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判官!”
“都指揮使可在帳內?”
“都長【注】正與李指揮使在內!”
劉陟跟李守鄘談論兵機陣要,說地興致正高,卻聽到門口傳來一熟悉的人聲在與衛兵對話;他隨後抬起頭來,正看瞧馮全乂邁入帳中。
如今的馮全乂,已經不是縣衙的屬吏;劉陟擢領龍驤軍都指揮使後,就把這個得力的下屬調了過來,任命其軍中判官之職位。
軍中的判官掌倉糧財帛出納,軍器刑書公正,相當於是軍隊的總後勤官加總軍法官,正是看在馮全乂治縣相當高之水平的份上,劉陟才放心將此重任交給他。
事實也正如其所料,馮全乂這種能吏,稍微熟悉幾天軍中規章,處理戎務便遊刃有余。
起身相迎的劉陟剛要問候,馮全乂先一臉怨氣地出口了:
“都指揮使,這三日以來,營中招募的新卒已經快有三百隊了,將近一萬五千人;屬下可要提醒都指揮使一句,節帥隻給了八千兵額,現在多出太多了。”
這個問題把劉陟問地一滯,他隨即反應過來,扶額道:“瞧我這腦袋,忘記通知你了;之前隻定八千的員額,是因為募集的一萬多頃地,中田及以上的,只有八千余頃,故戰兵隻招八千人上下。”
“可這軍中不能只有戰兵,沒有負責做飯、浣衣、以及看守輜重的輔兵罷;昨日驗明了剩下的三千多頃地,我與兄長定好了對輔兵的授田之策,所以就連輔兵一起招募了。”
聽到劉陟這般解釋。馮全乂臉上倒是沒什麽怨氣了,但他還有疑慮:
“可...可這八千正兵就要配六七千輜重兵,也太多了;我這軍餉、衣甲、糧草以及其他各式軍需,都有難處。”
不多吧,李雲龍一個獨立團都想配個騎兵營;我一個軍,想配七八千的輜重兵怎麽了!
當然,這種玩笑話只能在心裡想想,真要這麽說,劉陟的“後勤部長”肯定立馬撂挑子了;他組織了下語言,回道:
“輜重兵自然不會那麽多,像李衛公在兵法裡說的,戰兵與輜重兵的比例應為七三;輔兵大概也就三千出頭;這樣算的話一輔兵授四十畝下田;田地也不會太過緊張。”
“至於多余的,我練兵總要選優汰劣罷;多招募的,終究是會被退回去的。”
馮全乂微微頷首,一副誠服的樣子;劉陟則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吩咐他的事情,追問道:“我讓你去招募些識字之人從軍,辦的怎麽樣了?”
聽聞此問,馮全乂剛有些緩和的臉又生出一絲歉意,他搖了搖頭:“隻......隻招來了十幾人。”
“這麽少?”劉陟眉頭一緊,這句話接地十分迅速。
“都指揮使讓我不收面相(和諧)奸猾之人、不收曾作奸犯科之人,故只能招些廢了業的醫徒,以及屢試不第、有些任俠氣的生徒、鄉貢。可這年齡嘛,自然達不到都指揮使要求的三十五以下。”
劉陟有些意外,他給出的待遇可是一年五十貫,比一般藩鎮兵的餉錢高了足足一倍;且是為軍吏而非大頭兵,卻依然沒有年輕士子從軍。
看來這個大唐,已經與那個“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的尚武之國,漸行漸遠了;再這麽下去,文人對軍人會越來越鄙夷......
“都指揮使為何要找那麽多的識字之人,難道士卒識不識字,還能影響到其戰力麽?”李守鄘聽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禁問出聲來。
劉陟聽到了問題,卻因為不太好回答,保持了沉默;他的目標,是把這隻軍隊的戰鬥力,訓練到可以媲美冷兵器時代最強戰力——戚家軍。
而戚家軍最重的是軍紀,要讓不識字的士卒熟記軍紀,就必須有數量較為龐大的軍隊“普法”人員,這些“普法”人員必須識字。
畢竟死記硬背不需要識字,記不住的,多打兩棍就會了;可教授軍令的人必須要識字,靠口口相傳顯然很不現實。
軍帳中一時陷入寂靜,倏地,一小校入內參見;向劉陟稟報:招募的新卒已集結完畢,請其點檢。
隨即劉陟叫了帳內二人,又點了一隊傳令兵,向校場前的高台走去。
校場之上,那些前幾日還在地裡刨食的農民,此刻沒有絲毫的秩序可言;小校口中的“集結”,現在看來或許用“站在了一塊兒”來形容,才更加妥帖。
這些新卒不是同縣、就是鄰縣之人,甚至有人同鄉同裡;他們在陌生的地方見到舊故,自然要打個招呼,互相之間寒暄兩句家長裡短。
總而言之,這一萬多人,除了沒人大聲喧嘩;剩下的能用嘴發出的聲音,他們都發了個遍。
登上了高台的劉陟面帶不虞,因為以他的眼光來看;這下面一萬多人的表現,還不如初次參加軍訓的初中生。
見不得這嘈雜環境的劉陟,向身旁的傳令兵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幾個矯健的步子便下了高台。
不久,一聲刺耳的金鉦之鳴驟然響起;眾人被這聲音一嚇,愣住了不少;後又經過金鉦聲一段時間的鎮壓,整個校場終於歸於平靜。
“咚!咚!咚!”
高台上兩側的大鼓隨即被奏響,威嚴的鼓聲續上了消失的金鉦聲,也將場內一萬余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主將身上。
等到鼓聲漸平,劉陟清了清嗓子,舉起臨時製作的鐵皮喇叭,吼道:
“我是龍驤軍都指揮使劉陟,你們的最高長官;從你們入那轅門起,生殺大權便已寄於我手。”
“你們來此的目的,自然是為了分得田地;而為了分得田地,你們就必須留在軍中;想要不被軍中汰裁,就首先必須做到我要求的這三件事——”
“第一,是服從軍令!”
“第二,是服從軍令!”
“第三,還是服從軍令!”
這聲音經過高台背後天然環形石壁、以及土製話筒的擴音,傳到四面八方;就連角落的新卒耳中,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這巨大的聲響令在場的新卒都心中一凜,隨後,他們聽到了劉陟所下的第一道軍令:
“站在原地半個時辰,完成之人,賞錢二十文;有敢動者,逐出軍營!”
【注】都長,五代時都指揮使的別稱。《中華軍事職官大典》P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