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仞對天宗接納鞏正平這種江湖敗類倒並不感到驚奇,天宗一向跳出規則,視自己為高高在上的雄鷹,翱翔於九天之上不為俗物所拘,而視眾生為燕雀,終生置於羅網之下,江湖人視若金科玉律的江湖規矩在天宗眼裡狗屁不是,鞏正平欺師滅祖算什麽,天宗中更甚其百倍之人又不是沒有,只要他能給天宗提供價值,天宗才不會管你是什麽人渣敗類呢。
屠仞倒是有些驚訝於這位江湖名人竟在潭州分舵做了一個小小的帳房,要知道在他犯下血案前他就已經是名動一方的豪俠,江湖上有名的一流高手,除了那些江湖宿老,他就是江湖上的頂尖人物,而那時候的自己還只是個未出師的毛頭小子,若是對上他可能連一招都走不下。
屠仞有些驚疑不定,想不通原委。因為像鞏正平這樣的人物入了天宗,最起碼也是從一方舵主起步的,十幾年時間足以讓他攀上一個目前屠仞都難以企及的高峰,不可能只在這個混的還不如自己的傅賓手下做一個帳房。
屠仞心中如何作想不去追究,但他表面是不敢怠慢的,連忙站了起來,為這位江湖前輩表達敬意,拱手道:“沒想到今日能在此處見到鞏前輩,前輩大名屠仞早有耳聞,有前輩在此今日吾等無憂矣。日後還望鞏前輩多多賜教。”
鞏正平仍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有氣無力的說道:“屠舵主多禮了,老朽如今不過一介廢人,全奈傅舵主恩情,還肯養著我這個老廢物吃白飯,不至於讓我餓死街頭,當不得屠舵主您一聲前輩。您隻當我是同福客棧的帳房鞏子明,而不是當年那個弒師滅門,欺師滅祖天理難容的鞏正平。”
說罷他便伸出了藏在袖筒中的兩隻手,這是怎樣的兩隻手?左手,不已經沒有左手了,腕部以下本該是手掌的地方卻空空如也,隻余一個猙獰醜陋的肉球,右手還在,但那隻手卻遍布傷痕,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小指和無名指被削去了一截,兩條手臂上也是遍布傷痕,或深或淺,有些地方好似隔著一層皮便是骨頭,可怖的傷勢讓見慣殺戮與血腥的屠仞也不禁皺起了眉頭。他原先隻當他將雙手揣起是隱藏殺招,許多高手都有這樣的習慣,出手時能讓對手防不勝防。現在他明白了,不是有什麽殺招,而是為了隱藏那雙殘缺的手。
原來如此,不是鞏正平甘心作傅賓的走狗,而是鞏正平已然成為廢人。也是,當年那麽多高手圍殺他,能保下性命已經算是厲害至極了,武功盡廢也在情理之中。
屠仞有些感慨一代高手竟淪落到今日這般,也是可悲可歎。要是當初的鞏正平有足夠的力量與勢力,能有今日的下場?這更是讓他堅定了必要完成此次任務的決心,必須將神物安全的送回總壇,到時候自己必得重賞,前途無量。
雖知道鞏正平武功盡廢,與此行沒有什麽幫助了,甚至可能還會成為拖累,但屠仞表面仍是十分恭敬,道:“前輩哪裡的話,前輩在江湖上風光的時候,小子還不知道在哪呢?”一番恭維,也不知是真是假,總之氣氛算是活絡了起來,屠仞也將自己的手下介紹了一番,雙方的人馬言笑晏晏的交談了起來,一時間籠在眾人心頭的陰霾好似散去。
傅賓見眾人互相見過,混了個熟臉,氣氛正是熱烈時刻,便趁機說道:“現在兄弟們都聚齊了,屠兄也該說說是什麽神物如此大動乾戈?竟惹得連家如此不惜代價也要得到。讓兄弟們也開開眼界,免得到時候兄弟們不知因何而戰,
存了懈怠之心誤了正事。” 一時間有些暄鬧的屋內突然寂靜了下來,眾人將目光投向了屠仞。潭州分舵的這些人已經清楚了這些從余杭遠來的兄弟的來意,從適才的交談中知曉了他們是在押送一件神物到總壇去,現在正被江南連家的人馬追殺,需要與他們共同禦敵,若是成功自然是大大的有賞,但究竟是怎樣一件神物他們卻是不知道的,若是這件神物品質一般,到時候賞賜不值價,那自己拚死拚活為哪般?
天宗內部對於神物的品級是有劃分的,按照神物的能力,品質等等因素由下到上依次可劃分為,下下品,下品,中下品,中品,中上品,上品,上上品共三等七品級,其中下下品最劣,上上品最優。他們也不盼此番能遇到上上品的絕世珍寶,中上品的神物所能獲得的賞賜就足以讓他們心滿意足了。
屠仞的那些手下也隻知此次獲得的神物品質不低,卻也不知道其具體的品級,也是有些企盼的看著屠仞,希望可以從他哪兒得到一個利好消息,以此來撫慰自己傷痕累累的身心。
屠仞本來是打算獨吞絕大多數賞賜的,隻拿出一小部分分給那些跟著自己的兄弟,畢竟即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絲絲也勝過許多神物的賞賜。可事到如今,若不許下諾言,發下毒誓,讓這些人見到好處,他們能一心出力嗎?別到時候賞賜沒得到,命卻沒了。
屠仞暗歎了口氣,可惜啊,要是能獨享該有多好,不過屠仞也沒有再繼續糾結下去,畢竟命才是最重要的,沒了命有再多的賞賜也只會便宜他人。
屠仞立起身來,先是脫去外衣,又解去兩層中衣,只見他的腹部用黑布帶鼓鼓囊囊的不知纏著什麽東西。
傅賓看了眼屠仞,難怪屠仞看上去有些臃腫,原來是藏寶於身,不過仔細想想若是自己得了神物也不會讓它離開身邊,除了藏寶於身也沒什麽好方法能比這更令人放心安全。
屠仞一層一層的解開纏在腰上的布條,也不知他究竟纏了多少層,隻一會兒,解下的布條便有一兩丈長了。
總算是解完了,當露出肉的那一刻,屋內眾人齊吸了口涼氣,只見屠仞的腰上被勒出了一圈深深的印記,已不是紅紫色血淤,而是成了黑色,有些地方磨破了皮又結了痂,又在不斷的磨蹭中磨去,顯現出粉紅色的嫩肉,還在不斷地滲出膿水。一時看上去竟比鞏正平身上的傷疤更加可怖,這是在腰間纏了多久啊,才會造成這樣的傷勢。
真是個狠人啊,大概是從余杭出來就纏在腰上,直到現在才取下,傅賓現在倒有些敬佩起屠仞來了,換做他可不一定能做到如此地步。
屠仞深深的吐了口氣,總算是輕松了點,再勒下去估計腰腹間的血肉就要壞死了,不過只要能保住這寶貝,這點傷痛算什麽?
眾人將目光聚到屠仞手中那巴掌大小的盒子上,能被一方舵主如此鄭重其事的貼身保護,盒中該是怎樣珍貴的寶物,一想到這兒,他們的呼吸聲不由得粗重了起來。
屠仞兩手捧著盒子,仔細地將它輕輕放在桌子上,好像是什麽易碎的珍品一般,在一道道期待的目光中緩緩的打開了寶盒,這件彌足珍貴引人發狂的珍寶就這樣毫無遮攔的呈現在眾人的眼前。
該怎麽來形容它?它就像是一顆晶瑩剔透的琉璃寶珠,周身散逸變幻著五彩的光輝,如虛似幻,好似不處塵世間,讓人一見就知它並非凡物,而是應在九天之上的神物。這群武夫那貧脊的言語中難以找出讚美它的詞句,讓他們在它面前自慚形穢。
屠仞很滿意這些人目瞪口呆的鄉巴佬樣,其實他自己在初見它的時候表情也不比他們好多少,神物他也見過不少,而且也體會過神物的種種妙用,但似這般神異瑰麗的神物卻也是頭一次見。
“這就是此次我們要送去總壇的神物,幻彩琉璃珠。”屠仞仰著頭,自豪滿滿的說道,“我知道你們的想法,是在想它值不值得你們拚命?我告訴你們絕對值!
你們都知道神物有三等七品的劃分,但這件神物卻不在其中,因為它的價值已然遠遠的超過了上上品,只要我們能活著把它帶回去,你們每個人都將飛黃騰達,若是有人不幸罹難,他的妻兒老小也能富貴一生,但要是有人敢臨陣脫逃,拉兄弟們的腿,誤了大事,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到時候不但你死,你的家人也別想活,明白了麽?”
沒有人答話,但屠仞在他們眼中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那是貪婪,是鬥志,是欲望的火焰,點燃他們的決心和戰意,讓他們的鮮血隨之沸騰,無所畏懼,他們現在甚至有些期待追兵的到來,盡快的解決那些煩人的蒼蠅,然後回到宗門,一飛衝天,抵達他們不敢想像的高峰。
屠仞看到高昂的士氣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過他卻沒有看到立在一旁的鞏正平那古井無波的眼中泛過了一絲漣漪。
傅賓畢竟是執掌一方的“封疆大吏”,很快他便從屠仞構建的迷夢中醒了過來,他眉頭一皺道:“都快一刻鍾了,辛三這狗東西就算屎再多也該拉盡了吧?怎麽還不來?如此怠慢如何禦敵?等下我就要他好看,賴朋你去將他喊來。”
一旁那個叫賴朋的小二領了命令便出去去尋辛三了,屋內眾人還在幻想未來的美妙生活,沉浸其中無法自拔,突然遠遠的傳來一聲慘叫打破了夜晚的寧靜。