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魔都某座酒店外，寧錯將車子停下，用手機給遲秋發出了一條見面的信息。

　做完這個，她扶著方向盤，深深吐了口氣，將心中的震撼的情緒吐出。

　就在不久前，她給蘇寧領著，進入了人教魔都分部駐地:

　一處秘密的空間。

　按照蘇寧的說法，工作室人多眼雜，不方便居住，加上教內最近有了些收獲，就申請了一座水央宮，作為魔都分部駐地。

　也方便她與雪莉修行。

　起初，寧錯還沒太多想法，隻以為，是與沈城時見過的那處小空間類似，對比遲秋描述的守夜人總部，總感覺差了些。

　主要是規模小。

　可當她真正與蘇寧踏入水央宮後，便被驚喜所取代，而後，蘇寧更要求她，帶遲秋過去一敘。

　驚喜中的寧錯並沒有喪失理智，詢問用真實身份過去是否不妥，但蘇寧給予的答案是由她選擇。

　站在蘇寧的角度，自己與雪莉的身份恐怕已經瞞不住，那麽，與之聯系緊密的寧錯，隱瞞與否也實在沒必要。

　而在寧錯看來，這無疑是人教進一步“入世”的體現。

　她略作思考，還是決定以真面目過來，恩，主要是方便親眼目睹老同學社死現場。

　“寧錯?”這時候，文藝范打扮的遲秋匆匆下樓，拉開車門，坐進來，表情凝重:

　“是遇到麻煩了嗎?”

　他覺得，寧錯找他，肯定是因為救亡會:

　“救亡會的人找上你了?阻止你脫離他們?”

　寧錯張了張嘴，卻被遲秋打斷:

　“好了！你不用說，我都懂！放心，身為老同學，我不會看著你陷入險境而不管的，就算我解決不了，還可以聯系殿堂。

　他們總會給我們守夜人些面子……”

　說話間，他警惕地四下望去，似乎在尋找可能存在的敵人，順手去扯安全帶:

　“是要先離開這嗎?”

　寧錯沉默了下，終於說:“其實，我不是救亡會的人。我屬於另一個組織。”

　遲秋動作一頓，詫異道:“哪個?”

　寧錯委婉道:“人教。”

　車內，短暫的沉默。

　“哢噠！”遲秋震驚地捏碎了手裡的安全帶卡扣，高分貝驚叫:“你說啥?！！”

　……

　酒店外，寧錯的車子緩緩駛離，漫無目的地拐上了一條偏僻道路。

　車內，沒人說話。

　遲秋埋著頭，腦子裡回蕩著寧錯此前的解釋，臉頰似火燒。

　人教……自己的同學竟然加入了近來聲名鵲起的人教，並且特意帶自己去見她的上級。

　遲秋隻覺的腦子亂糟糟。

　腦海中，全是前幾天聚會時，自己的吹噓，以及地下車庫那段勸誡。

　越想，他頭埋的越低，恨不得跳車逃離，遠走他鄉，封存掉這段尷尬的記憶。

　劇本不該是這樣的啊！

　說好的三年歸來，同學聚會打臉，校花仰慕呢?結果……呵呵，前半段勉強還行，後半段轉女頻，原來校花是大佬……

　裝逼裝到鐵板上……原地去世。

　“咳咳，放心，我會替你保密的。”寧錯貼心道。

　“別說了！”遲秋羞憤欲死，抓了抓頭髮，強撐道:“我們還是談談正事吧。”

　[生硬的話題扭轉]

　“好。”寧錯忍住笑出聲的衝動。

　“你們老大要見我?是那位代行者?”遲秋問。

　寧錯說:“你知道?”

　“當然，我們守夜人的情報能力向來是強的，”遲秋挺直腰杆，重新找回了驕傲:

　“當今人教在魔都坐鎮的是教內‘代行使’，負責對外聯絡，與殿堂早有交流。除此之外，我還知道，他在前段時間去了東京，接觸過禦三家。”

　寧錯訝異地看了他一眼，說:“你知道的還挺多。”

　“那是。”遲秋揚起下巴:“說起來，你要帶我去哪?是你們的秘密據點嗎?讓我猜猜，是藏在這附近的小區裡?”

　他不覺得，會是什麽隱秘之地。

　“差不多了。”寧錯突然說，沒等遲秋疑問，就見她忽然抬起右手，掌心朝前方一推。

　霎時間，這段偏僻，無人的小道上，空氣驀然如水波般蕩開。

　車輛前方，一座虛幻的，青白色的玉石大門驀然浮現，在寧錯輕輕一推的動作下，無聲敞開。

　整輛車，在遲秋瞠目結舌的表情中，徑直駛入通道，眨眼間，消失無蹤。

　這座普通人無法察覺的大門，也消失在空氣裡。

　……

　一步跨入，兩重世界。

　潔白的光芒撲面而來，照亮了擋風玻璃，下一秒，寧錯輕踩刹車，停在了另一個世界裡:

　“下車吧。”

　副駕駛上，蜷縮著身體，一手死死攥著安全帶，另外一條手臂擋在面前的遲秋睜開眼睛，朝前望去，面露愕然。

　湖泊！

　視線從擋風玻璃穿出，赫然是一片無邊無際，煙波浩渺的靜湖，其佔據了這座小世界的主要部分。

　湖上，鋪滿了青碧的荷葉，朵朵粉嫩蓮花挺拔，仿若盛夏。

　湖中心，偌大一座玉石廣場，其上，古典樓閣林立，延伸出數條玉石橋梁，或與水面平齊，或拱起，連通岸邊。

　遠處，青山如黛，水天相連。

　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這這這……”遲秋結巴了起來，有些懵，他當然一眼看出，這裡絕非魔都，可前一秒，兩人還行駛在街道上。

　轉眼，就來到了這裡。

　“難道……是……”他猛地望向身旁。

　就見寧錯已經推開車門，故作淡然道:“是另一處空間，你可以理解為與魔都重疊的另外一層。”

　“下車吧，使者還在等你。”寧錯平靜道。

　遲秋走下車，腦子裡還懵懵的，四下望去，發現車子停在一片湖岸上，後方是半虛幻的大門。

　類似的門不止一扇。

　寧錯領著他踏上居中玉橋，朝湖心建築走去，清風撲面，荷花搖曳，側頭，還能看到水中靈魚遊動，空中，有“仙鶴”飛舞。

　他茫然行走，耳邊回蕩著寧錯的聲音:

　“這片湖，名為大圓湖，取其形，為規整渾圓態勢，我們行走的橋單名一個‘仙’字，取出塵之意……”

　“至於前方那片建築，名為水央宮，看到最高的那棟樓了嗎，那是望氣樓，使者就在那裡等你。

　可惜，這處空間荒廢了太久，我們這邊的人手也少，所以大部分功能都關閉著。”

　寧錯大大方方介紹著，眼眸不時瞥向遲秋，看到他失神的表情，心情愈發愉快:

　哼，讓你吹守夜人總部，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遲秋這時也敏銳捕捉到了寧錯眼中的揶揄，於心中，將這裡與守夜人鼓古堡進行對比，強撐道:

　“倒……倒還不錯，好吧，我承認，人教總部比我想象中好，但我們守夜人總部可也半點不差，異空間什麽的，我們也有的！”

　恩，這話不假，他的確聽師兄們說過，守夜人禁地內，有區別於現實的異空間，雖然他沒去過……

　但自家也有啊。

　大不了，雙方打平了嘛，他努力昂起脖子，讓自己不露怯。

　然而，下一秒，就聽寧錯幽幽道:

　“總部?這裡不是呀，我沒和你說嗎，水央宮只是我們在魔都這座城市的駐地而已，勉強，算作一個市級分部吧。”

　暴擊！

　遲秋腳步踉蹌，咬著嘴唇，難以置信地看著她，隻覺自己引以為傲的東西哢嚓一聲，給人打破了。

　稀碎。

　突然，頭頂響過一聲鶴鳴，遲秋回神，才發現，不知不覺，竟然已經來到了湖心陸地。

　這座橋，似乎有縮短距離的力量。

　腳下，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廣場，鋪滿了白玉地磚，周遭，以半圓形分布著一座座古典樓閣。

　皆有數層。

　紅漆木柱，烏黑片瓦，拱角懸鈴。

　一名名披掛鎧甲，腰佩刀劍的“仙兵”威風凜凜，巡邏守衛，遲秋畢竟還是有幾分眼力的，很快辨認出。

　這些守衛不是真人，但卻有著超凡氣息，並迅速對應到情報中，桃源浮陸內曾出現過的護山衛兵。

　“你們來啦！”忽然，紙人守衛散開，雪莉掛著笑容走來:“前輩請你上去。”

　前輩……是那名人教使者嗎?

　遲秋深吸了口氣，努力壓下震驚的情緒，挺直腰杆，強撐驕傲邁步上樓，一路，來到這座七層高的古樓頂部。

　這裡，赫然是一座八卦台，一道披著神秘袍服，端坐於八卦台中央的，沒有五官的人影平靜望來:

　“你是遲秋?守夜人?”

　遲秋偷偷掐了下大腿，揚起下巴，擲地有聲:“是！您是人教代行使?”

　蘇寧輕輕頷首，平靜道:“你在找我?何事?”

　遲秋咽了口吐沫，被眼前這副大佬派頭給震住了，努力壓下緊張，回答道:

　“貴教最近在國際上聲名鵲起，我們守夜人組織，與各大勢力都有交集。

　一直渴望與人教聯絡，只不過貴教崛起迅速，行蹤隱秘，也一直沒有機會。

　直到東京事件後，我們才發現，貴方已經進入過宇宙暗面論壇，嘗試在後台與你們聯絡，卻沒有音訊……”

　蘇寧默不作聲。

　關於“宇宙暗面”是守夜人在運營這事，他是直到最近才知道的，至於後台私信……他都好久沒登陸了，當然沒看到。

　遲秋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繼續說:

　“剛巧，我要回國一趟，所以組織裡就讓我順便找下人教線索，看有沒有機會聯絡，如果能找到，一來，是邀請貴教入駐網站。

　我們已經給您的帳號下發了權限，如果您願意，可以來網站上建立人教的官方頁面，交流、發布信息，或者交易物資……

　我們守夜人素來中立，有口皆碑，否則各國超凡勢力也不會選我們的平台入駐，這點您可以放心……”

　頓了頓，遲秋說:

　“至於第二件事，也是一個邀請。不過，是我們的領袖發來的。”

　“哦?”蘇寧疑問。

　遲秋正色道:“我們守夜人的領袖，命我代為傳話，希望貴派掌教，或有足夠分量的高層，可以來歐洲，到我們的總部聊聊。”

　“只是聊聊?”蘇寧反問。

　遲秋點頭:“上頭是這麽給我說的，當然，領袖也說了，這份邀請長期有效，貴教什麽時候方便，隨時可以在我們網站後台發消息。

　介時，我們會提前安排迎接。”

　蘇寧沉默了陣，點頭，說:“知道了。”

　他沒有給予明確的回答，也沒有細問對方領袖的目的，或者守夜人組織的情況。

　那不但會露怯，得到的信息也未必真實。

　問遲秋，都不如問華夏殿堂。

　“還有別的事嗎?”蘇寧見這個梳著泡麵頭，男生女相，藝術家打扮的家夥站著不說話，問道。

　遲秋想了想:“沒了。”

　“你們的邀請我已收到，會仔細考慮的。沒有其他事的話，恕不遠送，”說著，蘇寧看向寧錯:“你去送下吧。”

　後者頷首，帶著有些戀戀不舍的遲秋下了樓。

　雪莉見人走了，不再繃著嚴肅的表情，嘻嘻哈哈湊過來:“前輩，你剛才的樣子好凶。”

　“有嗎?”蘇寧解除偽裝，納悶道。

　“有！”雪莉認真道:“板著臉，很有威嚴的樣子，那個遲秋嚇得聲音都是抖的。”

　蘇寧笑著翻了個白眼:

　“還記得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嗎?你表現可不如人家呢，還笑。好了，你先下去吧，我要想一些事。”

　“哦。”雪莉跑掉了。

　等人離開，望氣樓頂只剩下蘇寧一人，他起身，望著湖光山色，有些出神。

　幾隻盤旋的仙鶴拍打翅膀，落在望氣樓欄杆上，彭地化為了一排“千紙鶴”。

　水央宮的面積自然要比灰霧空間大許多，不過，卻也沒誇張到“世界”的地步。

　事實上，整個界域只有湖泊范圍，至於遠處的青山，可望而不及，蘇寧去走過， 抵達大圓湖邊緣時，會撞上空氣牆。

　不過，饒是如此，從任何角度來講，這裡拿來做一個隱秘組織的總部，都綽綽有余了，更不要說，只是“分部”。

　只可惜，周遭這些古建築，內部隻保留了部分大型設施，比如某座樓內的巨大丹爐，並沒有更多的細碎物品保留，與開靈殿一般，空空蕩蕩。

　好處也有許多，比如幸福感最高的一點:

　這裡能聯網……

　這就比灰霧空間強太多了。

　不過，蘇寧眼下並沒有心思琢磨水央宮的應用，而是思考著守夜人領袖邀請的含義。

　“聽起來，屬於很正常的交流，可總覺得不大對勁。”

　蘇寧想了陣，沒有頭緒，索性掏出玉符，給“一零一號”發送消息:

　“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