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錯了嗎?”

　　長夜漫漫，一個連人形都快看不出來的男人步履蹣跚，踽踽獨行。

　　隨便用手扶一下那裡，便是一塊半乾不乾的血痕。

　　他的雙眼茫茫一片，他的瞳孔沒有焦距，似乎早已失去意識，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即便他是敵人，即便是以咒術師的見慣生死，看到這樣的一幕依舊有些觸目驚心。

　　來不及慶祝搭檔進化，便從新宿匆匆騎乘美納斯趕回的真希正想攔阻，卻見同樣乘龍而起的少年對他緩緩搖頭。

　　戰鬥已經結束了。

　　該注意的點以及幕後勢力的存在，都已經讓多邊獸暗中發送出去，

　　就讓故人送他走完最後一程路吧，算是最後的狀態。

　　不然以夏油傑的狀態，根本不可能活著走下戰場，走出東京高專，走過熟悉的山門。

　　校內與校外的分界點線上，已有故人在等待。

　　“傑。”五條悟第一時間迎了上去，雙手扶住摯友的肩膀，“硝子，治療，快。”

　　被人火速從新宿帶回的女咒術師歎了口氣，伸出手，使出招牌的反轉術式，為夏油傑治療傷口，就像她曾經很多次做過的那樣。

　　那時，她不管是人還是術式都沒有這麽成熟。

　　被她治療的夏油傑也是一樣。

　　但是這一次，不論加入硝子如何輸出咒力，都無法挽救夏油傑逝去的生命。

　　“別浪費咒力了。我自己的傷勢自己清楚，如果不是這樣，明同學和乙骨同學不會讓我走到這裡。”

　　茫然的雙眼回復清明，仿佛回光返照。反轉術式不是萬能的，無法復活死人，也沒法治療真正的油盡燈枯，充其量是稍作添加，為他續上最後的短暫時間。

　　“悟，你收了兩個好學生啊。看到他們，就想到當年的我們，不，說不定我們當年更加的……”

　　“這證明我這些年的努力不是全部木大。”五條悟不無驕傲地說著。

　　這對於夏油傑來說無疑是傷口撒鹽。

　　雖然很早就知道五條悟就是這個惡劣的性格，但還是忍不住回了一句:

　　“全部木大的是我，如果我能比你更早找到他們，結局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在說這樣的話嗎?傑。”與五條悟和家入硝子同來的夜蛾正道忍不住訓斥。

　　“你不也是一樣，老師，還是這麽愛說教。”夏油傑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懷念。

　　夜蛾正道無言。

　　十年前的他們就是這樣。

　　五條悟我行我素，明著闖禍。

　　夏油傑看著靠譜，實際上也容易跑偏，和喜歡看戲拱火的家入硝子一起也沒少闖禍。

　　作為級任導師的夜蛾正道沒少幫他們擦屁股，自然也免不了訓斥。

　　時移世易，時過境遷，一切卻又兜兜轉轉地回到原點。

　　這就是人生。

　　“你們說，我錯了嗎?”

　　再一次，夏油傑再一次問出這個問題。

　　“當然是錯的。”夜蛾正道斬釘截鐵地答道，“難道你還覺得你沒是對的?”

　　夏油傑既沒有點頭，又沒有搖頭，只是略有些吃力地與老師對視:

　　“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如果老師你們是對的，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悲劇發生?如果我是錯的，那麽誰來告訴我怎麽做才是對的?”

　　這個問題，夜蛾正道回答不上來。

　　他當然有想過，夏油傑叛逃，不，叛逃之前就有想過。

　　夏油傑和五條悟想帶著天內理子走的想法，本就是得到他的默許。

　　只是和早早得出自己答案的五條悟和夏油傑不一樣，他到現在都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如果可以，他也就不會在校長的位置上一坐那麽多年，更不會明明製造出了劃時代的“完全自立型”咒骸，卻只能藏藏掖掖，隻為求一個安穩。

　　“悟，你呢?”夏油傑又問。

　　“我不知道，這種討論本來就不是我擅長的。”五條悟倒是回答得很坦然，“不過，傑，你的想法我確實也有過，而且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直到進入高專，與你，與硝子，與老師相遇，才逐漸讓瀕臨反人類反社會的我扳了回來。我只是沒想到，我回來了，你卻陷了進去。”

　　“這樣啊，果然，我們是摯友啊。”

　　夏油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就像是鏡子的兩面，互相映襯著彼此。

　　或許夏油傑看開了，就該輪到五條悟看不開了，結果也許會更糟。

　　當然，只是也許。

　　一切，在彼此做出抉擇之時便已注定。

　　夏油傑將目光移向最後一人，一直在為他添油的家入硝子。

　　不用他說，家入硝子先一步答道:“不重要了，對也好，錯也罷，都是過去的事了。”

　　夏油傑絲毫不覺意外:“真是有你風格的答案，我、悟還有老師都不如你活得瀟灑。”

　　“不是瀟灑，是我最早放棄。和你們這些怪物作朋友，不放棄還能怎麽樣?”

　　這大概是這位高專至寶，上一輩萬綠從中一點紅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袒露心聲。

　　掌握了反轉術式又如何?

　　高專至寶又如何?

　　撐死了是個一級，身邊的可都是特級啊，怎麽可能一點壓力都沒有?

　　又不是真的沒心沒肺。

　　聽到這個答案，夏油傑哈哈大笑，五條悟和夜蛾正道也都笑出了聲，只是這笑聲的內核卻再也回不去往日的單純，有著難以掩飾的悲傷與傷感。

　　笑著笑著，疲倦湧上心頭，新加進來的油終究無法阻攔燈芯的毀滅，夏油傑咳出了血:

　　“時間快到了。硝子，有煙嗎?”

　　“戒了。這種不良嗜好你不是從來都不沾嘛。”

　　“所以想在最後試試。”

　　“我有，抽我的吧。”夜蛾正道遞過一支，自己也點燃了一支。

　　“我也試試吧。”

　　五條悟搶過煙盒，為了保護大腦，他也是從來不沾這些的，但為了夏油傑，自律什麽的無所謂了。

　　家入硝子也是一樣，四年戒煙，一朝破功，還熟練地幫兩位同學一並點燃，和夜蛾正道一起熟練地吐出煙圈。

　　五條悟和夏油傑卻沒有這麽好的待遇，被嗆得直咳嗦。

　　“真難受。”

　　“是啊，也不知道哪裡好，不過比咒靈好吃多了。”

　　“啊——”

　　直到這個時候，五條悟才恍然，自己從來沒有真正“品嘗”過咒靈的味道，所以始終沒法對夏油傑承擔的痛苦感同身受。

　　“傑，我——”

　　“不用說了，硝子說得對，都過去了，不重要了。”這會兒，夏油傑反而看開了，“悟，最後求你件事。”

　　五條悟很清楚他在想什麽:“你的同伴的話，除了那個米格爾，其他大部分都逃走了， 也有我故意放走的，阿理告訴我，有兩個女孩子是你的女兒。”

　　“想不到居然欠了明同學一份人情……可惜是還不了了。”

　　夏油傑緩緩合上眼皮，在一陣煙氣彌漫中，接受了早就該到來的黑暗與疲倦。

　　“悟。”

　　“嗯。”

　　“硝子。”

　　“在的。”

　　“老師。”

　　“我在。”

　　“遇見你們，我很高興。”

　　說完這句，香煙就從夏油傑的嘴唇掉了下來，永遠地失去了進氣的能力。

　　沒有等其他人的回答，而他恐怕也是覺得不需要回答。

　　煙灰從五條悟的指間滑落，與夏油傑掉落的煙頭觸碰，帶起一縷新的火星與煙塵。

　　那股煙，有如不存在的海市蜃樓般晃動著。

　　PS:這一章是筆者認為最適合夏油傑的結局，只不過……暗示得已經夠明顯了。

　　PS2:這一章我覺得求個訂閱打賞月票三連不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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