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端坐在主位上,面無表情道:“此間爭論暫停,本宮有些話想說。”
眾人聞言立刻安靜下來。
李世民一般自稱“某”或“我”,只有在特別正式的場合才會自稱為“本宮”或“孤”,他既然稱“本宮”,意味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是代表皇權發號施令,而不是入先前一樣以上位者的身份與大家商討問題,也意味著他有了自己的決斷,眾人只需執行,再做商討已經沒有意義。
李世民環視一周,凜冽的目光掃過所有與會人員。
眾人皆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諸位臣公,如今之關鍵不在頡利是否會趁虛而入,而在於我等無法同時承受內亂與外敵入侵所帶來的雙重壓力,關中與幽州等地不穩,急需大量兵力彈壓,如是突厥南下,本宮必會調集洛陽與江南道等地的軍力北上抗敵,這些地方的兵力一旦空虛,勢必會有人趁機作亂,屆時大唐內憂外患,國祚恐將不保,但是......”
李世民一個但是讓眾人緊張起來......果然還是要一意孤行嗎?
“但是兩權相較取其輕,本宮以為,外敵之禍遠甚內亂!”
李世民說道這裡,臉上起了波瀾,堅毅之聲響起:“本宮將登大寶,不再是一個單純的領兵統帥,爾等也會是治世之棟梁,眼界不可再局限於一時之得失。”
“縱觀華夏歷史,王朝交替雖多源於內部爭鬥,然而其危害並沒有外敵入侵嚴重,只不過是換了一姓王朝罷了,說到底是華夏的內部問題,是自己人的爭權奪利,盡管會帶來一些問題,但華夏的傳承不會斷。”
“外敵入侵則不然,他們給華夏帶來的危害絕不只是簡單的權利交接,而是對華夏百姓的殺戮,對華夏傳承的破壞,尤其是草原上的那些異族,他們不懂得建設,只知道掠奪,結果就是我華夏的子民不止流血流淚,還會丟了華夏的衣冠,幾代之後甚至連祖先是誰都會忘記。”
“本宮讀史書,每每讀到五胡亂華之悲劇,想起百姓被當做‘兩腳羊’,成為異族人的食物時隻覺得遍體生寒,再看到那永嘉之亂,匈奴人攻破洛陽後衣冠南渡的無奈,本宮是徹夜難眠。”
李世民雙拳緊握,望著眾臣道:“我大唐是華夏的大唐,百姓選擇了大唐,本宮就有責任保護華夏的衣冠傳承,保護百姓不受異族荼毒!”
李世民起身來到場中,慷慨激昂的指著眾人道:
“本宮不能將自身的安危至於華夏安危之上!也不允許異族時刻威脅著華夏!”
“大唐可以亂,本宮可以死,但異族想要覬覦我華夏,除非我李氏皇族全族覆滅!”
“本宮要給大唐打下一段足夠強壯自身的時間,本宮要讓異族知曉,只要李氏皇族還是華夏的守護者,他們就沒有踏馬中原的可能。”
“不管頡利會不會大舉來犯,我等都要做好準備!”
李世民一番話過後,眾人心中五味雜陳,有喜有悲,有忐忑也有興奮。
喜的是房杜等東宮謀士,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個堂皇的理由給李世民和自己洗白。
政變奪權?
我們是要守護華夏衣冠,與異族死磕,就問你怎麽反駁我們?
佔了大義就是如此豪橫!
憂的是那些被迫卷入玄武門之變的人,現在的局勢很微妙,最好的辦法是先穩定局勢,之後再做其他打算。
大唐的國力擺在那裡,李世民的選擇無異於是在用舉國之力來賭自己的地位穩固,
為他自己賺取聲望。 按部就班的消滅李淵和李建成的勢力,安穩的當你的皇帝不香嗎?為什麽要冒險?真的是為了守護華夏?
我們表示懷疑呀!
武將們想的沒有文官謀士那麽複雜,他們只在李世民的話中感受到了熱血以及......立功的機會!
他們多是靠著隋末的亂世起家,打得是內戰,功勞再大也覺得差點意思,哪有抵禦外族入侵來的痛快。
抵禦外族,無論成敗,他們都是可以青史留名的啊!
不管眾人是怎麽想的,他們都沒有其他的選擇。
李世民做了決定,他們就要支持——這是站隊者的基本素質,也是他們的唯一的選擇。
不照做的話,李世民日後肯定會找後帳,他之前的付出和所承擔的風險會因為李世民的一句話而付之東流。
大家求得是榮華富貴,不能和李世民頂牛。
再者......你李世民是在拿李氏皇族的生死在賭,我們怕個錘子!
大不了見機不對再找個老板而已......
這就是君臣之間的真實關系.....君臣相得只是文人的美好幻想而已,尤其是在這個家族利益大於國家和民族利益的時代更是如此的紅果果。
皇帝給臣子榮華富貴,臣子為皇帝打工,僅此而已。
李世民沒能完全明白林小野的那套文明理論,但是不妨礙他活學活用。
李氏皇族的異族血脈很濃,為主流所詬病不是一次兩次了,李世民當得是漢人的皇帝,就要把自己標榜成漢人,有什麽能比成為華夏的守護者更具權威的證明自己呢?
佔據道德製高點只是李世民的一個考慮,他更多的考慮是借著林小野的預言來調整大唐的軍力配置。
關中以外的軍力過多,已經影響到了長安對地方的控制,而且不少將領也有了擁兵自重的趨勢,羅藝就是典型的代表。
他要趁機收回河南府和江南道的兵權——江南道的世家力量太強了,楊廣的結局告訴他江南道有多重要,他需要完全掌控那裡的軍事力量才安心。
如果林小野聽到李世民的言論只會是微微一笑,然後左耳進右耳出, 該做什麽還做什麽,他聽過更多更不要臉的話,早就免疫了。
但李世民的這幫心腹不能把他的話當做空氣,每一個安排都需要不折不扣的去執行。
李世民不愧是多年的統帥,安排起林小野的那份計劃來絲毫不拖泥帶水。
軍事方面,他安排李孝恭帶兩千玄甲軍趕往洛陽,與屈突通手下的兩萬駐軍換防,屈突通會帶著兩萬洛陽守軍和五千潼關守軍調防高陵。
程咬金帶著兵符前往相州調兵入關。
段志玄帶兩千右武候為騎兵直奔朔方方向與李靖會合。
李道宗走太原、晉陽,率當地折衝府兩萬府兵北上幽州監視羅藝,並在幽州一帶設立防線,防止羅藝和廬江王李瑗作亂。
尉遲恭率右驍衛進駐武功。
獨孤彥雲領兵符前往關中各折衝府,調集府兵一萬進入涇陽駐防。
柴紹、馬三寶召集娘子軍舊部三千人調防葦澤關。
秦瓊、張公瑾等人快馬前往蜀中調集府兵,走金牛道向北入楊陵駐防。
李神通領監門衛與左武侯衛坐鎮長安。
文官方面,蕭瑀接手兵器監與將作監,傾力打造小型投石機、連體長車、馬鞍、馬鐙、馬蹄鐵等裝備。
杜如晦接手兵部,負責給軍方的糧草和裝備調度。
房玄齡、劉政會等人負責民事,一旦涇川有變,他們要保證堅壁清野,盡量減少人口損失。
長孫無忌和唐儉的任務比較危險,他們要進入隴右道去和頡利談判邊境問題,盡可能的拖住頡利,給李世民爭取時間平定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