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之日，入院第二天的早上，瀧野是餓醒的。

　　天色已經大亮，他看了看時間，還沒到八點，這意味他還能吃點東西。

　　當然，禁食的時間標準沒有這樣絕對。但瀧野有個麻煩的身體，他不想自找更多麻煩。

　　他坐起身，望了眼窗外，有些想念昨晚那碗白粥的味道。

　　“早上好，瀧野少爺。”

　　沙發上的青子也站了起來，在床邊侍立，“現在要起床嗎?”

　　“青子……”

　　瀧野扭過頭，年輕的管家依然穿著明山學園的學生製服，“你沒睡嗎?”

　　“青子已經在沙發上休息過了。”

　　所謂貼身管家，就是要時刻待在他身邊的。

　　“這樣嗎……辛苦了。”

　　他又回過頭，望向窗外，遠處的塔樓看著像是蛋筒。

　　“我想吃點東西。”

　　......

　　上午，伊原和百合子過來探病的時間，比約定得稍早一些。

　　兩人抵達醫院後，青子下去將百合子接了上來。

　　“瀧野……”

　　一見到他，百合子的臉色就變了，“你已經動過手術了嗎?臉色怎麽這麽差?”

　　“……”

　　瀧野有氣無力地看了她一眼，“餓得。”

　　餓了一天一宿，他的早飯還是一碗易消化、對腸胃溫和的白粥，隻比昨晚稍多一些。

　　單獨坐電梯上來的伊原理花，遲了大半分鍾才走進病房，並且立即站到了窗邊。

　　“青子，你去休息吧。”

　　瀧野看了看時間，補充道:“三個小時內，青子都不需要過來了。”

　　“是，少爺。”

　　啪嗒。

　　青子退出病房，將門也帶上。

　　伊原如釋重負，順勢在病床旁坐下了，“沒事吧?你的臉色很差。”

　　“沒事……這是餓得。”

　　同樣的話每說一遍，瀧野都會感覺自己變得更加饑餓，而百合子顯然沒有替他解釋的打算，她更在意青子對他的稱呼。

　　“‘少爺’?”

　　“職業要求。”

　　“真厲害……”

　　她坐在病床另一邊，“如果被照顧的是我，她會叫我小百合公主嗎?”

　　“……”

　　瀧野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把寶貴的體力浪費在吐槽這件小事上，但百合子自己卻有些不適應。

　　“瀧野……”

　　“怎麽?”

　　“你果然還是這副病殃殃的樣子更順眼一些。”

　　“……”

　　伊原笑了一下，但瀧野的臉色又將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一點東西也不能吃嗎?”

　　“沒到那種程度。但是……”

　　瀧野不自覺地往她那邊靠了靠，“明天是靜脈注射藥物的全麻手術，為了避免我失去意識的時候出現消化道反應，內容物反流，還是空著腸胃更安全一些……伊原，你身上是什麽味道?”

　　“……”

　　她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低頭看著身上，“什麽?”

　　瀧野又靠近了一些，“味噌湯?”

　　“……”

　　她怔了怔，又看了一眼袖口，伸到他面前，“是這裡嗎?”

　　瀧野湊近聞了聞，肯定地點頭，“就是這裡。”

　　“瀧野，你是狗狗嗎?”

　　百合子手撐著病床，往兩人這邊探了過來，“理花早上給我做早餐的時候，袖子上沾到了一些味噌湯，還用水衝洗過了……居然被你聞出來了。

”　　“馬馬虎虎吧。”

　　一直聞著別人的袖子也不太好，他又坐直身體，“這麽說，小百合昨天是在楓庭過夜的?”

　　“不……”

　　百合子搖了搖頭，“理花去我的公寓了。”

　　“為什麽?”

　　“還不是因為你的未婚妻……前未婚妻。”

　　“相羽亞美?”

　　瀧野怔了一下，“她怎麽了?”

　　“她把整個輕音部的人都帶去了，在公寓裡開演唱會……說是為了慶祝黃金周和你不在。”

　　“……”

　　他看向伊原，“她們沒打擾到你吧?”

　　“沒事。”

　　她露出笑容，“越水同學事前就告訴小百合了，我沒回去。”

　　“瀧野。”

　　百合子拍了拍床，“那個相羽亞美，說是你答應了的，她可以隨意使用公寓。有這回事嗎?”

　　“……”

　　瀧野也有些頭疼，“我答應了，不過隻到黃金周結束為止……”

　　“抱歉，伊原，你今天繼續住在小百合那裡吧。”

　　“嗯。”

　　她對此並不在意，“我知道了。”

　　“說起來，越水她已經回去了嗎?”

　　百合子點頭，“她早上跟我打過招呼了。”

　　“現在已經離開東京了吧……”

　　“阿嚏！”

　　新乾線上，越水遙捂住鼻子，看了一眼窗外飛快倒退的景色。

　　“離北海道還很遠……為什麽突然變冷了?”

　　......

　　到了中午，青子又回到了病房。

　　她已經換下學生製服，身著一套黑色執事服，手上戴著白手套，變成了完全體的管家形態。

　　“少爺，午餐已經準備好了。”

　　“別看我……”

　　瀧野看向百合子和伊原，“這是為你們準備的。”

　　伊原坐在床沿，背對著病房，百合子問道:“在哪裡?”

　　青子回答:“在另一間閑置的病房裡。”

　　“就在這一層嗎?”

　　“是的。”

　　“理花，我們過去吧。”

　　“嗯。”

　　青子退出病房，伊原和百合子跟著離開，瀧野卻也爬下了病床。

　　走廊盡頭的病房，被用於臨時接待這兩位探病者，房內布局與瀧野的病房大抵相似，中間的餐桌上，已經擺上了滿滿一桌的精致午餐。

　　“瀧野，你過來幹什麽?”

　　“看著你們吃。”

　　“哈?你是受虐狂嗎?”

　　瀧野沒理她，“青子，你出去吧。”

　　“是，少爺。”

　　等青子退出病房，百合子才問道:“這個孩子已經吃過了嗎?”

　　“不知道。不過就算沒有，青子也不會在這裡跟你們一起吃飯。”

　　“這也是管家的職業要求嗎?”

　　“大概吧。”

　　“管家什麽的……感覺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一樣。”

　　“我也是不小心才掉進這個世界的。”

　　“我看你明明樂在其中，指使起來都這麽熟練了。”

　　瀧野笑了笑，“快吃吧。”

　　伊原和百合子坐到餐桌旁，開始享用午餐。在動筷前，百合子拿出手機，對著桌上拍了一下。

　　瀧野自己接了杯水，坐在桌旁一邊看著她們，一邊小口地抿著。

　　“嘗一下這個……”

　　看了一會兒，他忽然指著其中一道菜，給出建議，“看起來味道不錯的樣子。”

　　兩人都夾了一筷子，嘗過之後，互相看了看。

　　“雖然味道不錯，但是口感有一點奇怪呢。”

　　“嗯。”

　　“滑不溜秋的。”

　　“有點接受不了……”

　　伊原和百合子意見一致，都失去了再吃一口的欲望。

　　瀧野抿了口水，又看中一道菜，“這個呢?”

　　“這個我嘗過了，口感和味道都算不錯吧。”

　　“我也覺得。”

　　“再嘗一次吧。”

　　“……”

　　在他的注視下，兩人又吃了一口他指著的菜。

　　“不錯吧?”

　　“我剛才就是這麽說的啊！”

　　百合子瞪了他一眼，又問:“少爺，你還想看我們吃什麽?”

　　瀧野望了望桌面，“那就每道菜都嘗一遍吧。”

　　“不行！”

　　“真遺憾。”

　　伊原看著他，“瀧野只是看著的話，不是會變得更餓嗎?”

　　“看到你們吃下去……”

　　瀧野手握水杯，另一隻手托著下巴，“我可以當成是自己也嘗了一口。”

　　“這算什麽……太奇怪了。 ”

　　她雖然是這樣說，繼續動筷時，還是一道道地嘗了過去。

　　“不要一直盯著。”

　　“抱歉。”

　　百合子自顧自地吃著，偶爾看看兩人，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

　　“誒?”

　　她發過去的那張照片，被畫了七八個圈，又發給了她。

　　又一條新的消息跳了出來。

　　不良女:這幾道菜我也會做，老師要來我家嘗嘗嗎?

　　......

　　吃過午飯，三人又回到了瀧野的病房。

　　伊原和百合子繼續陪著他，待到下午四點左右才離開。

　　“明天的手術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明天再說吧。”

　　瀧野準備稍微送一送兩人，就跟著她們一起離開了病房。

　　“你們明天什麽時候出發?”

　　饑餓讓他有些不穩，伊原扶了他一把，“下午。”

　　“謝謝……成田機場嗎?”

　　“嗯。”

　　百合子按了下電梯按鍵，“到了北海道，我和理花會聯系你的。那時候你應該已經醒了吧?”

　　“不好說。”

　　瀧野盯著跳動的樓層數字，“雖然我挺瘦的，用不了太多麻醉藥，但身體裡面的情況也有些複雜，用藥量需要臨時把握……總之，什麽時候能醒，現在還很難說。”

　　“……”

　　百合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會醒的吧?”

　　瀧野看了她一眼，“明天再說吧。”

　　叮——

　　電梯到了。

　　“下下周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