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雷消失了。

　　話語一出，所有人變色，軍官望去，聲呐屏幕上，所有紅點突兀熄滅。

　　如泥牛入海。

　　而沒等他回過神，整個屏幕都“啪”的一下灰暗掉，耳邊響起刺耳電流聲，通訊頻道被“沙沙”聲淹沒。

　　操作台上，半數指示燈熄滅。

　　“是干擾！信號干擾！”軍官脫口道。

　　所有人都醒悟，那些海中怪獸竟干擾了電訊號?導致系統失靈?這麽說，魚雷並未“消失”。

　　只是與聲呐系統斷開了聯系。

　　“轟！！！”

　　下一秒，強烈的爆炸聲穿透鋼板，傳導進來，連續的巨響意味著魚雷被引爆，然而他們卻看不到結果。

　　潛艇沒有窗子，聲呐是唯一的眼。

　　而如今，他們的眼睛“瞎”掉了。

　　“咚——”

　　在爆炸中，潛艇突然震動，翻滾起來，隱約，還有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傳入。

　　“右側！有東西在攻擊我們的潛艇！”有人喊道。

　　他們試圖反擊，可在系統失靈的情況下，這艘宋級攻擊潛艇無異於一隻大號的煤氣罐。

　　將視線拉起，灰濁的東海上，十二枚魚雷於不同方位引爆，掀起數十米的巨浪，火光、彈片迸濺。

　　吸引了遠處直升機的注意。

　　“目標出現！目標出現！”

　　機艙內，有人大聲喊，試圖朝目標靠近。

　　可下一秒，飛機上的士兵突然恐懼地瞪大眼睛。

　　只見沸騰的海水驀然抬升，布滿尖刺的脊背浮現，然後，是一頭形貌怪異，猙獰的怪獸本體。

　　海水從脊背兩側滑落，怪獸咆哮著露出水面，抱住一艘潛艇撕咬。

　　火星四濺，用力錘擊數次，肉眼可見的，鋼板凹陷下去，觸目驚心。

　　等螺旋槳停止轉動，這頭妖魔才將其丟下，扭頭，看過來，發出怒吼。

　　吼聲如開端，霎時間，風暴大海中，鑽出一頭又一頭怪獸，模樣各異。

　　唯一的相似在於，所有妖魔頸後，都延伸出一條虛幻鎖鏈。

　　它們整齊地發出怒吼，無形的波浪擴散開，幾架靠攏來的直升機上，電子系統瞬間失靈。

　　公共頻道中傳出的最後一句話是:

　　“撤退！”

　　……

　　“妖魔已踏入第一防禦圈，並造成了信號干擾，我們失去了與前方單位的聯絡！”

　　奉天號，中央指揮廳內，雷達圖譜閃爍起連綿紅光。

　　海軍部隊的指揮官於最前方忙碌。

　　殿堂混血種們則站在遠處，靜默佇立，無人出聲打擾。

　　艦長聞言，果斷命令:

　　“二套方案，偵查單位撤離，命令:第一，第二圈層單位，飽和式攻擊！”

　　“是！”

　　話音落下，這條命令化為電訊號，通過奉天號超功率發射器，朝大海擴散開去。

　　二級以上妖魔可以影響身周信號，但對於遠距離外的，卻無法實施干擾。

　　而伴隨命令下達，奉天號主艦、現代級巡洋艦、核動力戰列艦、潛艇陸續啟動……若從全局俯瞰。

　　東海上，那呈扇形輻散開的，一座座鋼鐵堡壘，同時發出嗡鳴，放出發射架，彈藥裝填。

　　繼而，伴隨轟響。

　　第一枚反潛重型導彈轟然射出，尾端噴吐白氣，於半空劃出優美的弧線，朝妖魔群位置飛去。

　　這只是開始。

　　接著，第二枚，第三枚……第五枚……第十枚……第五十枚……

　　黑暗中，

火光如爆竹般亮起。　　飽和式攻擊命令下，所有戰艦都化為了移動炮台，蠻不講理地，依仗著超遠距離優勢。

　　將人類熱武器的威力發揮的淋漓盡致。

　　導彈雨傾瀉而出，投入深海，落入怪獸群眾，爆炸開，發出震天的轟鳴。

　　遠處，魔都，靠近海的方向，摩天大樓中，躲在格子間裡工作的人們被東海上的火光吸引，來到窗邊，朝東方望。

　　議論紛紛。

　　距離春節還有幾天，可黑暗裡，卻提前點燃了爆竹，飽和式覆蓋下，整片海域都破碎了。

　　妖魔們淒厲、憤怒的吼聲、爆炸聲、雷鳴、海嘯……所有的聲音混合成一首特殊的交響樂。

　　大海被鮮血染紅。

　　怪獸的殘破肢體橫飛。

　　中央指揮室內，安靜無聲，呂鳳山與白起並肩而立，數百道目光投向雷達屏幕，有期待，有敬畏。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刻，也許是一年。

　　爆炸聲終於停息了，雷達圖譜上，呈現出一片死寂。

　　“死光了?”有人問。

　　“異能能量點已全部摧毀！”艦長轉身，驕傲說道。

　　艙內官兵們臉上洋溢笑容，如釋重負:“原來也沒什麽了不得，虧得還搞了這麽大陣仗。”

　　“就是，也太不經打。”

　　“怪物以往出現在城市，無法用大火力，可在海上，簡直自尋死路。”

　　幾名軍官笑道。

　　然而，殿堂混血種們卻無一人露出笑容，反而精神愈發繃緊，與海軍的歡騰格格不入。

　　突然，白起說:“全體！隨我列隊迎敵！”

　　“是！”

　　霎時間，殿堂隊伍原地折身，殺氣騰騰朝外走去，艦長愕然，心中一顫:“不對！”

　　說著，他猛地轉回身，望向雷達屏幕，瞳孔驟縮！

　　“滴——滴——”

　　圖譜上，密集的紅點再次浮現出來。

　　“它們沒死光！”

　　話音剛落，突然，一道無形而龐大的能量脈衝自遙遠的深海傳開，覆蓋周圍百公裡海域。

　　一座座鋼鐵炮台，同時熄火，大廳中儀器指示燈熄滅，停擺，那耗資無數的所謂尖端系統，瞬間死機。

　　炮台啞火，只剩下照明燈束仍明亮穩定。

　　“未知能量脈衝干擾！我們的系統……癱瘓了！”

　　這是殿堂眾人走出船艙，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普通人立即撤入船艙！”

　　呂鳳山迎風爆吼，率眾來到奉天號甲板，近千名混血種一字排開，刀鋒出鞘，氣血焚燃。

　　凜然的氣息連成片，向天空彌漫，仿若一道人軀鑄造的鐵幕高牆。

　　“感受到了嗎?不只一頭三級，”白起站在甲板前端，腳下便是怒濤:

　　“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躲過了雷達，犧牲掉了部分妖魔，吸引火力，派另一股鑽進了防禦圈，發散脈衝干擾……這波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呂鳳山拄刀而立，吐了口痰:“雜碎，還玩上兵法了。”

　　“但它們也不好過，這波轟炸，也受到了很大損傷。”白起雙眸眯起，仿佛洞穿黑暗。

　　“能打到嗎?我說暗度陳倉那頭。”

　　白起眼眸開合:“可以一試。”

　　話落，就見他仰頭，雙眸緊閉，兩臂張開，做出擁抱大海的姿態，與此同時，所有人耳畔都響起輕微嗡鳴。

　　漫天大雨，似突被按下暫停鍵。

　　世界仿佛緩慢了，名震魔都的白閻羅十指張開，指尖有星光亮起。

　　倏然，一束雪亮的光洞穿黑暗。

　　海中，發出一聲尖銳的吼，一頭猙獰可怖，通體猶如骨節拚湊的怪獸躍起，凌空爆炸，鮮血噴灑。

　　第二縷光輝擊出，妖魔小半截軀體斷裂！

　　戰鬥序列中的混血種們目露崇拜，呂鳳山罵罵咧咧:“法師了不起啊，就會耍帥。”

　　白起閉目，平淡:“你也可以耍，只要夠得到。”

　　“你……”

　　呂鳳山正要還嘴，異變突生，要半截妖魔淒厲鳴叫間，頸後鎖鏈繃直，整個被生生拖入黑暗。

　　繼而，風中傳出咀嚼聲。

　　所有人心頭一沉，黑暗中走出一龐大妖魔，磷甲，尖牙，水面部分便近三十米。

　　“手”中，攥著半截沒吃完的殘軀。

　　“嘩——”

　　“嘩嘩——”

　　一頭又一頭妖魔鑽出海面，用猩紅的眸，望過來，發出怒吼，天塌地陷般的吼聲中。

　　領頭妖魔錘擊海面，如城牆般的大浪向奉天號甲板卷來。

　　呂鳳山猝然躍起，力劈華山，怒吼:“你呂爺爺來了！”

　　白起如鴻羽飄飛，手中突兀拔出一柄方天畫戟，銀眸森寒:“殺！”

　　甲板上，千名混血種精銳拔刀應戰:

　　“殺！！！”

　　……

　　星野大廈，十八層。

　　窗外電閃雷鳴，雪莉橫豎睡不著，忽然心頭悸動，起身推開房門，就見走廊中，其余同窗也都走出。

　　“你們聽到了嗎?”一個男學生問。

　　另一名女生臉色發白:“好像有野獸咆哮。”

　　……

　　京城，深紅之井，A1區。

　　大會議廳內，一片死寂。

　　二十分鍾前，基地就失去了與奉天號的聯絡。

　　只能依靠衛星監控，偵查魔都港能量分布猜測戰況，而伴隨能量圖中變化，室內眾人臉色一點點沉重起來。

　　代表混血種與妖魔的色塊交錯，衝撞，紅與藍色彩交織，浮動，難解難分。

　　那意味著雙方正殊死搏鬥。

　　微秒級的數字波動，標記著雙方實時能量反應，落在紙面上，即為勝負。

　　每一個紅點湮滅，人們都為之振奮，每一個藍點熄滅，人們為之哀痛。

　　有人說科技武器令戰爭更殘酷，一切的勝負，生死，火熱的生命，此間的哀悼都變成了冰冷的數字。

　　可就是這些數字，卻鑄成了一道守護城市的牆。

　　“妖魔開始後退了！”突然，一名技術員驚喜喊道。

　　“它們被擊敗了嗎?我們獲勝了?”有人起身，望著那逐漸穩定起來的藍色防線，神情振奮。

　　“不！檢測到異常能量反應！！它們不是在撤退！”一人豁然起身，臉色發白:“是總攻！它們還留有力量！”

　　“白起他們遇到麻煩了！”

　　……

　　魔都港，奉天號。

　　“噗！！”

　　奉天號甲板上，白起單膝跪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白西裝。

　　雙手虎口崩裂，大戟扭曲。

　　“給老子死！”呂鳳山一刀將某隻攀上甲板的爪子切斷，跑過去，就看到爪下一名年輕的混血種已停止呼吸。

　　風似乎小了些，海面逐漸平靜，渾濁的水中滿是殷紅，白沫。

　　甲板上，妖魔斷肢散落，宛若人間煉獄。

　　混血種們四下散落，人人帶傷，尚有余力的拚命往嘴巴裡塞藥劑，趁著短暫的間隙恢復力量。

　　躲在後方的普通士兵衝出來，在槍械掩護的噠噠聲，將重傷的混血種拖回船艙救治。

　　慘烈！

　　不到二十分鍾的戰鬥，其慘烈程度卻是殿堂眾人生平僅見！

　　從打雙方接觸，便進入了白刃戰階段。

　　這注定是一場肉搏，無可避免。

　　而三級妖魔的數量也超出眾人預算。

　　“它們退了！”呂鳳山渾身染血，自海中退回，眼中煞氣濃鬱，此刻，他方才符合傳言中的閻羅形象。

　　“大的來了，”白起擦去嘴角血液，銀白色的眸子凝望黑暗:

　　“你注意到沒，那個藏在遠處的，驅使妖魔的家夥始終沒有現身。”

　　呂鳳山聲音低沉:“是那頭擁有智慧的三級水人?也許它並不擅長戰鬥。”

　　白起:“如果它擅長呢?”

　　呂鳳山沉默，扭頭望向左右，防線上，站滿了混血種，他們仍舊凶悍，堅定。

　　身處絞肉機，卻無一人退縮。

　　然而……卻也終究，遮掩不住疲倦和虛弱。

　　也許，再來一頭三級，就足以將他們收割。

　　恰在這時，黑暗中傳來轟響。

　　遠處，幸存，重傷的妖魔們同時趴伏下身軀，發出畏懼的哀鳴。

　　海面上，一隻漩渦驀然出現，漩渦中心，是所有鎖鏈的聚合。

　　甲板上，混血種們同時望過去，耳畔海浪聲意外的柔和，漸漸的，海水旋轉，抬高，於漩渦中，凝成一道水人。

　　上一秒，它還如常人般身高。

　　下一秒，萬噸海水灌注，膨脹為數十米高的水巨人。

　　它沒有臉孔，亦無衣衫，右手攥著一條條虛幻鎖鏈，立於妖魔拱衛之中。

　　戲謔地俯瞰甲板上螞蟻搬的混血種們，用乾澀的中文道:

　　“蟲子。”

　　那聲音傳出，化為無數瘋狂囈語，信息洪流，灌入混血種們的大腦，這是全盛狀態的，三級妖魔的精神汙染。

　　若是往常，並非難以抵抗。

　　然而，此刻終究不同以往。

　　“啊——”

　　“好痛——”

　　不少混血種栽倒，抱住頭顱，卷刃兵器跌在地上，乒乓作響。

　　余下的，也是臉色泛白。

　　白起與呂鳳山雖不受影響，卻也能感受到壓力，然而真正令所有人心中沉重的，是接下來的一幕:

　　只見，伴隨水人出現，海中那些死去的妖魔重新蠕動，拚湊，縫合，在虛幻鎖鏈的牽引下，成為了新的，全盛狀態的，凶猛的怪物。

　　“不要驚慌！這是幻象！我們受到了精神干擾！”呂鳳山雙目赤紅，大吼。

　　然而，戰線上的混血種們，卻仿佛完全沒有聽到，渾渾噩噩，面露絕望，不少人崩潰地跌倒，面如死灰。

　　任憑他如何咆哮，都無效用。

　　“別喊了， 省省力氣吧，”白起抬手按住呂鳳山，“即便他們知道是幻象，可還有力量勘破嗎?”

　　呂鳳山身軀一震！

　　意識到了關鍵所在。

　　只要無法勘破幻術，那虛假，也就與真實並無區別，當大腦被欺騙，無須受到真實攻擊，也會自行死亡。

　　“這是個陰謀，”白起說:“它故意消耗我們的力量，再施加精神干擾，如此一來，無須拚掉所有力量，就能打敗我們。”

　　“所以?”呂鳳山咬牙。

　　白起提起彎曲的大戟，扭頭望向前方，那些在水人操控下，重新靠近的真實妖魔，慘笑道:

　　“所以，就剩下我們兩個了。”

　　兩個人，當然不可能抵擋這數十頭妖魔。

　　但逃掉，並不難。

　　呂鳳山沉默下來。

　　“還打嗎?”白起問。

　　呂鳳山用衣服擦拭鳳刀，惡狠狠道:“打。你想跑?”

　　白起目露譏諷:“我以為我白某人是貪生怕死之輩?”

　　呂鳳山大笑:“好！那咱兄弟今天就讓這傻/逼見識下，什麽叫華夏殿堂！想吞掉魔都?那也得給它崩下幾塊大牙來！”

　　“粗鄙……”白起嘀咕。

　　扭頭，便見怒海狂濤中，水巨人放牧群魔，不斷逼近。

　　白起斷喝:“全體，迎敵！”

　　下一秒，就在兩人剛抬起兵器之際，身後，那如小山般的，遮蔽骸骨的厚重雨布突然震動。

　　如同鼓面彈起雨滴。

　　一股龐大、玄奧，難以言喻的氣息噴薄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