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香可不好弄，這半截香是他和師父珍藏，只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才點燃插上，給祖師爺磕三個響頭，然後還要拔下來滅掉收好。

　　他們祖師爺估計在天上早都氣懵逼了。

　　不過有香無火，還是韓小瑩從懷裡掏出一個火折子來給他點上。

　　宋天來一邊插香，嘴裡一邊念叨著“祖師爺呀，今天你走運了，平日逢年過節才聞上一口，今天就一並都給你燒沒了吧，你可要保佑咱們日後都能吃飽飯呀！”

　　韓小瑩和朱重八從來沒見過這麽給祖師爺上香的，不禁莞爾。

　　朱重八和他一起在神像前跪下，韓小瑩卻不摻和他們，朱重八也不想和個女人結拜，故而也沒提嘴。

　　對於結拜，沒有人比他更熟悉了，於是他衝著神像抱拳拱手道“蒼天在上，厚土為憑，我朱重八今日與宋天來結為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怎麽?”

　　他說到一半，宋天來就忙給他攔住道“何必同年同月同日死?這年頭誰說得準呢?我萬一哪天先死了，難道朱大哥大英雄大丈夫，還橫刀自刎不成?若是不橫刀自刎，豈不是成了不守誓言之人?”

　　朱重八苦笑道“那該如何說?”

　　“你聽我的！”他笑嘻嘻的衝著神像拱手道“蒼天在上，祖師爺也在上，今天我宋天來和朱重八結為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求天下人都吃飽飯，若有一日這天下國泰民安了，咱們兄弟再給你老人家上香，給你上九千九百九十九柱香，要又粗又大的那種，讓你老人家也不挨餓！”

　　“哈哈……好！說得好！”朱重八大笑道“不錯！讓人人都吃飽飯，讓天下人人都不挨餓！”

　　二人說著連磕三個響頭，這才站起身來。

　　宋天來拱手道“大哥！”

　　朱重八也拱手笑道“賢弟，哈哈……今天真是痛快的很，不過就是便宜了這尊泥塑，生受我三個響頭，也算他前生造……額……”

　　他說到這裡，突然頓了頓，苦笑道“賢弟莫要見怪，哥哥以前在皇覺寺和那些佛爺說慣了這些渾話，一時順嘴了，哈哈……”

　　宋天來搖頭道“大哥這就錯了，這尊雕塑可不是什麽神仙佛爺，乃是我祖師爺，我師父說我們是全真正宗，這位便是咱們全真的祖師爺長春真人，他昔日曾勸西征的成吉思汗不要屠城，又勸他罷兵還朝，救了無數人的性命，你這三個響頭可不冤枉！”

　　“啊?竟然是長春真人?”朱重八忙拱手再次衝著泥塑行禮道“姓朱的不識泰山，多有得罪，長春真人俠義威名，自然和那些不念蒼生的神佛不同，失敬失敬。”

　　韓小瑩卻有些驚訝道“這居然是丘處機的塑像?你竟是全真門下麽?哈哈……這可真是造化神奇……”

　　宋天來以為她驚訝於自己出身“名門”，得意道“嘿嘿……厲害吧?趁著香還沒燒完，姐姐你也來磕個頭如何?”

　　韓小瑩搖頭苦笑道“我?我可不給他磕頭，呵呵……不過丘處機倒的確是個人物，一身俠骨我也是佩服的很。”

　　她心說“那個牛鼻子沒想到後來幹了這樣的大事，倒也沒墜了全真的俠義風骨。”

　　“……”朱重八一愣，心說“這位韓姑娘說話口氣怎麽和我一樣?”

　　宋天來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了什麽，也便不再多說。

　　朱重八卻拱手道“賢弟，韓姑娘，咱們今日相見好大的緣分，

不過卻要就此別過了，方才那人在滁州紅巾軍中名聲不小，若是我不回去，只怕他們要沿路來尋，我先去打個掩護，然後就要動身去濠州了，你二人也不要久留，若是等不到你師父，也快些走吧。”　　韓小瑩笑道“先不急，今日你救了我弟弟，我們江南七怪有恩必報，還要給你些東西才好。”

　　朱重八眉頭一皺道“姑娘何故小看朱某?漂母飯信，非為報也！方才我肯出手，不過一份俠義，現在又和賢弟結為兄弟，報答一事，休要再提！”

　　韓小瑩愣了愣，忙笑道“你誤會了，我又不是要給你財物，只是看你方才施展的刀法也是走的剛猛的路子，正好我修煉的內功，乃是我大哥傳授，這功法也是剛猛為主，我練來並不算合適，但配合你的刀法，倒是合適的很！”

　　“今日不如就傳授給你，雖說這內功不是什麽神功妙法，想來對你也算難得，等你去了濠州投軍，也多了一份進身之資，你要不要?”

　　“要！多謝姑娘！”剛才還滿嘴拒絕的朱重八，現在一聽居然是要傳內功，可是一點兒都沒客氣。

　　內功呀！這東西可不是說有就有的。

　　要是沒有內功法門，就只能憑借自己摸索，盼望著有一日外功到了一定火候，看能不能生出一絲內力。

　　可這樣修煉速度緩慢，能不能成功也還要看那外功是什麽外功。

　　他那五虎天王刀法，練一輩子也練不出什麽名堂來。

　　如今竟有這樣的機緣，傻子才不要呢！

　　於是韓小瑩邊將這內功修煉之法當場傳授，她講的極為詳細，並非全為了教朱重八，一旁宋天來也凝神細聽。

　　她這內功法門，其實也是由外而內，只是講解平日練外功之時，該如何發力。

　　比如那大通拳，其中的發力之法，本就是一種由外而內的修煉之道，故而才能更快生出內力。

　　只要有了一絲內力，日後修煉外功也可事半功倍。

　　說到底和內家那種呼吸吐納不同，內家功法講究打坐練氣，以內氣遊走周身竅穴，其實算是一種捷徑。

　　兩種修煉方法完全是兩個路子，其實很難說孰優孰劣，並不是內家功法就一定高於外家功法。

　　昔日郭靖是資質愚鈍，故而憑借這樣的法子難以生出內力，直到遇到馬鈺傳授了呼吸吐納之術，才在體內成了一絲內功底子。

　　再後來郭靖遇到洪七公，從降龍十八掌中才明白了由外而內的發力之法。

　　洪七公的降龍十八掌，乃是虛竹將擒龍功和降龍二十八掌融合而成的無上外功，和柯鎮惡的法門，以及那大通拳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故而郭靖後來算是內外兼修，內功方才增長比他人迅猛的多。

　　但朱重八不是郭靖，若說“聰明”二字，古今少有人能和他相提並論，故而韓小瑩一番指點，就讓他受益頗多。

　　以前不明白的地方，此時豁然開朗。

　　剩下的自然就靠自己日夜苦工，正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宋天來一旁聽著，卻比朱重八明白的更快。

　　韓小瑩連說了三遍，朱重八方才明白其中關鍵所在，宋天來卻是一遍就已經通透。

　　這一說就說到了天黑，朱重八全然明了，這才拱手深施一禮道“原來如此，今日傳功之恩，朱某日後定有厚報！”

　　韓小瑩笑道“漂母飯信，非為報也。”

　　“哈哈……”朱重八大笑道“也罷，大恩不言謝，天色不早，朱某就此別過，二位收拾東西也早些離開此是非之地，日後咱們有緣江湖再見！”

　　韓小瑩抱拳道“好！後會有期！”

　　宋天來雖然不舍，卻也不是個矯情之人，也抱拳道“大哥保重！”

　　朱重八又衝他們抱了抱拳，然後斷然轉身，大步出了道觀大門，消失在夜幕之中。

　　“倒是條好漢子！”韓小瑩看著外面的夜色點了點頭，轉頭問宋天來道“剛才我說的法門，你學了多少?”

　　宋天來得意道“全都懂了。”

　　“果然聰明。”韓小瑩笑道“懂了還不夠，明日開始我教你越女劍法，你需要好生用功，懂了和會了卻是兩碼事。”

　　宋天來忙點頭道“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用功，日後也和姐姐一樣做個大俠，這裡都是血腥味，咱們去後面房裡說話吧，姐姐好好給我講一講你們江南七怪的故事！”

　　兩人於是去了後院，也看到了朱重八給那四個人的埋身之處。

　　只有一個大土包，顯然是埋在了一起，他還從柴房找來一塊兒破木板，插在地上立了個碑。

　　上面用刀歪歪扭扭的刻了八個字“世五山餓，人又則引。”

　　韓小瑩有點懵，不解道“這寫的什麽意思?是……這幾個人的名字嗎?”

　　宋天來也看了半天，突然抱著肚子大笑道“哈哈……大哥原來比我認識的字還少！哈哈……姐姐，這不是你剛才說的，世無善惡，人有惻隱麽?八個字寫錯了三個，厲害厲害！哈哈……”

　　“三……三個?”韓小瑩目瞪口呆，半天才“噗嗤”一聲樂了出來，伸手點了點他額頭道“不是三個是六個，你也沒好到哪兒去，明天開始，姐姐教你讀書，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經什麽的， 姐姐可都會呢！”

　　“姐，你還懂三字經?”宋天來驚呆了。

　　韓小瑩得意道“那是自然，我自幼跟著六位兄長長大，我二哥朱聰外號妙手書生，我從小就跟著他讀書的！”

　　“姐，你……你好厲害！”宋天來一臉發自內心肺腑的傾佩。

　　讀書呀！那可不是一般人會的事情……

　　宋天來很高興，覺得有了那個叫“系統”的東西之後，自己的好運氣就來了。

　　先是吃到了皮蛋瘦肉粥那麽好吃的食物，又有了這麽好的姐姐，現在還能學三字經這麽厲害的東西……

　　嘿嘿……

　　明月高懸，夜靜無聲，一個少年露出幸福的傻笑。

　　現在或許對於他來說，一頓飽飯仍然是重要的東西，但是他一定會漸漸明白，這個世上並非只有吃飽飯這一件事情。

　　這個夜，他在韓小瑩的故事中漸漸睡去，他的心中似乎有了些不同的感受。

　　他也知道了韓小瑩為什麽不給丘處機磕頭，他也明白了什麽是真正的俠義。

　　俠義不是天下無敵的武功，俠義是一種人……

　　俠義是牛家村口的一見生死，也是醉仙樓內的一諾千金，更是塞北大漠的十八年風霜雨露。

　　韓小瑩並不知道射雕之後的事情，她只是講了自己見過或者聽過的故事。

　　不過她的故事已經足夠動人，宋天來從來沒有聽過這麽好聽的故事。

　　這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很厲害的夢，但是他忘記了自己夢到的是什麽，不過他知道他在那個夢中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