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時候，對亞美提出這樣的條件，來代替道歉……瀧野老師果然太糟糕了。”

　　“……”

　　“不過，能讓亞美留下來就好……順帶一提，我並不討厭這樣的老師哦?”

　　瀧野看了越水遙一眼，“你倒是堅持一下自己的原則啊。”

　　她點了點腦袋，坦然地敷衍著。

　　他看向走廊盡頭另一側的房間，門緊緊關著。

　　“她會讓你進去的吧?”

　　“當然。”

　　越水遙笑了起來，“亞美討厭的，只有老師一個人而已啦。”

　　瀧野也笑了一下，對此並不在意。

　　兩人之間單方面矛盾的根源，是進入大學前、還有些幼稚的瀧野瑛祐，所犯下的莽撞舉動。

　　那個時候的相羽亞美已經是個初中生了，正是心思開始變得敏感的年紀，被第一次見到的人當面退婚……瀧野現在想來，也覺得難堪。

　　但犯下錯誤的人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他並不打算繼承瀧野瑛祐的孽債。

　　一直糾纏的相羽亞美是個麻煩，而他已經發現並看清了矛盾，現在正用自己的方式解決矛盾……

　　解決不了，那就叫家長。

　　“……”

　　越水遙往後退了一步，“老師剛才好像很陰險地笑了一下……”

　　“你看錯了。”

　　瀧野又想起一件事，“對了，黃金周讓她一個人留在這裡，沒問題嗎?”

　　“沒事的，亞美可以照顧自己……誒，伊原老師也要離開嗎?”

　　“嗯。”

　　瀧野沒有說明太多，“伊原和小百合要出門放松幾天。”

　　“原來如此……真好啊。”

　　她感慨了一句，忽然握住他的手臂捏了一下，“啊，果然還是濕的。”

　　“這件濕衣服老師要穿到什麽時候啊?”

　　“洗澡的時候會換的。”

　　“等到那時候，老師早就感冒了！”

　　“伊原出來了。”

　　“誒……”

　　越水遙回頭看了一眼，立即讓出路來，去沙發上坐著了。

　　“越水也辛苦了。”瀧野輕聲道。

　　她笑了一下，“老師快去洗澡啦。”

　　“我知道了。”

　　“瀧野。”

　　走廊裡，伊原裹著浴袍、毛巾包著頭髮，迎面朝他走來，“浴缸我蓋上了，水還很熱……”

　　“謝謝。”

　　她點點頭，忽然伸手在他胸口按了一下，“為什麽不先把衣服換了?”

　　“……”

　　因為沒想到你們對這件事這麽在意。

　　“馬上就換了。”

　　“嗯。”

　　伊原應了一聲，與他擦身而過。

　　走了兩步，她又回過頭，抬手揮了揮。

　　“晚安……”

　　......

　　浴室裡。

　　瀧野衝淨身上的泡沫，然後將淋浴噴頭關上。他捋了捋濕漉漉的頭髮，抹去臉上的水跡，望了一眼鏡子。

　　洗乾淨了，該泡澡了。

　　一旁的浴缸被蓋得緊密，他收起上面的保溫蓋，抬腿跨了進去。

　　嘩啦——

　　他緩緩坐下，浴缸裡的水還是溢了不少出來。

　　“……”

　　伊原真是太瘦了。

　　在保溫蓋和雙層材質的缸體本身的保溫效果下，浴缸裡的水溫依然很高。瀧野往後一靠，腦袋抵著牆上的軟墊，在熱水中舒展身體。

　　他長吐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畢竟是公寓裡的公共浴室，

在之前，伊原和越水遙泡過澡後，都會將熱水排空。重新放水需要不少時間，本來就沒有這樣習慣的瀧野，很少在浴缸裡泡澡。　　而在日本的家庭裡，浴缸裡的熱水是共享的。因為個人泡澡前，都會在淋浴處先洗乾淨身體，泡進浴缸後，也不會使用香皂之類的洗浴用品，浴缸裡的水可以重複使用，直到最後一個人離開浴缸。

　　而且除了保溫蓋，大部分的浴缸還有加熱的功能，水溫可以一直保持在舒適的溫度。

　　“家人麽……”

　　瀧野睜開雙眼，抬手舀起一捧熱水，又順著手臂流淌下來。

　　伊原剛才就在這裡，以人類降生時的原始姿態，浸泡著身體……

　　“……”

　　他搖了搖頭，清空莫名湧上來的雜念，又往下躺了一些。

　　熱水沒過鎖骨，隨著他的動作波動不休。水面起伏，輕拍著他的臂膀和下顎，就像是絲緞在身上掠過，柔軟而光滑。

　　瀧野放松心神，有種飄飄然的感覺。他的意識，也這樣慢慢變模糊了……

　　咣咣咣！

　　“老師！”

　　他猛然驚醒，身體失衡滑入浴缸，被水淹沒。

　　越水遙砸門的聲音依舊不斷，“老師！你沒事吧?”

　　“咳咳！”

　　瀧野撲騰了兩下，重新坐直身體，“我沒事。”

　　“太好了。”

　　浴室門外的越水遙松了口氣，又問道:“但是為什麽這麽久還沒出來……難道老師在浴缸裡睡著了?”

　　“……”

　　浴池裡的水依舊保持著較熱的溫度，但這已經是浴缸自動加熱後的結果了。瀧野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手指已經泡出了褶子。

　　“沒有……我在想事情。”

　　“騙人。”

　　“……”

　　瀧野捏了捏皺巴巴的手指，“我泡了多久?”

　　“四十多分鍾了哦。”

　　“這麽久嗎……我知道了。”

　　“我和亞美還沒洗澡呢。”

　　“抱歉，我馬上出來。”

　　他身上的力氣仿佛也都融化在浴缸裡了。瀧野坐了一小會兒，待四肢的力量恢復得差不多，才爬出浴缸。

　　水位立即下降許多，水面搖動，缸底有塊黑色的東西也晃動不休。

　　瀧野沒戴眼鏡，湊近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浴缸塞。

　　“越水……”

　　“什麽?”

　　她已經快走出浴室了，聞聲又回了頭。

　　“浴缸裡的熱水，要放掉嗎?”

　　“……”

　　越水遙結結巴巴的聲音，透過門傳了進來，“我的話……是沒關系的啦……”

　　“我知道了。”

　　瀧野拿起保溫蓋，將浴缸重新蓋上，一如剛才離開的伊原。

　　......

　　瀧野出來後，等待已久的越水遙很快進了浴室。

　　她房間的門依然緊閉，相羽亞美獨自待在裡面，沒傳出一點聲音。

　　瀧野也沒管她，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邊擦頭髮，一邊收拾東西。

　　短暫住院之後，他要去岩手的禦所湖度假，不可能一直穿著病號服，得帶幾件換洗的衣服過去。而瀧野瑛祐帶到這邊公寓的私服，也就那麽幾件，他很快就收拾完了。

　　“等從禦所湖回來，該回瀧野家拿些衣服了。”

　　他打開衣櫃，裡面都是些初春時節的衣服。而天氣轉晴之後，東京的氣溫很快就會上去，這些衣服已經不合時令了。

　　“瀧野家麽……”

　　雖然繼承的記性並不完整，但不幸中的萬幸，他還記得瀧野家在東京和老家房子的位置。至於鑰匙……瀧野打開錢包確認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收拾完東西，頭髮也擦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看窗外，這場淋濕他和伊原的雨已經變小了許多，快要停下了。

　　如果天氣預報沒有差錯，這也是接下來一個星期的最後一場雨。

　　“對了……”

　　瀧野打開包，拿出帶回來的那本《野性的呼喚》。

　　在書本正中間的頁碼，夾著一張與上次相同的半透明紙片，這是花本鈴音要傳遞給他的信息。

　　“請老師在抵達別墅後，務必選擇住在二樓左邊的第一個房間。那裡可以享受到整個別墅最佳的視野，朝陽初升之時，禦所湖畔的第一抹陽光也會落在此處，請老師不要錯過。”

　　“……”

　　瀧野拿起紙片，對著燈光又看了一遍。

　　這是需要偷偷摸摸告訴他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