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哇——”

　亞美回過頭，身後的越水掩著嘴，兩眼發直地看著房間裡的千代，“好漂亮……”

　空調終於開始吐出冷風。

　鬥篷丟在一旁，千代整理著晚禮服，稍微轉過身子，對她笑了一下，“還不錯吧?”

　“嗯嗯！”

　她的頭髮也認真打理過了，在腦後挽了個發髻，搭配著一些閃閃發亮的裝飾，是少見的積極姿態。

　瀧野盯著那團發髻望了幾眼，目光下移，“什麽晚宴?”

　“花本家的晚宴。”

　千代拉了拉肩帶，“時間在一個半小時後，地點在花本家……啊，是鈴音現在住的地方。”

　“花本家邀請了我，待會兒瑛祐和我一起過去……”

　“——等一下。”

　瀧野有些無奈，“中間是不是省略了一些，不，是省略了很多重要的東西沒有說明?”

　她沒說話，看了看門口站著的兩個學生。

　“……”

　亞美一怔，很快反應過來，拉著還在發愣的越水離開了，臨走前也沒忘記將瀧野的房門帶上。

　“那個人是怎麽回事啊……”

　回到房間，關上房門，亞美忍不住嘟囔了一聲。

　“花本老師一直都是這副樣子呢。”

　越水更在意的還是千代的著裝，“不過她的晚禮服真的很漂亮啊，看起來很高級的樣子……”

　“我說的是瀧野老師。”

　“誒?”

　“明明今天都和伊原老師去約會了……現在又和別的女人這麽親密。”

　“……”

　越水愣了一下，又說道:“不過，應該是花本老師自己到公寓來的吧?瀧野老師看起來也是很意外的樣子。”

　“我知道。但是……”

　亞美說著，沉默了一會兒，“算了。”

　“話說回來，原來遙喜歡的是花本老師那種風格嗎?”

　越水點了點頭，“很有大人的感覺呢。”

　“是嗎?我覺得還是伊原老師更有那種感覺……”

　亞美在桌前坐了下來，打開裝著點心的紙袋，又從裡面拿出了一袋小動物曲奇餅乾。

　“真是的……這種可愛的點心，是買給小孩子吃的吧?”

　“嗯嗯。”

　越水打開袋子，拿出一塊圓滾滾的曲奇，“亞美你看，panda~”

　“……”

　亞美歎了口氣，往桌上一趴，伸長了胳膊，“啊……累了。”

　“啊——”

　“什麽呀……”

　“啊——”

　“……”

　她張開嘴，越水塞了塊小狗形狀的曲奇餅乾進去。

　“唔……”

　亞美閉上雙眼，咀嚼著餅乾，“口感還不錯嘛……感謝伊原老師。”

　“要再來一塊嗎?”

　“唔……”

　“請說:‘再給我一塊小孩子的餅乾’。”

　“……”

　亞美睜開一隻眼，瞪了越水一小會兒，又閉上了。

　“再給我一塊小孩子的餅乾！”

　“好~”

　越水又給她塞了塊小動物曲奇，“要喝茶嗎?”

　“唔……等下吧。”

　外面傳來開門的聲音，有人走了出來。

　亞美的耳朵動了動。

　這個腳步聲……是瀧野老師。

　“不要泡太久哦。”千代老師的聲音。

　“知道了。”

　接著，這邊房間的門被敲響了，“我可以進來嗎?”

　“……”

　亞美和越水對望一眼，“沒問題，請進來吧。”

　千代推門而入，“打擾了~”

　“原來是曲奇啊。”

　她徑直走到了小桌旁，望著桌上的點心，“我可以吃一袋……一塊嗎?”

　“……”

　亞美愣了愣，將曲奇餅往前一推，“請吃吧……不用客氣。”

　“我就知道……”

　千代剛拿起一塊曲奇，已經走向浴室的瀧野忽然又折了回來。

　接著，她就被拖出了越水的房間。

　“待會兒不是還要去參加晚宴嗎?”

　“不會吃太多的啦……”

　“千代不是要替我借禮服嗎?”

　“已經借到了，但是送過來還要一些時間啊。”

　“那千代就在我的房間裡等著。”

　......

　嘩啦一聲，瀧野坐進浴缸裡，溢出的熱水流了一地。

　他往後躺下，在臉上抹了一把。

　“晚宴啊……”

　千代有一位長住在京都的叔父，這幾天因為一些事情，到東京這邊暫住。

　在返回京都之前，那位叔父邀請了不少親朋好友來參加晚宴。親朋好友又邀請了更多的親朋好友，為圖方便，晚宴的地點選在了鈴音現在所住的別墅。

　“千代不是說要脫離花本家嗎，為什麽還會答應這種事?”

　“不不不，我是作為被花本家邀請的‘親朋好友’去赴宴的，不是宴會的主人。”

　“……有什麽區別嗎?”

　“等瑛祐見到鈴音，就知道區別是什麽了:她代表大哥，需要一直扮演乖孩子，但是我就可以自由地隨便行動~”

　“你倒是承擔起一點長輩的責任啊。”

　“哼哼~”

　而千代覺得自己還需要一位男伴，沒有任何考慮地就來找他了。

　“雖然很突然，但是瑛祐和我一起去吧。”

　“這也太突然了……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準備什麽啊?到了那邊，瑛祐跟著我吃吃喝喝就行了。”

　對於自己作為“外人”被邀請這件事，千代樂在其中，十分投入;而瀧野今天晚上也沒有別的事情，於是就答應下來了。

　“我需要以什麽身份去赴宴，千代的男朋友嗎?”

　“不……今天晚上的宴會還要依靠鈴音呢，不能影響到她的情緒哦。”

　“……”

　“普通的男伴就行啦，普通。”

　“隨便你吧。”

　“對了，我還沒有告訴鈴音，瑛祐晚上也會過去。給她一個驚喜吧~”

　至於他赴宴時要穿的禮服，千代表示她會想辦法解決。

　在浴缸裡泡了一會兒，瀧野正昏昏欲睡的時候，有人走進了浴室。

　“瑛祐——還醒著嗎?禮服已經送到了哦。”

　“是嗎。”

　他深吸一口氣，坐了起來，“我馬上出來。”

　只是回到房間，擺在瀧野面前的不是預想中的西裝，而是一套和服，還是最正式的黑色紋付羽織袴。

　“這是……什麽……”

　千代手裡捏著毛球一樣的羽織紐，“當然是瑛祐的禮服。”

　“我知道……我是說，為什麽會是和服，而且還是紋付羽織袴?”

　“因為時間不夠，借不到別的禮服了……”

　她指著床上，“這是很久以前，大哥還住在鈴音那邊的時候留下的禮服，好像隻穿過一次。是松平送過來的。”

　“……”

　看著床上的和服，瀧野又指了指胸口的圖案，“這個……”

　“花本家的家紋。”

　千代翻動著和服，“而且有五枚呢，是最正式的禮服了。”

　瀧野頓時頭疼起來，“我穿這件禮服，真的沒問題嗎?”

　作為日本男子最正式的禮服，只有最重要的場合才會穿上紋付羽織袴，比如儀式典禮，又比如喪葬、結納。

　而他穿的還是花本家主的紋付羽織袴……

　“沒問題啦，大哥自己都不在意呢。”

　“先不說這個了。”千代擺了擺手，“瑛祐，你知道最正統的男士和服，裡面穿的是什麽嗎?”

　他隨口問道:“什麽?”

　她一把掀起上面的羽織和袴，露出底下的白色布條。

　“兜襠布！”

　“……我不會穿的。”

　......

　與伊原以及兩個學生分別打過招呼後，瀧野離開了公寓。

　松平管家在轎車旁等著他和千代。

　“松平先生。”

　“瀧野少爺，好久不見。家主年輕時候的和服穿在您身上，也非常合身呢。”

　“哪裡……”

　兩人坐到後座，轎車緩緩駛出了小巷。

　“說起來，瑛祐今天和理花小姐去約會了啊。”

　“……”

　瀧野看了看身側的千代，“嗯。”

　“哪裡?”

　“新宿。”

　她抬著手，替他理了理和服著物的後領，“告白了嗎?”

　“沒有。”

　“明明是這麽好的機會……”

　千代在詢問前就知道了結果，此時也不意外，“瑛祐是在顧慮我嗎?”

　“大概吧。”

　松平在前面開著車，兩人交談的聲音都壓低了許多。

　“告白了的話，理所當然地會交往吧。”

　“是啊。但瑛祐已經答應我了呢。”

　整理好衣領，千代的手又伸到前面，摘下了他的眼鏡。

　“原來如此……難怪理花小姐的眼鏡看著很眼熟。”

　“千代去樓上了嗎?”

　“是的喲。因為要帶走瑛祐，所以我先上去打了聲招呼，在瑛祐泡澡的時候。”

　“是嗎。”

　難怪他上樓去找伊原的時候，她一點也不意外。

　“不過，理花小姐似乎在為別的事情不高興呢。”

　“……”

　瀧野望向車外，“因為有人在裝糊塗啊。”

　“什麽什麽~”

　千代立刻靠了上來，“理花小姐暗示瑛祐向她表白了嗎?”

　“不……”

　瀧野搖頭，“她打算在暑假的時候，跟我一起回山形的老家。”

　“真主動呢……難道瑛祐不願意嗎?”

　“那種窮鄉僻壤，是真正的鄉下，交通和生活都不便利……而且我自己也不確定會在山形待多久。”

　更重要的是，他對那個老家只有地域上的熟悉，沒有多少歸屬感。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地方，他不希望伊原也過來承受這份不安。

　“何必白受苦。”

　“沒有Family Mart或者Seven-Eleven嗎?”

　“沒有。附近一兩公裡，只有一個粗點心店。”

　“唔……那我也不會陪瑛祐回去的。”

　......

　十幾分鍾後，轎車在花本鈴音居住的別墅外停了下來。庭院裡，已經有不少客人到場了。

　下車後，千代自然而然地挽住了瀧野，“瑛祐隨意一點，跟著我就行了。沒有人會在意我們的。”

　“千代‘姑姑’，你是不是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哎呀，所以才沒人敢來招惹我啊。”

　“……”

　原來已經惡名在外了。

　只是走進庭院裡，瀧野才發現她所謂的“沒人敢招惹”，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

　目光。

　數不清的目光。

　走到哪裡，都有人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面露詫異。

　“因為不敢招惹千代，所以他們就隻盯著我嗎?”

　“不……大概是因為瑛祐身上的和服吧。 ”

　千代抱緊他的胳膊，又對他笑了一下，“他們大概以為瑛祐入贅了呢。”

　“……”

　瀧野搖搖頭，忽然又愣住了。

　花本家主將自己的紋付羽織袴借給他，難道也有這樣的意思嗎?

　“千代姑姑。”

　不遠處的鈴音，一眼就認出了千代。

　接著，她也看清了姑姑所挽著的那道身穿和服的身影。

　後者也望了過來。

　“鈴音。”

　晚風徐來，吹動瀧野穿著的羽織，也拂起了她身上的振袖。

　“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