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下胸口的“餐巾”，越水之後也老實了許多，沒再刻意跟瀧野顯露什麽。她也不想太過露骨，破壞眼下這種還算不錯的氛圍。

　只是即便她安下心來，縫製演舞服裝的工作，也沒有完成多少。

　或者說，毫無進展。

　“不會?”瀧野詫異地看著她。

　“……我以為我會來著。”

　她望了望手裡的布料，旁邊放著衣裝長親自印製和分發的縫製指南。

　“只是剪裁的話，倒沒什麽問題，之後就看不懂了……尤其是這個步驟，如果有人能當面演示一遍就好了。”

　“就這樣，還有那麽多男生來找越水幫忙?”

　“我可愛啊。”

　“……”

　“難道一下課就來騷擾老師的那些女生，真的是來請教國語的嗎?區區國語有什麽可請教的。”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你說著不合適吧?”

　“我的補考可是高分通過了的！”

　瀧野搖搖頭，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什麽。

　而越水對著縫製指南繼續看了一會兒，既理解不了其中的關鍵步驟，也擔心亂來會浪費布料，便只能暫時放棄了;

　畢竟體育大會還在兩個多星期之後，眼下的練習也用不上正式的演舞服，時間還很充裕。

　“算啦，還是明天去請教一下家庭部的社員吧。”

　“家庭部?”

　“嗯，是專門指導烹飪和縫紉之類家庭技能的社團……誒，老師這副表情，難道是心動了?”

　“嗯，稍微有點心動。”

　瀧野在一旁幫她收拾著布料，將已經裁剪好的部分和邊角料分開放著。

　“學會烹飪的話，將來獨自生活的時候，也方便一點。”

　越水怔了怔，“獨自生活……”

　“未來的事誰也說不好，就當是有備無患吧。”

　說著，他又笑了一下，“不過，大概也就是說說而已。我現在也沒有這個閑暇去學烹飪……”

　“——也沒有必要。”

　“或許吧。”

　她態度堅決，“一定沒有！”

　瀧野笑了笑。

　“但願如此。”

　......

　夜已經深了，但沒睡的人還有很多。

　某棟高檔公寓的某個房間裡，落地窗敞開著。

　高樓之上，通常風也不小，鼓動著窗簾，來回飄蕩。

　房間裡沒有開燈，正對著陽台的地板上，兩個衣著單薄的女人或坐或躺，仰望著天上的明月。

　“今夜は月が綺麗ですね……”

　“……”

　“不是夏目漱石想說的那個意思。”

　“我知道的啦！”

　伊原笑了笑，又拿起身旁的啤酒，跟百合子碰了一下。

　又一罐啤酒喝完，百合子拉住了打算起身的她。

　“等等，剛才不是說好了，這是最後一罐了嗎?”

　“抱歉……”

　伊原也記了起來，重新坐下，“我忘記了。”

　“真是的……不要仗著自己酒量好，就沒有節製啊。”

　百合子左右看了看，“光是我和理花兩個人，就喝掉了這麽多啤酒呢。”

　在兩人周圍的地板上，橫七豎八地倒著一些空著的啤酒罐，這是她們從入夜時喝到現在的見證。

　“小百合隻喝了兩罐。”

　“……現在不是理花得意的時候吧。”

　伊原笑了一下，只是比她多喝幾罐啤酒，她還不至於真的得意起來;

　不過百合子已經有些臉色發紅了，不提醒一句的話，她可能會對自己的酒量產生過分的誤解。

　“小百合隻喝了兩罐。”

　“……是是。”

　收起瘦白的長腿，望著半空中孤零零的一輪圓月，伊原臉上的笑意很快收斂，又不自覺地抱住了膝蓋。

　“小百合……”

　“什麽?”

　“再坐一會兒，就去休息吧。”

　“嗯……”

　百合子已經有些迷糊了，但理智還在線，“沒問題。”

　“另外。”伊原停頓了一下，“再過兩天，我也要搬走了。”

　“好啊……誒?”

　反應過來後，百合子立即清醒了不少。

　“搬走……理花是要搬回去住嗎?”

　搬回去……

　伊原抿了抿唇，沒有直接回答。

　“總之，不能再這樣打擾小百合了。”

　“沒有打擾啊……為什麽理花也這麽說……”

　伊原看了她一眼，而百合子還沒意識到自己在無意間透露了什麽。

　“真山已經好幾天沒有過來了吧。”

　“誒，紅葉……她本來就是住在自己的公寓裡。”

　“但在我搬進來之前……”

　伊原望著她，“真山偶爾也會過來陪著小百合，不是嗎?”

　這不是秘密，百合子沒法否認，試圖混淆重點。

　“沒關系。現在有理花在陪我，紅葉不過來也……”

　“——不要裝傻。”

　“……”

　百合子立時沉默，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又不是見不到紅葉，晚上不還和她一起吃飯了嗎?真的沒關系啦。”

　見她還在裝傻，伊原深吸一口氣，“總而言之，我已經決定了。”

　她說到這個份上，百合子也不再勉強，只是又確認了一遍，“理花是要搬回去住，對吧?”

　“……”

　她兩眼一垂，沉默不答。

　“不是嗎?”

　“……我不知道。”

　“誒?”

　伊原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又忽然起身，徑直走向冰箱。

　百合子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理花！”

　“最後一罐……”

　倚靠在冰箱旁，垂下的短發遮住她的側臉，似乎將聲音的語調也遮擋住了。

　“拜托了。”

　“……”

　百合子抿緊了唇。

　理花，你和瀧野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

　她沒再阻攔，眼睜睜地看著另一邊的伊原拉開冰箱，在冰冷的光照裡又取出一罐啤酒。

　噗呲——

　關上冰箱，光照消失，她獨自停留在那邊，成了黑暗中的一道孤影。除了拉環的那一下，之後也沒有其他聲音再傳過來。

　“理花。”

　“嗯。”

　“你和瀧野……”

　百合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下去，“發生了什麽嗎?”

　這半個星期以來，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問過幾次相同的問題，而那邊的好友始終都在回避著。

　“我喜歡他。”

　“……”

　百合子張了張嘴，愣住了。

　雖然在她眼裡，伊原與瀧野已經契合到了隨時結婚她都不會覺得意外的程度，但她還是第一次聽見如此直白的表達。

　“理花喜歡瀧野，然後呢?”

　“然後……”

　嘀嗒。

　背抵著冰箱，黑暗中的孤影緩緩滑落坐下，克制著自己的聲音。

　“事到如今……我還是喜歡他。”

　風從海上來，烏雲遮月。

　......

　嘀嗒，嘀嗒——

　九月中，雖然天氣依然有些悶熱，但在悄無聲息間落下的夜雨，已然失去了夏日裡驟雨如狂的征兆。

　“下雨了麽……”

　瀧野抬頭看了一眼黑暗的窗外，放下書，又摘下眼鏡，習慣性地捏了捏鼻梁。

　已經到休息的時間了。

　他關掉台燈，也關上窗，爬上了床。

　嘀嗒，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