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犬絨毛還未退去,但已能開口人言,聲音稚嫩:“這就是您給我選的主人?”
話音未落,就見不遠處蹲下賣力砸著黃鼠狼小妖頭顱的李元寶一驚,猛地站起身,臉色冰冷,警惕的看向這邊。
“誰?”
苟道人看著這小黑犬,無奈搖搖頭。
“啪,啪,啪。”
“心有山川險惡,亦有忠孝大義,師生恩德,殺隻小妖竟然也能口吐蓮花,種種理由。果然是個好苗子,老道沒看錯人!”
苟道人大笑一聲,一邊拍掌從林子走出,對著剛殺完黃鼠狼小妖的李元寶讚道。
“是你!你果然來了!”李元寶眼神一凝,但並不意外,隨手扔掉染血的石頭,用袖子擦了擦臉上被濺上的血滴。
骨子裡的書生習氣讓他不習慣這麽見人,頗為失禮。
“你知道貧道會來找你?”苟道人抱著拂塵走到李元寶身前幾步,他自信沒露什麽馬腳,不由疑惑道。
“這不難猜,你把那滴血霧點在我額上,結合你本體身份,我就知道了,只是沒想到這麽快。”李元寶一邊解開腰帶,把被他砸的血肉模糊的黃鼠狼綁在腰帶上。
在他眼中,這麽大的黃鼠狼,弄乾淨的也是十來斤的肉,白撿的口福,自然不能浪費了,至於禮數,稍稍可以讓步。
“哦,對了。剛才柳先生屋外也是你吧。”
李元寶綁好腰帶,想了想回問道。
苟道人一愣,眼睛瞬間眯成一條線,散發出危險光芒,聲音也冷了下來,道:“你怎麽知道的?”
見苟道人似乎有點緊張,李元寶搖搖頭,依舊冷靜,道:“不用那麽緊張,我不知道。”
“那你是在試探貧道了?”
“不對,你在試探你老師!”
苟道人瞬間明白過來,李元寶其實根本不知道那時候他與柳先生對峙了一會兒,估計只是看那時候柳先生的反應,而自己這麽快來了,便猜測那時候屋外的是自己,而自己一句話傻傻的就給承認了。
“沒什麽試探不試探的,只不過先生那時候表情太不對,之後又念了兩句奇怪的詩,難免讓我有了點猜測。”李元寶歎道,接著又補了句:“師恩如海如天,我知道了也不會怎麽樣,也不能怎麽樣,只是想對他多點了解。”
“你想哪天帶我離開?”李元寶提起燈籠,想了想,沒有再去試探,而是直接問道。
“三天后!”苟道人盯著李元寶,一時有些發蒙,他對李元寶不熟悉,隻覺得他似乎與第一次見到時有點不同,一時間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著李元寶腰間被砸的稀爛的頭顱,還能這麽冷靜淡定,思緒清晰。
明明伸手就能輕易捏死他,但心裡莫名有點發寒,不自覺的再沒把李元寶當做可以輕易拿捏的對象。
李元寶不由皺眉,這時間太緊了,最重要的是五日後便是縣試。
這幾年來,自己身上被太多人傾注了太多心血和希望,這些都是他最在乎的人,自己放手一去確實什麽都不用管,但總歸負了這些人。
看著李元寶沉思,苟道人看了看地上被李元寶砸的血汙四濺的地面,也不嫌棄,盤坐下來,小黑犬也跟著趴下,直勾勾的看著李元寶,很是好奇。
仔細琢磨了下,反正身上也布滿泥土血汙,李元寶跟著盤膝坐下,篤定道:“七天后吧。我需要去縣試一試身手,給我這幾年來關心我的所有人一個交代,也要給家裡掙一個功名,
即使是秀才,那也是秀才老爺,足以保障他們至少幾年內不被欺負。” 苟道人對他剛才那番試探本就耿耿於懷,這時聞言,頓時一挑眉,不悅瞪眼道:“你這是在討價還價嗎?別忘了貧道還救過你兩次!”
“是,而且不止,道長還給了我去大陽道門的機會,但有些事情輕於鴻毛,有些事情則重於我背後這烏篷大山,這是我的底線。”
“而且我不相信道長你連七天時間都等不了!更不信天上會掉餡餅,我與道長非親非故,能無償給予這麽大的好處。”
不理睬苟道人要吃人的眼神,李元寶毫不猶豫脫口而出。
良久,苟道人看著絲毫不讓的李元寶,態度軟了下來,歎了口氣,幽幽道:“不管你信不信,這對你來說確實像天上掉餡餅。”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我們犬族有把孩子送人的傳統?”
“把自己孩子送人?”李元寶登時瞠目結舌,但隨即仔細想想,好像曾有聽過犬類的這種事情。
“據說大犬生了小犬,快要長大或者大犬養不活,就會送到別人家裡去,以求個溫飽?”想了想,李元寶疑問道。
“確實如此!”
苟道人沒有否認,指了指身旁的小黑犬,接著正色道:“貧道出身大陽道宗門下紅青白黑四大妖部之一的黑絨犬族。”
“當我族子嗣出生後不久或即將成年,便會由長輩或本人在道宗之內自行尋找主人,且我們在外的道門弟子也有尋找良材的任務,並無衝突!”
“但我族認主亦有兩條,無恩義者不認,無忠孝者不認。”
李元寶愣了愣,若是這樣,確實是天上掉了餡餅,但仔細品了品,看了眼觀察他的小黑犬,但沒接著這話題,而是問道。
“紅青白黑?四大妖部?”
“正是,四大妖部是紅鱗鯉、神青牛、白羽雁和黑絨犬,我黑絨犬族自祖師立道統之始,便跟隨身邊,我四族都是經祖師點化,也曾聞祖師講道,乃是祖師的家仆。”苟道人解釋道。
李元寶忽然想起在朱氏一族記載中確實在水澤之中遇到過一群數丈長的大紅鯉魚,能口吐人言,法術通玄。為首的一隻紅鯉還把他們送了出去,怕就是那四大妖部中的紅鱗鯉一族的族人了。
“為什麽會選我?”
回到原先話題,想來想去,李元寶還是想不通,實在是事情太過離奇。
“自然沒有這麽簡單,今日你神魂出竅,貧道見你眉心祖庭有金絲閃爍,這是靈根之光,且品質上佳,這便有了修行的基礎。”
“再是入夢了你周圍之人,又知你品性。”
見李元寶神色一變,怒目而視,苟道人趕緊解釋道:“此術不會傷人,只是稍顯疲累,睡一覺就好了。那時與你先生對峙便是想入夢,結果被你家先生發現了。”
“原來是這樣。”李元寶恍然,難怪當時柳先生神色過於奇怪,接著又問道:“這麽說柳先生能與你相比了?”
“遠遠不如!他習的乃是詩書經義,神魂龐大而不強。”
“祖師有言,隻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但修祖性不修丹,萬劫英靈難入聖。”
“而他之神魂,便如祖師所言。大而無當,肉體凡胎,不過百年壽元,若論能力,比之築基境界要稍差些,今日貧道只不過怕傷了他而已。”苟道人搖搖頭,點評道。
“築基境界?”李元寶繼續問道。
“正是,築基是練氣的第二境界,我等練氣士求的是食氣長生,神魂萬劫不滅。有練氣、築基、結丹、元嬰、洞玄、合道六大境界,貧道如今還在結丹,至於合道之境從來沒有聽聞有人達到過。”
“至於今天的那隻麅鴞修的則是力道,求的是肉身成聖,萬劫不磨本性,對應境界則是後天、先天、元丹、真身、法體、練道六大境界。那麅鴞也在元丹之境界,只是與貧道戰過一場,你見到時元丹已經受損,實力大減,才會被貧道所滅。”
李元寶沉默了下, 好不容易將苟道人的話語理解,但很快找出裡面的邏輯漏洞。
“你說的不對,你既然活著,而且看起來壽元長久,不應該這麽急著給它找主人。”
說到底這才是根本原因,苟道人這會兒才真真正正對李元寶另眼相看,對著李元寶鄭重一稽首,道。
“確實如此,我家老爺壽元無多,即使延壽靈藥充裕,也不過百余年。是以老爺決定在這百余年內轉生,說不準哪天就去了。貧道一生為主盡忠,亦不願獨活,因此也在為我幼子尋托付之人。”
“世家子弟還是道門弟子,貧道見了不少,但有勇有謀,重情義之輩終究還是少了些。”
“但施主若接受貧道之意,他日若是我族遇到難處,你也要出手相助。”
李元寶點點頭,這是應有之義,自然應承。
正說著,苟道人忽然眉頭微皺,對著李元寶又打個稽首,微笑道:“老道還有些事要處理,七日後再來尋你。”
說完,轉頭對身旁的小黑犬囑咐道:“你先跟著李公子。”
別了苟道人,李元寶重新拿起食盒,提起燈籠回家,只不過腰間多了隻黃鼠狼,身邊跟了隻小黑狗。
一時沉默……
“你叫什麽?會說話嗎?”李元寶首先打破寧靜,開口道。
“會,苟虞。”
“多大了?”
“二十。”
沉默……
“我見你似乎不喜歡說話。”
“會咬人的狗不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