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衝以劍作刀,頃刻之間便使了四十余招,招招既狠且快,看得華山群弟子無不怎舌。
林青俠心道:那天在回雁樓頭,田伯光的刀比令狐衝此時的快得多了,更何況田伯光的膂力大,若是內功不及他的,刀劍只要是跟他的刀一碰上,勢必會被磕飛了。與他對敵,最好的法子就是出手更快,招招攻其所必救……
嶽夫人以氣禦劍,一劍刺上令狐衝胸膛,卻以極高明的氣功,將暗勁兒施於劍柄處,長劍劍尖甫一觸及到令狐衝的胸膛,便被嶽夫人的內力震得寸斷,灑落一地……
嶽夫人答應將這“無雙無對寧氏一劍”傳與令狐衝。令狐衝聞言剛高興沒片刻,就又面臨了嶽不群對他此次下山闖禍的責罰——上思過崖面壁。
當日傍晚,令狐衝隻攜了一柄長劍,前往玉女峰絕頂的危崖上去。正意興闌珊地走著,只聽身後有人呼喚:“大師兄且慢行!”
令狐衝回頭一看,正是新進門的小師弟。
林青俠早有準備,一路上采買了不少風乾的豆乾、魚乾、臘肉之類可以長期存放不變質的食物,而且,大多都是適於下酒的食物。至於美酒更是備了好幾壇。
此時林青俠提了個大包袱,遠遠追來……
“呃……平之,你這是……”
“大師兄,你以後還是稱呼我‘林師弟’吧,聽著親切!而且……有外人在時,也好彰顯我華山弟子的身份,呵呵。”林青俠還是對‘林平之’這個名字有幾分忌諱,晦氣啊!
“呃……好罷,聽你的。”令狐衝覺得稱呼他‘平之’比‘林師弟’更親切些,可是好像這位新入門的師弟很在乎‘華山弟子’這一稱謂,那就稱呼林師弟吧,反正自己是無所謂。
“這都是給大師兄準備的……”林青俠說著話,掀開包袱皮兒,露出了臘肉火腿給他看。
令狐衝趕忙四下裡瞅了瞅,低聲道:“林師弟,我是去危崖上面壁思過去的,按說都不準吃葷腥的,何況……你弄得這般豐盛,這……這不是讓我更加犯酒癮嘛!”
“大師兄請看!”林青俠一轉身,背上還負著六、七個酒葫蘆呢!
令狐衝面色大霽,右手拇指一翹,笑道:“林師弟,好樣的!知道愚兄好這口兒!”
林青俠看令狐衝這表情,現在就恨不能找自己討一葫蘆喝了,忙搶在他頭裡說:“大師兄,小弟我也好這口兒,但是此處多有不便,若是讓師父知道了,只怕我這剛入華山派沒幾日的小徒弟就要被逐出門牆了!還是讓小弟送你上崖,我們到了山上無人處再暢飲一番,可好?”
令狐衝一迭聲地說“好”,又唯恐這林師弟輕功腳程不行,背了這許多東西,行走更慢,道:“林師弟,把包袱給我背著……”
更不等林青俠答話,上前就摘下他肩上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還不忘叮囑一句:“走山路小心些,可別跌倒了,把葫蘆裡的酒灑了……要不葫蘆也給我背罷!”
“不會,不會!小弟應付得來。”林青俠是怕令狐衝背了酒葫蘆,快步上山,借口在半路上等自己等得難耐,就先喝醉了。話說令狐衝這酒癮實在是太厲害了。
二人邊走邊說,一路上山。
華山是有名的險峻,而這條上思過崖的路更是難走,令狐衝卻見這小師弟腳下並不慢,問道:“林師弟,你腳下很穩啊!在福建時,也常爬山嗎?”
林青俠一凜,順口回答道:“是啊,
小弟極其喜愛爬山,福建的山路卻比華山的好走多了。” 令狐衝笑道:“自古華山一條路嘛!咱們華山那可是險峻得很,特別是這玉女峰呢!林師弟,你可千萬小心著,不要著急趕路,這山路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欸,小心!”
令狐衝正說著話,見這林師弟腳下一滑,忙伸手抓住他的手,以防他摔倒。
令狐衝笑道:“林師弟,想是你錦衣玉食慣了的,從小也沒乾過粗活兒,你這手哪裡像是習武男兒的手嘛,倒似小師妹的手那般細嫩光滑……”
林青俠臉上不禁一紅,下意識地縮手,心中卻道:“這藥量是不是得減減了……這樣下去恐怕早晚得出事兒!別回頭雖然保住了小嘰嘰,可卻變得空有個小嘰嘰……”
令狐衝見這林師弟臉帶羞澀,大姑娘般扭捏,更是哈哈大笑,揶揄道:“就是小師妹,也不像你這般愛害羞呢!你可當心遇到了田……婦,非得要把女兒嫁給你!”
令狐衝本來是要說“你可當心遇到了田伯光”,忽然意識到這玩笑十分不雅,甚至簡直是下流猥瑣了,忙話鋒一轉,總算是他見機得快,改口迅速。這令狐衝本就是個孤兒,缺了父母管教,混跡於市井之中,沒少見那些潑皮無賴浪蕩子,十二歲時才蒙嶽不群夫婦收養,其時,早已養成了憊懶、不羈的性格,身上的小毛病著實不算少……
林青俠豈不知令狐衝的本意?只是也不說破,心中卻道:這令狐衝就是口沒遮攔,怪不得都把他看做是浮滑浪子,就是個不拘小節、嘴給身子惹禍的主兒……
二人一路上得危崖,只見危崖上只有一個山洞。崖上光禿禿的寸草不生,更無一株樹木,讓人不禁感到甚是荒涼蕭索。
令狐衝稍一打量周遭,就迫不及待地在山洞地下一塊光溜溜的大石上拂了一拂,衝林青俠道:“林師弟,這塊兒大石光溜溜的,正好用做酒桌……”
說話間,令狐衝已將包袱放在石上,忙不迭解開了包袱扣,一臉猴急的模樣……
攤開來,露出裡麵包裹的一乾吃食——何止是風乾的臘肉、火腿、豆乾兒,花生米、鹹魚乾兒之類的下酒物也是不少。
林青俠也笑著將背上的酒葫蘆一個個解下,將一個酒葫蘆的塞子拔出,遞給令狐衝,自己也打開了一個,問道:“大師兄,嘗嘗,看可還入得你法‘口’?”
令狐衝早嗅到了酒香,笑道:“這酒我一嗅便知是上好的女兒紅,我可喝不起這種好酒,這可真是托了林師弟你這大財主的福,來來來,敬大財主一口……”
林青俠道:“不敢!小弟敬大師兄!”說著話,雙手捧著酒葫蘆舉了舉,喝下了一大口酒。
林青俠知道令狐衝借著半開玩笑以敬他酒,這是在向他致謝,畢竟是吃了人家的最短麽。可是又礙於自己是大師兄的臉面,不好意思直言謝意,那樣也顯得生分了,所以用玩笑的口吻一提,不著行跡。但是林青俠卻不敢生受了大師兄的謝意,恭恭敬敬地敬令狐衝酒——畢竟這可是在重禮法的明代!
令狐衝見狀也是心中大悅,覺得這個新入門的小師弟真是不錯。
林青俠又岔開話頭,指著左首石壁道:“咦!大師兄,這裡刻的有字!”
令狐衝順著林青俠手指方向看去,道:“嗯……風清揚……咱們祖師爺是‘風’字輩,這位風前輩是咱們太師伯或是太師叔。這三字刻得這麽勁力非凡,他武功一定十分了得……”
林青俠一臉疑惑問道:“怎麽會是‘風’字輩呢?師父他老人家是名諱的中間那個字——‘不’字輩兒啊!照理說這位風清揚祖師不應該是‘清’字輩兒嗎?過去入華山派的弟子不會連姓氏都改了吧?”
令狐衝道:“林師弟你有所不知,我華山派前輩在祖師爺那輩兒曾大多是道士,所以祖師爺這輩兒人都有個道號,而這一輩人都是‘風’字開頭的。 而到了咱們師父這一輩兒,就大多是俗家弟子了,而且有好多師叔、伯也沒有改過名字,比方說咱們師娘的名諱是‘上中下則’,用的就是本名。”
“哦——原來如彼!”林青俠這才明白,他一直覺得風清揚是“風”字輩兒這一說法怪怪的,原來卻是因為他那一輩兒人大多數都是道士之故。
“大師兄,咱們華山派以前的道士是不是也不禁婚姻啊?”
“好像是可以婚配的,我也不太清楚,沒聽師父說起過……你問這個作甚?是想做道士嗎?”
“呃!非也,非也!”林青俠大搖其頭,“隨口問問而已。在我們福建,好多道士都是可以成婚的,故而有此一問。”心道:“風清揚年輕時也不知是不是道士,反正他是被設計騙婚的……”
……
二人大快朵頤,談談說說,甚是投機。不多時,一大葫蘆酒已經喝乾。令狐衝大拇指一翹,讚道:“看不出來,林師弟的酒量可真是不小,妙極,妙極!”
林青俠笑道:“還算將就,兄弟我舍命陪君子,再飲!”說著話,又拿過一個葫蘆遞給了令狐衝,自己也開了一個,同時心中暗道:這酒的酒精度數也就三十度而已,比我喝過最低度的白酒38度的也還低了不少,想我燕趙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豪邁能飲之士,六十度的老白乾兒酒我也一頓兒喝過一斤半,更不消說這低度女兒紅了!
令狐衝更是歡喜,笑道:“好!咱哥倆兒再飲!”
突然一個聲音道:“好啊!在思過崖上飲酒,這可是罪上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