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雲飛對弟弟說道:“弟,我的這位同學你是認識的,就是三合街上的張彬。張彬前年高考落榜了,他爸想讓複讀來年再考,可他卻不辭而別去廣州投奔親戚打工了。看起來,他現在過得還可以,當上質檢組長了。除了生活費零用錢,一個月還能攢下三百塊錢來。就是他寫信讓我去的。”
“哦!張彬我當然認識嘍,去年新年裡,你還帶我去他家吃過飯,臨走時他媽媽還送了件他穿過的這件毛衣嘞。”雲強說著,捲起外套的袖子,露出了穿在身上的棕色毛衣來。
“雲強啊,我走了之後,你要聽奶奶的話,盡量幫奶奶多做些家務,不能讓奶奶太累了。最關鍵的是,對學習千萬不能松懈。上課時要集中精力認真聽講,下課後有不明白的地方,就主動去找老師請教。我也當過老師,老師最喜歡的,就是守紀律愛學習又肯向老師提問的學生,想必別的老師也是一樣的吧...”
雲強接過話頭,一拍胸脯說道:“哥哥,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只是,我得給你提個要求:你出去了,一定要多給我和奶奶寫信才行,你答應不?”
“這還用說嗎?那當然是肯定的了。弟,除了幫奶奶做些事情外,家裡的其他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會安排好的。我跟大姑說好了,叫她經常回來看看你和奶奶,你有什麽事,也可以去找大姑說。好吧?”
“哥,我知道了。”
“另外,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夥食上要吃得有營養些。錢要省著用,盡量不要買零食吃,千萬不要養成饞嘴的壞習慣,啊...”
“嗯——知道了,哥。”
“奶奶,我那邊有朋友,你不用擔心我,啊。家裡的事,就全靠你啦!”於雲飛拉著奶奶的手,深情地說道。
“飛兒呐,沒什麽的。現在我的眼睛能看清東西,其它的苦都算不了什麽。你有你的打算和追求,你就安心去吧,家裡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還是強兒剛才說的那話,你出去了一定要多給家裡寫信。只要你在外面平安,我和強兒就都放心了,啊。”
把家裡方方面面的事安排妥帖之後,第二天雞剛啼二遍,於雲飛在奶奶和弟弟的護送下,就趕到三合鎮上,他要趕頭班車到縣城,再從縣車站坐長途班車到重慶,從重慶菜園壩火車站坐火車去廣州。
臨上車之前,奶奶從胸前的衣兜裡掏出包著錢的手帕,打開拿出一卷錢塞到大孫子手上,說道:
”飛兒,這是你大姑讓我給你的一百塊錢。她怕直接給你你不要,便讓我在你走的“時候再給你。娃娃,俗話說窮家富路,你就拿著吧,這也是你大姑的一點心意...”
雲飛把奶奶拉到一邊,小聲說道:“奶奶,你先拿著,我這裡有。昨天晚上,我去向幾位長輩告別,他們這個五十那個三十的硬塞給我錢,盛情難卻,不收下還不行。我這裡有好幾百哩...”
”那是別人給你的,這是你大姑的,快拿著!”奶奶說道。
這時,中巴車女售票員大聲喊道:“進城的上車了,進城的快來上車嘍!”
於雲飛上車把行放好,就走下車來,把奶奶剛才塞給他的錢,又塞回到了奶奶的褲兜裡,便快步上了車。到了座位上,他探出頭跟奶奶和弟弟告別:
”奶奶,我走了,你們回去的路上走慢點兒,啊。雲強,聽奶奶的話,好好讀書,啊。”
見朝夕相處情同手足的大哥就要離開自己了,
於雲強很感不舍。想哭又不敢哭,便背對著大哥不住地點頭... 於雲飛滿懷著希望,風塵撲撲趕到廣州番禺,幾經輾轉才找到張彬信上的地址。
可一打聽才知道張彬於半個月前,不辭而別離開了那家工廠,至於因為什離開的誰都說不清,離開後去了哪裡,更沒人能說清嘍!
有位與張彬要好的綿陽藉工友猜測說:“張彬在廠裡口碑比較好,從來沒有與任何人發生過口角,廠領導和工友們都喜歡他的。他的不辭而別,十有八九是出去被查暫住證的治安隊收容譴送了。因為他的身份證、廠牌及暫住證,都在宿舍裡放著的,可能是外出時忘了帶在身上...”
於雲飛第一次聽到”收容譴送”這個詞,也不太明白其中的含義。
這位綿陽老鄉,臨別時對他囑咐道:“老鄉,我們廠裡暫時不招人,對於你,我是愛莫能助。你形像好又有文化,找工作是不會太難的。只是,請你記住:在沒有暫住證或廠牌的情況下,晚上盡量少走動。另外,無論在哪裡,一旦安下身來,外出時一定不要忘了帶上證件。萬一被治安隊抓住,拿不出有效證件就得拘留,更可怕的就是收容譴送!”
於雲飛把行李放在這位老鄉這裡,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回到這裡睡覺。就這樣,還得給幾個保安每人買一盒5元一包的紅雙喜香煙。
第三天,他終於在番禺汽車站附近的電器批發市場,找到一份做搬運的工作。老板(其實就是小包工頭)老家臨近的閬中縣人。
在老鄉的引導下,他到電器批發市場附近租了間50元/月的房子,房東帶他去治安隊辦了有效期三個月的暫住證。有了這個小本本,他一直緊繃著的心這才稍微寬慰了一些。
做裝卸工,沒有固定的上、下班時間,也沒有固定的勞動任務,當然也沒有固定收入一說。他們的收入,全憑運氣,那一班車來的多任務就重,按人頭分得的錢也就多。有時一天能掙七八十,多數時間一天只有一二十,一天分幾塊錢的也有過。平均算來,一個月倒也有五六百的收入。
他們分為兩個班,兩班倒,半個月倒一次班。來這裡的車,貨品不一樣,勞務費也不一樣,全靠老板(包工頭)憑經驗和膽識,去跟貨主或司機講價。無論多少錢,老板按總額15%抽成,其余的按人頭三下五除二當眾分給大家。
那時候,從香港或台灣過來ⅤCD(稍後就是DVD)機銷路很好,這類貨品特別多。有時也有大彩電,那時的大電視機很苯重,體積也大,要兩個人合力才能抬得動。
這天,有一車大彩電進來,總共三百台,講好勞務費60O,十個人齊心了三個小時就能卸完,每個人可分得50塊。
講好價錢後,老板就開始分工:兩個人在車搬,另外八個人分成四組在下邊往倉庫裡抬。
與於雲飛搭檔的,正是他們的老板。老板姓杜,叫杜甫煥。杜甫煥雖然是土生土長的四川(閬中縣)人,但他長得牛高馬大的,倒像個地道的東北大漢。於雲飛的身高在一米八O那樣,跟杜老板差不多,可塊頭和體重,兩個於雲飛加起來也不夠對方的”分量”大。
於雲飛看起來有些瘦弱,但他乾起活來很賣力氣,他很珍惜目前的這份工作。這份工作雖然不輕松,但也不是太繁重。關鍵是比較自在,有活了就拚命乾,沒活的時候,還可以找個僻靜的地方,坐下來看看報紙或書刊什麽的。
杜甫煥是個鬥大的字認不了一升的人。也就是說,他是個地道的文盲,遇到需要他簽字的時候,因為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出來,便隻好找會認字的人代勞。見於雲飛生得文靜帥氣,平時話不多,但只要他一開日說話,便是有條有理且出口成章,還一有空了就坐下來讀書看報,所以他打內心裡敬重他喜歡他,工作方面也盡量照顧他。有時候因為生意請人吃飯,總不會忘了帶上他;有了撈外快的機會, 也不會少了他。當然,再有簽字或記帳算帳的事,也都由他給包了。
今天搬運這批大彩電,算是比較吃力的。一趟一趟地跑下來,杜甫煥就滿頭大汗氣喘籲籲起來。可於雲飛卻乾得很起勁兒。
來到這裡,還差兩天才兩個月,於雲飛就攢足了一千元錢,他很是歡欣鼓舞。他把這筆錢匯給了奶奶,並寫信叫奶奶把急需還的外債還掉。隨著債帳的減少,他的心裡也就越輕松!
匯錢寄信回去十來天后,於雲飛就收到弟弟的回信——
”親愛的大哥:
你好!錢和信均已收到,奶奶和我都很高興。有了這筆錢,我們的外債就只剩下幾百塊錢了,想必很快就能還清了!
哥,你讓我去三合街上打聽一下張彬哥的情況,可他家至今都沒有他的任何消息,一家人急壞了。張叔叔已經寫信給番禺市公安局,希望幫忙查一查。現在只能耐心等待回復了,有消息了我再告訴你。
哥,還有個事:前兩天有人來我家談租房子的事。你是知道的,二一二國道改道的事說了幾年了,現在終於要動工了。馬鞍山打隧道的施工隊,想租我們家的房子給工人住,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請回信說明。很快就要過年了,你回來過年嗎?我和奶奶都想要你回來一起過年嘞...
哥,先就說這些。祝你身體健康、工作順利、生活愉快!
此致,敬禮!
弟弟:於雲強
一九九六年一月二十日晚於三合鎮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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