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早晨。天空蔚藍，只有幾片微雲。

　瀧野獨自站在路邊，面前是白蒙蒙的田野，出神地望了一會兒。

　朝陽未升，晨霧不散。

　腳邊的草葉上沾著露水，一陣風吹來，又滴到了泥土裡。

　一個星期沒有下雨，但清晨之時，簷廊的地板，院門的把手，還有草地裡的青石板，都是濕漉漉的。

　他已經出門有一會兒了。

　“是竹內家的兒子啊……”

　瀧野回頭看了一眼，晃晃悠悠朝他走來的，是住在同村的老農。

　他指了指田地裡的果蔬，“有什麽想吃的，盡管自己去摘吧。”

　“我是瀧……不，我只是隨便看看。”

　老農點點頭，眯著眼睛，從他身後慢慢走了過去。待他走進另一端的霧裡，沒過多久，太陽也升起來了。

　一道金線掃掠過整個世界，天邊陡然明亮。朝陽破土而出，淡黃且圓潤，雖然朦朧，但也可以直視。

　盯著看了一會兒，瀧野深吸一口氣，又左右望了望。

　“差不多該回去了……”

　回到自家的庭院裡，他放輕腳步，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伊原的房門開著一道縫。他朝裡看了看，她蜷曲著身子，還在睡著。

　剛要將門拉上，裡面傳來一聲低啞的呼喚。

　“瑛祐……”

　瀧野拉開移門，走進房間，在床鋪旁坐了下來。

　“醒了嗎?”

　“……”

　伊原臥在被褥裡，閉著眼睛搖了搖頭。兩隻手臂露在外面，被子搭著一半胸口。

　一側的臉頰一直壓在枕上，要比另一邊紅潤許多，此時翻轉過來，還沾著幾根短發。

　瀧野輕輕撥了一下，短發墜到耳邊，她微微張開眼，又合上了。

　“瑛祐出去了嗎……”

　“嗯，隨便走了走。”

　時間尚早，她還是十分困倦，模糊地應了一聲。

　右邊的吊帶滑落至肩側，危險地掛著，被他輕輕提了上去。

　張著嘴打了個無聲的呵欠，瀧野準備回房間再休息一會兒，手卻被握住了，也就順勢在她的床鋪旁邊躺了下來。

　四目相對，伊原微張著眼，睜睜又合合。

　“出去了嗎……”

　“……”

　瀧野嘴角彎了彎，“嗯。”

　“在附近走了一圈，還看到日出了。”

　“是嗎……”

　房內昏暗，她還是有些適應不了，又閉上了眼。只是手伸了過來，在他臉上摸索著;

　瀧野閉上眼睛，感受著她的指尖在臉上不斷試探，直到將眼鏡摘下來。

　啪嗒。

　地板上，兩副相似的眼鏡架到了一起。

　“要回去了嗎……”

　“還早。”

　“那……再過來一點。”

　......

　上午九點多，瀧野和伊原向特地留在家裡的竹內夫婦道了別，然後坐上小春的車，很快消失在鄉間公路的轉彎處。

　“……”

　看著瀧野家和竹內家的房子被樹叢遮擋，瀧野也收回視線，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吐了口氣。

　駕駛座上，有聲音飄到了後排，“舍不得的話，就在山形多待幾天嘛。”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哼。”

　小春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忽然又松開油門，將車停到了路邊。

　“理花小姐，你來開車吧。”

　伊原怔了一下，隨即點頭同意了。

　“嗯。”

　兩人下車，交換了座位。

　車子重新啟動後，瀧野往前湊了湊，望著坐到副駕駛上的小春，“就這麽點路，你還要偷懶。”

　“一直都是我在開車的話，一個人回來的時候會覺得累的。”

　“就十幾分鍾而已。”

　她抬手比了個V，“是兩個多小時才對。”

　“……”

　瀧野一怔，伊原也望了小春一眼，“小春……打算直接送我們去新乾線車站嗎?”

　“沒錯。”

　她點了點頭，“既然理花小姐大巴車坐得太久會暈車，那不如直接開車過去呢。”

　伊原抿了抿唇，“一來一回，小春要到下午才能到家了。”

　“不要緊，反正我有很多時間嘛。”

　“小春……”她望著前面，“謝謝。”

　“理花小姐太客氣了。就當是對這段時間、理花小姐一直配合我的任性的感謝吧……抱歉，直到昨天才把衣服全部畫上去。”

　“……”

　伊原笑了一下。

　“小春認識去新乾線車站的路嗎?”

　“不認識。之前都是爸爸開車送我，我也沒有自己開車去過那邊呢。用導航吧。”

　“好。”

　有了導航的實時指引，伊原也不用瞻前顧後，擔心錯過哪裡的路口了;鄉下的公路上車子很少，更是一路風馳電掣。

　差不多兩個小時後，三人順利抵達了最近的新乾線車站。

　自己開車的話，不必按照大巴的路線行進，這裡並不是瀧野和伊原幾天前抵達山形時的車站。

　瀧野望著不遠處的站牌，“居然直接到天童站了……”

　“下一站是山形站哦，不要坐錯方向了。”

　“……我當然知道。”

　看著兩人從後備箱裡拖出行李，又一起望過來，小春忽然有些不舍。

　“理花小姐——”

　“……”

　伊原被撲得往後退了兩三步，“小春……”

　“理花小姐也太瘦了吧！”

　她笑了一下，將旅行包交到瀧野手上，又在小春的背後輕輕拍了拍。

　“是啊，我也想像小春這樣健康呢。”

　小春將臉貼在她的胸口，左右轉了轉，“寒假的時候，我會到東京來找瑛祐和理花小姐的。”

　“嗯，我也會等著小春的……‘大家’一起過年吧。”

　兩人分開，小春又看向了瀧野。

　他張開雙臂，“要和哥哥也抱一下嗎?”

　“嗚哇——”

　小春抱著手臂往後一縮，“瑛祐這副自作多情的樣子，也太過自我了吧?我可不吃這一套。”

　伊原笑了起來。

　瀧野搖搖頭，只是剛放下手臂，小春就撲了過來。

　“……”

　猝不及防，他也被撞得不輕，靠後腿支撐著才沒後退得太多。

　“輕一點啊……”

　“我已經放輕力道了哦?瑛祐一直都是這副瘦巴巴的樣子的話，理花小姐會沒有安全感的。”

　瀧野也在她背上拍了兩下，隨即就放開了。

　“姑且也是在努力地長肉中。”

　“再努力一點啊。”

　他搖了搖頭，又問道:“小春打算什麽時候去東京，聖誕節嗎?”

　“大概吧，冬CM開始之前，還要一點準備時間呢……我可以住在瑛祐那裡嗎?”

　“一個人的話就沒問題。”

　“社團裡還有其他的人也要一起去東京呢。”

　“讓他們自己想辦法。”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的說……”

　“不行。”

　瀧野還是搖頭，“我的公寓裡還住著學生呢。”

　“好吧。”

　小春也只是隨口一提，沒有太在意，更何況眼下還是分別的時候。

　“那我就回去了。”

　“嗯， 路上小心。到家了記得報平安。”

　“我知道的啦……像個老師一樣……”

　瀧野和伊原站在路邊，看著她坐上駕駛席，目送她駕車消失在路口，才轉身向車站走去。

　除了各自的行李，兩人手上還拎著竹內太太從幾天前開始準備的特產。不多不少，正好是不會影響到行動的數量。

　進入車站，買了車票，最近的一班新乾線，還有二十多分鍾才會經過天童站。

　空蕩蕩的站台上，只有他們兩人。

　“已經到中午了，理花肚子餓了嗎?”

　“唔……暫時沒什麽感覺。”

　“我也差不多。等轉乘東北新乾線的時候，再在當地的車站吃點東西吧。”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