很可能在守株待兔。”
“他們更可能還會認為我已經死了,所以這可能正好對我們有利。他們會專注於其他的反擊手段。這就是基金會:他們在陰影中秘密交易,也希望其他人這樣做。要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明面攻擊。這是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也是他們最不願意準備的。”
“因為只有蠢貨才會嘗試衝前門。”
“對囉。”
“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墨血人呢?”
“我認為問題還是出在基金會身上。至於墨血人,他們還是基金會特工,思維方式像基金會特工。”
“所以不是真正的滲透。更可能是一種間接的方式。你確定沒有其他勢力?”
“超出基金會的?沒有。他們規劃了行動,但沒有直接指揮。那是墨血人的擅自行動。”
“對,沒錯。”
他們停了一下。DeMontfort感覺到自己的腦海裡有一點那種瘋狂的,必須要工作的信念。是一種傳染力極強的東西,是信仰。
啊,如果他大限將至,不如做點好事。
“我們已經完全瘋了。”
“不,我們只是意識到這個世界是如此。”
—
休息室讓Mary-Ann想起了醫院的候診室。飲水機、平淡無奇的家具、咖啡桌上擺放的過時的《時代》雜志、二十年前的電視。舒適,但這並不是真的舒適。只是表面現象而已,下面潛藏的壓力就像一根繃緊的橡皮筋。
Mary-Ann盯著手中空空如也的發泡膠杯。茶已經喝完了。Redmond說她可以慢慢來,道個別,找回自己。她試著祈禱,但祈禱是空洞的,在她的腦海裡回蕩,沒有任何來自上帝的保證,說明祂們已經充耳不聞了。她孑然一身。
我很抱歉。
她把杯子扔進垃圾桶,提起提籃。Naomi還在睡覺。也許那只會是一瞬間。也許就沒有痛苦。
也許吧。
“行,我準備好了。”
Redmond點了點頭,讓她跟上。走過一條走廊,轉過一個拐角,又走過一條走廊。Mary-Ann覺得自己會倒在自己心臟的重量之下。一具行屍走肉搖搖晃晃地走在一條蜿蜒的、被風吹過的路上。
走廊的盡頭是防爆門,金屬上用黃色牌子寫著SCP-089。特工輸入了一個門禁密碼,刷了一張鑰匙卡。隨著一陣金屬的撞擊,門打開了。
雕像放在房間的盡頭:一個牛頭人坐在王座上,雙臂伸展,翅膀張開,嘴巴張開。一副粗陋、醜陋、恐怖的樣子。旁邊放著一堆木頭。她知道那是幹什麽用的。
當門在她身後關上時,Mary-Ann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亞伯拉罕,帶著你的兒子以撒,你唯一的兒子,你所愛的兒子,到摩利亞地去。在那裡,你要把他獻上,作為一場獻祭3……
隨著她的走近,房間的尺寸好像變大了,雕像比看起來要高。她的後背一陣陣發涼。她能感覺到那裡有一個存在,圍繞著她,從雕像上蔓延開來。一些大而遙遠的、非人的東西,釋放著威壓,加劇了她心中的空虛感。
她孑然一身。完全的,徹底的,絕對的孤獨。基金會和倡議已經消失了。消失了。上帝消失了。只有她,Naomi,和雕像以及它的力量,漂浮在一個空蕩蕩的深淵。
火焰一閃,而後熄滅。
Mary-Ann,帶著你的女兒Naomi,你唯一的女兒,你所愛的女兒,到Site-36深處去。在那裡,你要把她獻上,作為一場獻祭……
至少,當這樣做的時候,千千萬萬的人都會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他們會像今天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過完自己的一天,這一天和其他的日子一樣,充滿了快樂、悲傷、無聊、焦慮、憤怒、愛恨、歡笑、淚水、出生、婚禮、葬禮和生活。今朝明日,眾生碌碌。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至少,Naomi會拯救他們。
因為上帝是如此愛這個世界,以至於他把他的獨生子……
Mary-Ann走到雕像腳下。她把提籃放下來,然後把Naomi從提籃裡抱出來。她的女兒在她的懷裡動了動,但依然熟睡。她吻了吻女兒的額頭,緊緊地抱著她,這是最後一次。
“再見,Naomi。我愛你。”
她伸出一隻手,打開了雕像的肚子。她輕輕地把Naomi放了進去,關上門。她彎下腰,開始用木頭和火種填滿這個爐子。把它建得像木屋一樣,多年前在夏令營時她的輔導員就說過。外面是大木頭,中間是火種和火柴。
那裡有一個打火機,放在木頭旁邊的地板上。一個可以在沃爾瑪買到的廉價塑料品。
上帝啊,我把她的靈魂交付與你。阿門。
無人應答。
Mary-Ann點燃了火。
—
一輛2009年的本田CR-V以每小時200英裡的速度撞開了桑德森化工廠的前門。金屬在玻璃和牆體碎片的衝擊下尖叫、碎裂、彎曲、燃燒。門的鉸鏈被撕開,和DeMontfort從翻滾的殘骸中跳了出來,嘴巴和眼睛周圍全都是火,在車撞停時安全落地。
他們打進去了。第一步成功了。
—
Naomi尖叫起來。她的聲音被擴音器上的鼓聲和鈸聲和震動室內的隆隆聲切斷。雕像的嘴和鼻孔裡冒出油煙。隆隆的聲音越來越大,震顫也越來越強烈。
Mary-Ann對自己所做的正確事情的所有保證,都隨著那一聲尖叫粉碎了。她站在那裡,顫抖著,無法動彈,膽汁凝固在喉嚨裡,淚水在她被煙熏紅的眼睛裡湧動。
她已經下手了。她要活活燒死自己的女兒。
凶手
她拯救了50萬條生命,可能還不止。
妖怪
最終,Naomi的尖叫聲會停止,被煙熏到窒息。她的死亡將是為了換取多一絲空氣而發出的幾聲可憐的喘息。
你殺了她。
當這一切完成後,燃燒的脂肪和烤肉的氣味將和上升的煙霧一起充滿整個房間。
死對你來說太美好了。
當一切都結束後,門會打開,除了灰燼和燒焦的骨頭,別無他物。
你活該如此
小小的,燒焦的骨頭。
不要
—
DeMontfort把驢的下頜骨扣在一個特工的頭上,然後把它液化。在他身後,在大廳裡發射了一串燃燒著的白色子彈,把墨水4和防彈衣都燒穿了。
—
Mary-Ann的雙手迅速地伸到到爐門前,不顧灼熱將它掰開。她把Naomi從雕像裡抱出來,向房間的盡頭跑去,盡量遠離雕像。Naomi哭著咳嗽,喘著氣。她的皮膚燒傷了,很紅。
“不不不……天啊,求求你不要……對不起,對不起,真對不起……噓……嘶……沒事了,媽媽在這裡。噓……媽媽在這裡……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ey…5”她的聲音由於絕望而嘶啞,她的腦海裡浮現出救出了Naomi,卻讓她死在了自己懷裡的殘酷想法。
咳嗽和喘息聲停止了。
哦,不要……
Mary-Ann用手指按在Naomi的脖子上。有最微弱的脈搏,還有她口中最細微的一縷呼吸。暫時如此。Mary-Ann讓她維持呼吸,背靠在牆上,盡量溫柔地把Naomi放在腿上。如果Naomi要死,這樣也比較好。這樣死去,總比被拋棄在那東西的肚子裡好。
又是一陣震動,震得整個房間都在顫抖。Naomi睜開眼睛,微微一眯,依偎在Mary-Ann的胸前,仿佛在尋求保護,減少痛苦。
她不知道是我把她放進去的……她只是在火災中醒來,我救了她……
淚水再次奪眶而出,不過這次是因為被原諒而痛苦。
“沒事了,我在這呢。”
—
一根巨大的面條從牆上濺起的番茄醬中猛地衝了出來,撞開了基金會特工的封鎖。它在和DeMontfort跑過去的時候,把自己扭成了一個大拇指,然後又從原地返回。
—
Mary-Ann坐在那裡,看著雕像冒著濃煙,爐子燒得通亮,聽著下面地板的隆隆聲。她還在想為什麽還沒有基金會的特工進來,或者一個半途而廢的儀式會發生什麽的威脅,但這些想法很快就消失了。這些都不重要了。至少現在不重要了。
一種奇怪的平靜籠罩著Mary-Ann。就像一個被判刑的人在最後一晚所擁有的那種平靜,也許。Naomi仍然愛著她,即使在這裡,在一切結束的時候也依然愛著她,這就夠了。這足以填補空洞,足以避免世界將她粉身碎骨。足以讓那一點火焰在黑暗中點燃。
這就夠了。
Mary-Ann殺過人。她殺了很多人,其中一些人可能罪不至此。這就是她的生活:奪取生命,讓別人能安然生活。站在黑暗與光明之間那醜陋血腥的邊緣,因為有人必須站在那裡。她從這個世界上帶走了那麽多的生命,卻隻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一條生命,即使在試圖摧毀那一條小生命之後,她依然被人愛著。
這就夠了。她並不是怪物。她可以繼續生活,繼續忍受痛苦、內疚和恥辱。有了這一點點的愛,世界煥然一新。
她並非孑然一身。
上帝就在那裡,在一個垂死的孩子和她崩潰的母親之間的那一點點愛中,被困在一個巨大的,無情的,荒謬的,可怕的宇宙的最深處。那一點點的愛,用其所有的脆弱包圍著她,超越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悲傷和折磨,所有的一切。
平靜。她很平靜。
Mary-Ann的目光再次移向雕像。雕像還在那裡,但現在好像變小了。現在她已經認識到那是個騙局,所以它變小了。她之前所感受到的絕望,那是一個謊言。一個讓她絕望的謊言,一個讓她精神崩潰的謊言,一個讓她恐懼的謊言,通過操縱她的恐懼,引導她做出可怕的行為。一個足夠大的謊言,就讓她心甘情願地那樣做。
那是懦夫的伎倆。哭哭啼啼、扭曲、可悲的力量,躲在恐懼的陰影后面,向人類傾瀉自己的絕望。從不公開,從不強行出手,從來沒有。它讓人崩潰,通過謊言和羞恥來讓他們害怕,驅使他們墮落得更深。它以此為生。懦弱的它以絕望為食,因此這股力量已經變得古老而強大。
去他媽的噪音。
Mary-Ann笑了起來,對著雕像和黑煙豎起了中指,這是她為Naomi彈吉他以來第一次這樣做。
“行,我知道了。我就和你對著乾。你這麽想要她?衝我來吧。”
—
“就是這個房間。”
“沒錯。”DeMontfort錘了一下防爆門。
—
Mary-Ann被金屬的脆響聲嚇得坐直了身子。門上已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凹痕,然後一個一個又一個,然後是一個拳頭撕開金屬的聲音。手收了回去,又來一拳把它擴得更大,寬到可以把一個腦袋伸進去。從洞裡伸出來的那顆戴著頭盔的頭顱是Henry DeMontfort的。Mary-Ann覺得自己可能會笑出聲。
“Mary-Ann。”他禮貌地點點頭,然後把頭縮了回去。更多的嘎吱作響,更多的乒乓作響,DeMontfort已經把洞撕開了,大到足以讓人踏進去。
從洞裡走了進來。
“Mary-Ann!”
他迅速清理了洞口和Mary-Ann之間的距離,跪在妻子身邊。他的眼裡有淚水湧出。
他完成了這個救援任務。
“你還好嗎?你受傷了嗎?有沒有……哦,上帝保佑我們……”他看清了Naomi現在的狀況,臉上充滿驚恐。
“她還活著。”Mary-Ann說,“但她需要幫助,要快。”
“對。Henry,我們能不能用‘瑪蒂爾達’來穩定她的狀態?”
“我們用貓的實驗效果很好,所以——”
“我們會用的。”從肩上解下Mary MacKillop那隻破舊的旅行包,把開口張到最大。Mary-Ann把Naomi遞給他。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進袋子裡,拉緊拉鏈。在被取出來之前,她會在那裡保持靜止。
Mary-Ann站了起來,伸了伸胳膊。現在一切都清楚了。未來將至。她知道必將發生什麽,知道自己必須做什麽。力量正在靠近,在每一次大地的隆隆聲和黑煙中靠近。懦夫,它是一個強大的懦夫,她已經威脅到了它的工作。
就在她旁邊,再次把包背在肩上。
“Henry,現在的情況怎麽樣?”
“他們要穿過我們製造的麻煩再趕到電梯,大概還有一分半鍾的時間。”
“我們走。”
Mary-Ann笑著搖了搖頭,移開了的手臂。
“你們兩個把Naomi帶到安全的地方去。我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
“什麽?”的臉色瞬間從解脫轉為呆滯。“Mary-Ann,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我們可以帶你離開這裡。”
“不是這樣的。你想知道這些燒傷是怎麽來的嗎?她被燒傷是因為我把她放在那個爐子裡。就在那邊。那座雕像背後有一股力量,它欺騙我,縱容我,誤導我,直到我心甘情願把她活活燒死。我要宰了它。”
啞然失笑變成了驚恐。
“Mary-Ann……”
“走吧,我會追上你的。你就相信我吧。我不會有事的。”
一言不發。Mary-Ann對此並不感到驚訝。她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在所有的驚恐、解脫、憤怒和關懷之後,他理解了她。她抱住他,吻了一下。
“等你回家後,我希望你去我的梳妝台,看看我襪子抽屜的底部。”她說。“那裡有東西給你看。”
“好吧。”
“我愛你。”
“我也愛你。”
“嘿,”Mary-Ann從的腰帶上抽出一把黑曜石長刀。“我就借這個用一下。你們快走吧。”
“好。”猶豫了一下,然後摸出了洞口。
他們的腳步聲被隆隆聲吞沒了。Mary-Ann平靜地走向那座雕像,現在它已籠罩在煙雲中。她舉起手中的刀。這把刀鋒利無比,她相信它的鋒利程度不止如此。她需要一把非常鋒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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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才所做的一切。在他為營救Mary-Ann所做的一切之後,他竟然心甘情願地離開她。他的憤怒已經消失了。他不是相信她會贏。他知道她會取得勝利。這是一種肯定,就像明天太陽會照常升起一樣肯定。
那麽,最後一次向自由發起衝擊。最後幸存的墨血人和警衛已經重新集結,發現自己並沒有被空氣中的子彈和黑色刀痕所困擾。那些只是回家路上的一個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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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煙霧,已經有了相當大的規模,盤旋著匯聚成一根柱子,雷鳴般地響著。現在的震顫幾乎是持續不斷的,在深處轟轟作響。
Mary-Ann把刀從一隻手換到另一隻手。懦夫正在顯身,但她毫不畏懼。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她的痛苦已經融化,取而代之的是力量。是所有那些在她之前的人,所有那些哭喊著要血債血償、尋求正義的母親和孩子所賦予她的力量。
站在煙霧的地方是一個人形,身高十尺,毛茸茸的牛頭,彎曲的牛角,殘破的烏鴉翅膀。其頭頂上戴著一頂畸形的青銅冠。它渾身散發著泥土、煤炭和陳年臭汗的味道。唾沫和泡沫流到地上,不斷蒸發。
它蹣跚前行,腳步如鉛,在Mary-Ann面前幾英尺處停下。它低頭彎腰,嘲諷地鞠了一躬。
“巴比倫的小妓女萬歲,萬歲!”它抬起頭來,嘴唇扭曲成一個粗糙的微笑模樣。Mary-Ann與這東西的雙眼對視。她的眼睛裡沒有恐懼,臉上也沒有恐懼。
“你很勇敢,但是個傻瓜,婊子。”它低沉的聲音隆隆作響。“你用你的小叛逆挑戰強大的摩洛克。亞伯-勒沙爾,Daevon第一劍自己都打不過我,而你只會用一把菜刀來試試?蠢上加蠢。我已經叫出了你的名字,Mary-Ann Lewitt,你是我的。”
Mary-Ann依然一言不發。
“可惜你的舌頭沒了,婊子。”
還是沉默。
“你的沉默讓人厭煩,婊子。說話啊,說出你的請求。向你那無能的上帝哭訴,讓他來救你。乞求我的憐憫。你想要什麽都行。你的沉默真無聊。”
Mary-Ann用頭往摩洛克的臉上一頂。
—
車子的殘骸和出口都在眼前,還有那些在外面等待的笨重的影子,被SUV上的泛光燈照出輪廓。
“媽的!”DeMontfort吐了一口氣。他從車上抓起一塊金屬板,像盾牌一樣擋在面前,而則躲在一堆碎石後面。
保護他們的安全。
“Montag,你在哪?”
那裡附近有一個小火花。躍起,翻滾,抓住那個俗氣的小裝飾品,扔給。
“Montag,帶他們離開這裡!”
感到自己被包圍在火焰旋渦中,腳下地面塌陷,他飛快地消失在夜色中。那一瞬間,他瞥見DeMontfort在黑暗籠罩他之前就衝過了特工和他們的車陣。
—
不管這一刻的反撲是出於驚訝還是痛苦,這都是一個轉瞬即逝的機會。蹲下,向前,伸手,抓住**,向旁邊一扯。摩洛克痛苦地嚎叫起來,熱氣騰騰的血濺在水泥地上。有硫磺和鐵的味道。
她的腦袋裡面金光爆閃。一個拳頭砸在她身上。骨頭斷裂。粗壯的毛手指抓住她的頭髮,把她從地上拉起來,頭皮撕裂出血。她尖叫著,但聲音被神的火爐的轟鳴切斷了。她的皮膚因高溫而起皮起泡。她揮刀,刀刃從厚厚的皮膚上掠過。摩洛克把她扔到一邊,就像扔一個破碎流血的布娃娃。
Mary-Ann的身體癱著滾到了一邊,不動了。神哼了一聲,蹣跚地走到她俯臥的身軀前,準備完成它的工作。它抓住她的身體,把她舉到它的嘴邊。
刀猛然伸出,深深地扎進了摩洛克的眼睛裡。它大吼一聲,刀被Mary-Ann抽了回來,然後一刀又一刀:臉、脖子、眼睛、鼻孔。鮮血從摩洛克的臉上湧出,它把Mary-Ann摔在地上。空氣隨著肋骨的斷裂聲從她的肺部衝出。
“死對你來說太美好了,婊子。”摩洛克轟然道,“所有的人最終都會在自己的羞恥心的重壓下崩潰。你不記得你在夜晚張開雙腿,呻吟著,哭泣著,他們肏著你,然後把你扔在一邊嗎?你從來都只是暫時的玩物,床上的蕩婦。因為他們已經厭倦了自己的右手。”摩洛克的臉伸到Mary-Ann的頭邊,他的爐氣用焦糊的肉香籠罩著她。“你以為他在乎你嗎?他只不過是一個孤獨而絕望的人。他收留了你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因為他搞不到更好的女人。所以他才會選擇你,一個怪物和一個蕩婦。僅此而已。”摩洛克雙腿交叉坐在她身邊。“我最可憐的仆人。”
有動靜了。Mary-Ann推著自己,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站起來。現在只有疼痛。生生的、紅紅的、灼熱的疼痛。她的左臂軟綿綿地垂著,肩膀被撞得粉碎,毫無用處。她的衣服被撕破,浸透了紅色。一隻眼睛腫得閉上了,另一隻眼睛被她撕破的頭皮上流下來的血弄得半瞎。頭髮蓬松,中間透著殷紅。肋骨粉碎。到處都是骨折。到處都是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
她還在微笑。
“操……操你媽的。”她用最後的力氣,伸手從摩洛克的眼睛上扯下了那把刀6。千年以來的父母和孩子們歡呼著,為長角之王的血而尖叫。
“操你媽。”刀子插進了摩洛克的另一隻眼睛。
“操你媽。”摩洛克的喉嚨發聲。
“操你媽!”Mary-Ann把自己的身體貼在了摩洛克的胸口,這個流血的神向後面倒去。
“操你媽!”往胸口又是一道。“操你媽!”一刀又一刀,每刺一次,就強調一聲。“操你媽!操你媽!哈哈哈哈!操!你媽!操!你媽!操!你媽!你媽死了,狗東西!”
爆發的力量結束了。極限到了。Mary-Ann能感覺到,就像一個久違的老朋友走在大街上一樣,就要來了。
“嘿……嘿嘿嘿……你……就……”鮮血隨著她沙啞的喘息聲流過嘴唇,“跑吧……但遲早……遲早……”
她最後一次用刀把摩洛克的胸口劃開。
“上帝會……製裁你。”
Mary-Ann把刀揮了回去,深深地插進了摩洛克的額頭。長角之王顫抖著,最後一口氣從肺部呼嘯而出。她把自己從屍體上推下來,搖搖晃晃地離開屍體幾步,跪在地上,盯著房間看了一會兒。她的嘴唇動了動,開始說一些無聲的話。
Mary-Ann Lewitt倒在沾滿血跡的水泥地上,死去了。
三:時間
時間緩慢地流入17號站點的地下建築群,漫過走廊,佔領收容室,淹沒牢房與實驗室,滲透進一米厚的防爆門,在安保人員的面前大肆嘲笑。時間不知何為阻礙。即使全能的基金會超越政府、擊敗神靈、戰勝惡魔,它仍沒有治愈時間的解藥。沒有任何特殊收容措施能夠阻止Keter之極。人類是如此接受它的力量與存在,以至甚至沒有企圖尋找一種方法來抵抗時間,毋論與其鬥爭。只有手表與計時器上的數字在哢噠閃動,證實著時間的可怖存在。與此同時,時間沒過每個房間的天花板,溶解物與事——有些像糖一樣瞬間溶解,有些則能留得更久。然而,它們最終都消散了——隨著時間的無情流逝而消散。
Keter之極在收容室之間遊蕩,碰觸著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女神之女頭上的角又長了一根頭髮絲的寬度。三十年前,當她意識到它們鑽破她的頭皮,她的尖叫聲相當響亮。唉,遺傳學是不會讓步的,如果一個人的母親有角,那麽他也注定會有角。現在她正對著一本相當陳舊的聖經虔誠禱告。角很適合她,她的衰老很緩慢,所以她可能看起來不會超過25歲——但時間報復性地嘲笑著她的皮膚。正如老話所言,鏈條的強度取決於它最薄弱的環節。
她那嬌小的鄰居一點也沒長高,然而其身上的變化相當大。原先的她只剩下一小部分大腦和一隻右眼。在她二十多歲的時候,她開始認為機械器官比“自然的”那些更適合她,並開始排斥任何剩余的人體部分。就在那時,一些廢棄已久的小玩意兒的零件派上了用場,尤其是他的人造皮膚。大約十年後,在這個嬌小的機器人身上唯一暴露其人類存在的東西就是那隻容易乾燥和發炎的眼睛。在很長的時間裡她緊緊把持住它,就像一個孩子緊緊抓住她最喜歡的玩具,但是自然最終還是發揮了作用。更換眼睛的請求正在等待批準,一個更實用的植入物很快就要被安裝。這是一個合乎邏輯和實際的決定,值得擁有一個完美的頭腦。
時間在消耗項目與實體、事件與實驗,隻留下燒毀的日志和報告的余燼。閱讀這些文字仍能讓一些人毛骨悚然,但誰能想象其中描述的事件不及其本身一半生動?也許那些親身經歷過的人會記得,但那些人的數量正在減少……有些人選擇不去記得。記憶隨著煙霧消散,文件與之相比只是一堆灰燼。另一個項目因年老而被時間博士處決,它的最後一個影子印在了收容室的床單上。然後它衰老的身體再次顯現出來。
在17號站點主管的辦公室裡,某些美好而愉快的回憶正在慢慢消失。一堆寫著數字55的生日卡片被粗心地扔在桌子上。她過過多少次55歲生日來著?她的同事們擔心她會生氣,於是出於某些原因他們這麽做了。盡管如此,一個優秀的專家還是能夠理解她的怪癖。有趣的是,這些祝賀只會讓疼痛加劇,讓她想起自己的真實年齡。牆上的照片也有相同的作用。那些被描畫的事物中,只有辦公室現在的佔有者還活著——貓,狗、甚至小翼龍,它們的壽命都比人類短。所有的狗的壽命都短。即使那是一位基金會的教授。
時間敲響尋求庇護者的房門,那些人如同躲避大團泥土一般躲避它。一個沉睡在收容室室裡的女人突然尖叫起來,驚醒了,可憐地大口喘氣。“你夢見了什麽?”時間問道,聲音裡帶著冷酷的柔情,“也許是被煮熟的孩子?”時間噴了一下鼻息,用冰冷的手指劃過那女人的臉,又留下了一條皺紋。“你會終結,你會死去”——低聲絮語滑過老巫女的腦海,仿佛是落在棺材蓋上的沙粒。到目前為止,這個“家”中唯一終結的東西就是一個燈泡。時間輕聲地笑,老巫女尖叫著,飛快地離開了那盞因破裂而變得昏暗的燈。“這裡太黑了。陰沉又黑暗,對吧,老巫女?”——黑暗追問著,老婦人的心怦怦直跳,似乎在想著要永遠停下來。但是她的心跳還在繼續,時間也還在繼續。今天不行,老太婆。時間對她的良知毫無興趣。這一次,它來到這裡是為了光明。
一個處在牆壁包裹軟墊的牢房裡的人抬起通紅而溢滿怒氣的眼睛,仿佛感覺到某種無形的存在。“你設法逃脫了死亡,”時間對他說。“而你無法從我手中逃離。”一個老朽的博士,總是給O5帶來麻煩,能夠換到他認為合適的身體中,但他的頭腦變得越來越老,越來越老,最終陷入一片完全的空白。新的議會成員——你是不是曾認為某天你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不能忍受一個慢慢地陷入瘋狂的博士帶來的惡作劇。他的用處變得越來越小……起初他得到了一個SCP編號和一個舒適的牢房。後來,當人們受夠了他在自殺方面的發明創造,他得到了一件束身衣和每天服用的鎮靜劑。
“除非你把這個身體穿壞,否則你不會有新的身體,傑基。”——時間附於一個正在擺弄醫療探針的護士,用惱人的聲音說道——“哦,順便說一句,昨天又一個和你同名的人被抓住了。這次是個女的。只剩下黑桃傑克了。馬上就輪到他了……”
在昆蟲飼養室的旁邊,時間追上了另一位基金會曾經的英雄。他最近開始經常光顧這個地方。他的胡子全變白了,眼鏡片也變得厚得令人作嘔。現在他正用一根手指劃過昆蟲室的囚籠,看著站在裡面的一個男人。那是他自己,只是年輕、傲慢,手持一把劍。為他表演這個節目的蟲子沒有一隻記得他年輕時的樣子,甚至它們的曾曾曾祖母也沒有見證過他仍然能夠牢牢抓住那種金屬製品的時代。時間的短促笑聲使蝴蝶的翅膀振動起來,一瞬間,幻覺中的劍生鏽了,年輕的二重身的雙眸變得毫無生氣,眼窩空空如也。老人跳了起來,擦了擦眼睛,然後歎了口氣,繼續搭建他那有生命的紙牌城堡。時間繼續流動。
時間的氣息觸碰著每一個人和每一件事,毫無例外,毫不關心年齡或是權威。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人坐在那裡,目光空洞地眨著眼睛,撫摸著自己的前額。時間似乎不敢碰他——沒有人能夠傷害他。他的身體並沒有變老,他的雙手也依然強壯,但是他早已不記得麵包的味道。時間,仿佛是在為一位不可戰勝的強者復仇,將所有植物腐朽的速度加快千倍。事實證明,這也是可以被習慣的,於是時間慷慨地贈予他知識,眾所周知,那其中包含許多悲傷。時間不在乎他在想什麽,反正無論是110-蒙托克程序還是10-Israfil-B協議,都不會使他安眠。
時間甚至有辦法對抗造物主本身。在一切之永恆中,每時每刻時間都在上帝耳邊低語著一個古老的詛咒——一個叫做無聊的詛咒。某一天,這個詛咒把他帶進了這些牆裡,如同木偶師的線。也就是這樣的詛咒,使他最終以不可思議的方式離開。至少他在告別信中是這樣告訴熱情好客的獄卒的。他究竟是時間的創造者,還是某種因無聊而精神失常的表現——只有時間才能證明。不管怎樣,有一天上帝離開了他在17號站點深處的臨時住所,迅速而無跡可尋,隻留下一張紙條和無能為力的恐慌。
時間以只有時間能達到的速度與靈巧溜進了一條管道,進入幾公裡外的一個存在隔離設施。它唯一的居民坐在他的屏幕前,凝視著世界新聞的洪流,回憶著他經歷過的每一個瞬間。這位異常的老人是時間的寵兒,因為他勇敢地挑戰著這種不可戰勝的自然力量,即使他本人並不情願。他的生活是徹底翻轉的。不過,這對於時間來說並沒有什麽大的區別——有些人的生命從出生而至死亡,而這個人則相反,但它們都是從一次出現開始,以一次消失結束,盡管屬於他的消失不同尋常。時間也許是覺得這個男人是某種離奇的多樣性樣品,它撫摸他的頭髮,取走一些銀絲而非給予更多。
鍾上的指針又轉過一輪。日歷向前移了一個勾。有些人死去,有些人誕生。對大多數人來說,這只是一天罷了——或好或壞,而時間並不在乎,甚至並不理解。時間——如果你傾向於把它人格化——已在它自己的無邊無際中看見最純粹的事業如何發展為最黑暗的罪惡,絕對的暴行如何成就更偉大的利益。色彩在它的尾跡中變化得太快,黑與白變成灰,時刻的循環永遠不會結束。
四:永世不忘
SCP-073文件摘錄:對象聲稱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可在一分鍾半以內快速翻完一本八百頁字典後將其中所有文本逐字記下。
一萬,六百,五十,三年,三周,七天,四小時,三分鍾前,該隱,殺死了他的兄弟。
該隱不曾忘記為何他如此做,也不曾忘記亞伯之血是如何從石頭上滴落到他的屍體之上的,他不曾忘記他的母親發出的渺遠的哀號,也不曾忘記當Adam el Asem1為他的次子之死而哀悼時山崩地裂,天穹破裂的情景—他看見了這一切。
永世不忘
當這一切發生之時,該隱已經離開。他所受的咒詛殺了他周圍的土地,逼迫著他遠離了他所知的一切。好似這也不足以為他的兄弟和他破碎的家哀悼,它必須出現,出現於它那燃燒的璀璨之焰中。但它直說了一個詞就消失了。
永世不忘
當他進入夢鄉時,他感到了困惑。這是一個詛咒嗎?如果是,這詛咒完全沒有價值。在上帝認為合適之前,他永遠不會忘記這件事。
永世不忘
他忘不了。他永遠不會忘記他殺死了他的兄弟。雖然他可以創造出無盡的可怕或美妙的經歷,但是無論如何,當他一閉上眼,他能想到的第一件事情總是血滴落在石頭上。
他起身來,拚命地想辦法來結束這一切。他去找過狄瓦人,也懇求過艾瑞克夏的神秘學者,他甚至去找過野人的殘余,但後者詛咒並唾棄亞當的兒子。2
有一次他前往了世界之西,他經過了狄瓦帝國,他穿過了夜之子的森林,他來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在那裡,他們把第一位女性Lilit Bat Asherah3奉為女神。他們兩個是同類,都失去了全能的上帝的青睞。也許她能幫上他。
她嘲笑他。她蔑視他。他們兩人都被上帝放逐,但只有一個人將為此而永遠受苦。
“你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嗎?”當侍從為她拿來信奉她的人送來的禮物時,她躺在絲綢枕頭上問他。“我所做的,是為了一個比我更重要的偉大事業。沒有人應該生活在規則下,而應該生活在他們自己制定的規則下。”
“另一方面,你呢?你在由嫉妒產生的憤怒殺死了你兄弟。這與榮譽無關。這不是為了生死,純粹是因為你的自私。你受咒詛,並仍要如此。”
該隱想要攻擊她,該隱想要殺死她。她不能舉起手為自己辯護,以免詛咒再次降臨到她身上。但他明白她將會笑著看著他把她撕碎,因為她知道她是對的。
永世不忘
沒有人能夠幫助他。沒有人能把他從關於那塊血淋淋的石頭的記憶中拯救出來。
永世不忘
他開始變本加厲了。他喝下了足以讓人忘記一切的忘憂藥。他試圖把遺忘者之矛刺進他的腦袋。他甚至找到了毒蛇的黑暗兄弟,心甘情願地跳進了遺忘之胃中。
什麽都沒用。在經歷了難以想象的痛苦後,忘憂藥藥效退卻了,而完全沒有減輕該隱的痛苦;遺忘者之矛從他的頭骨上彈了下來,一點痕跡都沒有;那條蛇在七年七個月七天之後把他吐了出來,他一點事都沒有。
他被掩埋在一百具屍體中,在黑暗中度過了七年。那裡沒有空氣,該隱會永遠地窒息而死。他記得其中的每一秒,每一秒他循環地醒來,他滿懷希望以為自己自由了的每一秒,以及隨後在他意識到喉嚨裡熟悉的感覺回來時的絕望。
咒不會讓他死——不,那對於殺人者來說簡單了。
永世不忘
最殘酷的是,在那七年的窒息中,他從未忘記手裡拿著那塊沾著他兄弟的血的石頭感覺。
那時候他才意識到守門人的話的真正含義。
永世不忘
在那之後他停止了嘗試。何必呢?那只會給他帶來更多的痛苦。
永世不忘
他無法忘記他的兄弟。
永世不忘
那塊石頭,那塊被血沾濕的石頭——
永世不忘
“該隱,你在那兒嗎?”
Leora看著該隱搖搖晃晃地回過神來,把他的王后往前移了六格來吃掉她的一個兵。“將軍。”
Leora假裝不高興了,噘起了嘴。然後她把被吃掉的棋子溶解成了光。像這樣練習自己的能力真是太好了。當然,角落裡有一個面目凶狠的保安隨時準備抓住她,但是和該隱一起玩總是很有趣的。
即使他一直在贏。
“我還以為你在那兒呢,”她邊說邊把國王往後挪了兩格。
“你的技術還有待提高,”該隱說。他把他的車向前移了兩格,再次把她的王逼到了角落。“將軍。我想,我剛剛又一次迷失在了自己的回憶裡。”
“哦,關於什麽的回憶?”
有那麽一瞬間,該隱臉上一直掛著的愉快的態度消失了,他變成了什麽其他的東西。那是一件很老,很舊,讓人很累,讓人很後悔的事情。
然後那表情很快消失了。
“沒什麽,沒什麽特別的。”
?永世不忘 The Choices We Make ?
Footnotes
1.譯注:應指亞當,該隱與亞伯之父。
2.譯注:此處翻譯參考SCP-4290,“野人”原文為“Yeren”,一般指SCP-1000。
3.譯注:應指莉莉絲,亞當的第一任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