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放開趙兵兵，在屋裡來回走著，強壓著心裡的火:

　　“那你不早說?王智今天要回來的，讓我給哄走啦。”

　　“那咱們在一起聊聊天不好嗎?”

　　一句話噎得時光半天沒吱聲，氣呼呼地過去打開了錄音機。上了年紀的破舊錄音機聲音失真的利害，貝多芬《命運交響曲》的“敲門聲”變得沉重而刺耳。每次都是時光想讓趙兵兵盡早離開才放這盤音樂，他知道趙兵兵不喜歡激烈的音樂尤其是貝老先生的這種好像炸彈似的音樂。連初級階段也不成了，他氣急敗壞地提前打開了錄音機。

　　趙兵兵心裡委屈，她走過去關上了錄音機，慢慢坐在時光的身邊說:

　　“我們說說話，非得見面就……不可嗎?”

　　“有什麽好說的，我煩。”時光想說，那你還是不是女人?

　　時光又起身過去把錄音機打開。震耳欲聾的“敲門聲”又開始在房間裡炸響。

　　趙兵兵臉氣得通紅，她幾步衝過去把錄音機重新關上，對時光喊著:

　　“你就是見了我煩，見了別人怎麽不煩呀?跟別人喝半斤二鍋頭就不煩啦?”

　　“你胡說什麽呀你?我只不過是和她吃了頓飯，怎麽啦?你不是也和別的男的吃飯嗎?幹嘛整天像看賊似的看著我?”

　　“誰看著你啦，誰多愛看著你啦?你有什麽了不起的?忘了你原來什麽樣兒啦，要是沒有我，也不想想，你有今天嗎?還不是個臭工人嗎?”

　　“你不過是給我搭了個橋，全靠的是我自己。報社多啦，憑我現在的能力，憑我這種乾法兒，到哪個報社不能混碗飯吃呀?不信咱就試試，你不是說這是你找的嗎?別將我，別動不動的就拿這個當說詞，急啦我還給你成不成?我再自己找個地方去，有什麽呀?”

　　“吹牛！你走呀?……”

　　時光真的被將住了，讓他就這麽走，他可做不到，可話逼到這兒啦，他氣呼呼地說不出話來，又把錄音機打開，想借著錄音機的聲兒壓住趙兵兵下面的話。

　　“怎麽不吹啦?！”趙兵兵伸手把時光剛剛打開的錄音機又關上，時光又打開，兩個人就這樣你打開我又關上的在錄音機前面爭執著。

　　趙兵兵感到時光的身體一陣的抽搐，心裡一陣委屈，突然雙手摟住時光哭了起來。

　　趙兵兵一直不願承認，現在時光在她的心目中已經不僅僅是兒時的布娃娃、家裡養的貓寶寶，也不完全是什麽自己的傑作了，她已經厭倦並準備放棄在幾個男人之間做感情遊戲的初衷，她和時光在一起有一種安全感、自豪感，這是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時所沒有的。時光的喜怒哀樂、命運沉浮變得和她息息相關，時光心情不好，為著報社近來的變動，為著能不能最終調進報社能不能去編輯部而心煩。就像事情不是發生在時光身上而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她同情他，心疼他，同時為事情的不順利而自責。她想靠自己的能力做成這件事兒，創造奇跡，卻不希望時光就此變得追名逐利。她討厭那些整天為名利而勾心鬥角費心勞神的人。

　　趙兵兵這會兒傷心了，為時光需要她又不敢要她傷心，為時光心情不好傷心，為這次見面的質量沒有提高，反而下降了傷心。

　　時光翻身仰面躺到床上，渾身軟軟的沒有一點力氣。他閉著眼睛默默地喘息著。他聽到趙兵兵的抽泣聲，但又懶得勸她。他心想，趙兵兵也許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兒。在現在這時候也許還是不知道的好。他自信屬於那種雖沒吃過豬肉但卻見過豬跑的男人。不錯，在心酸的、艱苦的想從藍領變成白領的掙扎中，趙兵兵成了他唯一的精神依托，他不能沒有她，越來越離不開她，但這種需要還要付出心智，投入時間，還要以傷害自尊心為代價。

　　值嗎?！天底下還有比自己這樣更慘、更窩囊的男人嗎?！

　　他望著天花板真想大哭一場。

　　趙兵兵欠起身，看著沾滿淚水的臉貼在時光的臉。

　　過了一會兒，房門響了一聲，時光知道，趙兵兵走了，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也許要過相當一段時間再來?他沒有力氣去想，還是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沒動。一滴冷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