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黎槿上班去了，羅大陸搖著沉重的頭顱開車送侯思思回到城南，至於鄧倫，用他的話來講，回到家鄉，理應最先去見他爸爸的，禁不住他的心意已決，我將鄧倫送上了回到家鄉的客車，偌大的房子裡驀然又只剩下我一個人和杯藉滿盆，索性收拾廚房，洗了碗，掃了地，晾起衣服，這才百無聊奈躺在沙發上，慵懶的像隻貓咪。

　　“陳楊，好久不見！”微信蹦進一條新消息提醒，我打開微信，是老常！

　　對於這一條微信，此刻我是忐忑躊躇的，一個長久不聯系的人，突然發來消息，十有八九便是為了金錢而開口。

　　我猶豫著要不要回消息，腦海裡構思著如何客套！畢竟老常已經在我這裡借去兩萬塊錢，時至今日，這兩萬塊錢都沒有能夠回到我的包裡。

　　我的手指在鍵盤上胡亂敲動，始終沒能找到合理的說辭。

　　“陳楊，哥們現在出息了，混的風生水起，上次欠你的錢終於可以還給你了！”我的消息還沒發過去，老常的消息就已經發過來，伴隨著一個轉帳紅包。

　　我長舒一口氣，看著紅包，懷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說吧，咱倆之間是不是心有靈犀，冥冥之中有著千絲萬縷的心靈感應，正好這段時間我過得貧苦至極，抽煙都不敢多抽，這不，你剛好給我雪中送炭！”我對著屏幕嘴角含笑假裝客套一番，收下老常的紅包。

　　“聽你的語氣，你好像有點困難，那我借你兩萬塊吧！”老常的消息發過來。

　　這讓我備受感動，再一次覺得自己虛偽了。

　　“不用了，有你還的這兩萬，足夠了！哎，不對啊，你怎麽給我兩萬二，我退兩千給你！”收下紅包才發現，老常的紅包多了兩千！

　　“別，別，別，這是利息！你在最困難的時候，毅然決然借我兩萬塊錢，而我把還款日期推了又拖，這心裡啊實在過不去！”老常說到。

　　“這怎麽行，必須還給你，咱倆兄弟間說起利息這種事就見外了！”

　　“別，別，陳楊，這兩千的利息你必須得收著，不然我這心裡啊是真的過意不去，親兄弟還明算帳呢，這點利息也算是我對你的感激之情，收著，收著，必須收著不收著我跟你急！走了，我上班去了，過年回來聚一聚！”老常發了這消息，相當於是下了逐客令，我搖頭苦笑，含著感動的“淚”收下了老常的“利息”！

　　點燃一支煙，想起前幾個月奔襲千裡去上海找老常追債的一幕回憶:

　　“老常，不瞞你說，其實來上海，我是為了去同一個公司談合作，現在那邊在準備會議了，所以我得走了。”看到老常生活窘迫至極甚至是痛苦夢魘的樣子我沒有點明追債的來時目的，而是說出差正好經過。

　　“啊?這麽急的嗎?我還準備下午請你吃頓飯！”老常拖著受傷的身體從床上掙扎起來說到。

　　“你知道的商場如戰場，時間刻不容緩啊！下次吃飯吧。”

　　“陳楊，有件事，我我…………”

　　“大男人別磨磨唧唧，快說！”

　　“就是就是…………我欠你的錢，你給我發過好幾次消息，可我實在無顏面對你，所以沒有回了消息…………我不是不想還你錢……我是……我是真的混的生不如死！”

　　“錢的事就別說了，你好好活著。等你飛黃騰達的時候給我吧，反正我的生活還算過得去。”

　　“陳楊，謝謝，謝謝，

我送你吧！”老常眼裡閃出光芒，對我鞠著躬。　　“別送了，少動點，注意不要發炎，走了！那邊客戶催的急。”

　　那天從老常的出租屋走出後，我又按著來時的路轉乘七個小時高鐵回到麗詩趣苑。

　　思緒拉回現實，我也由衷為老常感到高興，他終於可能算不上飛黃騰達，但是至少現在的他應該在上海可以有一個立足之地，發財之所了！

　　簡單收拾昨晚的殘羹剩飯，放在鍋裡亂燉，到也發出誘人心脾的香味和麻辣火紅的菜澤。

　　拿起手機的時候，微信裡多了一條信息，是夏瑤發來的，這令我感到震驚，自從上次夏瑤借走我兩萬塊錢後，便把我的微信拉黑，唯一對夏瑤的消息還是幾個月前夏瑤去西藏小學的一個新聞。

　　夏瑤的消息始終像一個扔進我心湖的巨大石頭，以前是因為沒有放下夏瑤和那一段過去，而現在更是怕被黎槿知道，如果黎槿知道顯然會讓我和黎槿之間發生不愉快。

　　“陳楊，好久不見，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是不是還是像以前那樣不著調，又或許你終於柳暗花明找到了稱心如意的工作。突然就很奇怪的想給你發個消息，我可先說明，我沒有挑撥你和黎槿之間關系的想法，只是在此刻我想起了你，想跟你說說話，其實我也想像正常人一樣，過著一段無憂無慮的生活，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咳咳咳……咳咳咳……可是，我病了，我真的不能再向正常人那樣了，唉，說來也可憐，我才26歲，我又這麽漂亮，身材也好，就這樣要死了，總感覺舍不得。可我現在就像一個廢人一樣，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乾不了，就在家裡面，就在自己房間裡呆著，呆著，呆著，一直呆著，暗無天日。咳咳咳……咳咳咳……”夏瑤發來的視頻是她的房間，房間裡很昏暗，陳設還算簡單，我能夠看到曾經送給她的毛絨玩具，能夠看到送給她的風車，能夠看到為她畫的一副印象派油畫，能夠看到那粉紅色的床單，能夠看到那絲綢般的被套，能夠看到化妝台上的一頂假發！

　　看到黎槿的閨房，熟悉的裝潢，特意的擺設，青春期那段偷嘗禁果的回憶湧上心頭。

　　夏瑤的沉痛急促的咳嗽聲讓我感到揪心。

　　“嘿嘿，陳楊，我告訴你啊！我昨天做夢啦，夢到一個天使打開了一扇門說，夏瑤呀，你在黑暗裡呆的太久太久了，過兩天我就來接你到天堂，天堂裡有陽光，有鮮花，有清澈見底的河流，有好多好多奶牛躺在地上吃草，天堂裡的人們每天踩著雲朵飛翔，在雲朵上呼呼大睡，在雲朵裡躲迷藏，夕陽西下的時候，太陽變成了金黃，把雲朵也變成了霞光萬丈。對了，對了，咳咳咳……那個天使他還說天堂裡有一隻兔子，兔子每天晚上都要跑到月亮上去偷偷拔一個天天砍樹老頭種的蘿卜，天使還說天上有一隻猴子，天天去砸門，偷桃子，還在其他人的酒裡撒尿。還有還有，咳咳咳……嘿嘿，突然激動了沒喘過氣，後來那個天使離我越來越近，他從天上飄下來，聖潔無比，可我還是看不清他的模樣，最開始我以為他會像彭於晏一樣帥氣，可是天不遂人願，直到天使越來越近，我終於看清了，天使竟然和你長的一模一樣，最可笑的是這個天使沒有長翅膀，他的翅膀是紙做的，綁在背上，哈哈哈，好寒磣的天使呀。唉，你說這世界上怎麽有這麽醜的天使呢…………”

　　夏瑤吐槽著我，可這卻讓我臉頰發熱，想起曾經和夏瑤在一起的時光，好多人都說夏瑤眼睛瞎了，看上了我這麽一堆牛糞。自然聽到這樣的話語我是更加高興甚至帶有些許傲嬌的。

　　“陳楊，你說下輩子我投胎做一隻唱歌的百靈鳥呢，還是做一隻高傲的丹頂鶴，嘿嘿，其實我挺想當蝴蝶的，可是一想到要在蛹裡呆很長一段黑暗時光我就害怕。好難選啊，我下輩子投胎當一隻大熊貓吧。住好幾億的房子，成天吃喝玩兒樂，黑白相間的，頂著個大黑眼圈，現在想起來就覺得好可愛，當大熊貓可比人可金貴多了。唉，這輩子不如意，下輩子會好的！”我知道夏瑤生病了，可是卻沒想到這個病已經到了逃生論死的地步。此刻我的心中五味雜陳，像打翻了一瓶十三香， 啥味兒都有！

　　“陳楊，記不記得曾經你說過，咳咳咳……你會，你會……你會永遠記得我，即使我們不會走到最後，你也會把我鐫刻在心裡?你啊，就是個大老粗，記性不好，可能你已經忘記了，但是我還是記得呢！咳咳咳……聽一本書上說，一個人的死亡有三次，第一次是生理意義上的死亡，第二次是法律意義上的死亡，而最後一次，是當所有人都忘記你了，那麽我也就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了。那麽如果你們還有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人都還記得我，那我是不是還算活著呢?陳楊，你要記得我啊，因為我不想死亡！”視頻到這裡結束，夏瑤的語氣裡有著無盡的不舍，強顏歡笑對死的樂觀，字字感動對生的渴望。

　　跟著視頻發來的還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大學時的夏瑤，嘴角含笑，自然而清新，眼睛彎成一輪新月，藏著萬千星辰，而我曾經對夏瑤說:你的笑可抵冬日的暖陽！

　　我顫抖著手，煙一根一根的抽。望著屏幕良久，卻不知說什麽，心一痛，連呼吸都開始困難，曾經那幾年的酸甜苦辣，湧向我，如洪水凶濤。

　　心事這東西，我捂著嘴，她卻從眼裡跑出來。

　　“夏瑤，世間總是有很多很多美好的東西，你不去天堂也可以看到偷拔蘿卜的兔子，新疆的草原上全是奶牛，摸一摸棉花，你就踩上了雲朵，藏在人世間，你就是在雲朵裡躲迷藏，好好活著，好好加油，世間美好總會向你匯聚而來！”打了一段字發給夏瑤，消息卻沒有成功發出，一個紅色的感歎號讓我再次淚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